“必然。现在的桑木还是幼苗期,伤害还算是可控的范围内,但是桑木一旦成熟,它就会主动的去吸取人的精血,当了那个时候就一发不可收拾。”段江当机立断,“离它成熟还有几天时间,我们明天一早就赶往安庆府。”
“可是,樱远之人多势众,我们就几个人……”
“我们人虽然少,可是你一个人就拥有全部巢湖的力量,以一敌万都不是问题,况且”段江意味深长的说,“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人少,谁人多。”
陆琛不明所以,段江却让大家抓紧时间休息,特别是伋川,刚刚恢复身体。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陆琛死皮赖脸地用要照顾伋川的接口换得了与他同床共枕。上一次两人盖一床被子也没有隔多久,但是上一次两人心思各异,而这中间发生了这么多曲折,而这一次两人都确定了彼此的心意,此时陆琛靠着伋川的肩膀,觉得无比安稳。
“因为这个。”
陆琛从怀中掏出三个纸片人,正是之前陆琛无意有意留给他的!伋川都差点忘记了,当时只是想着从陆琛这里拿点什么东西,算是留作纪念,没有想到竟然在这里排上了大用场
“为什么有三个?”伋川记得自己只要过两次。
“我之前在安庆府其实察觉到了你的踪迹,但是当时着急,就用了一个小人。”
陆琛边说边把这三个小人又塞回伋川的衣领里,还不放心地拍了拍
“这样你就跑不了了。”
“好,不跑。”
伋川含着笑看着陆琛认真整理自己的衣领,问他
“害怕吗?”
“不害怕。”陆琛回答他。想了想又抓住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口,清晰的心跳从掌心传到伋川的胸腔,就像两人的心跳重叠了一般。
“我一直以来都是一个人,虽然说要给父亲报仇,但是一直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能走到哪一步。”
伋川静静地听着陆琛的倾诉
“当年樱远之把我接回去时,我真的以为这就是我的一场梦,梦醒了,总有一天父亲母亲会来接我的。但是我没有等到,我一直觉得自己很没用,不仅报不了仇,连仇都忘记了。”
“樱远之对我很好,我现在想想,也不觉得他是在利用我。他的院子里有一棵樱花树,那是我最喜欢的地方,没有人打扰我,我又能看到他。那时我以为我可以这样过一辈子。”
“我知道他有心狠手辣的一面,可是只要不是对着我,我就当作不存在。我知道自己是在自欺欺人,可是只要这个人还是美好的,我的人生中就有一段美好的,我舍不得。真的,就算我恨自己,恨那些人,恨樱远之,我也放不下那几年。我记得有一次我把他的书弄破了,偷偷让侍卫给我望风,然后自己把书给补好,后来他发现了,没有怪我,还教我怎么补古书。如果我把那些年丢掉,我觉得我就是不完整的,我的字我的剑我的一举一动都没有了存在的意义。”
陆琛越说,声音越颤抖,伋川抽出手,侧过身子,手掌抹了抹陆琛的眼泪,一边把他环在怀里。陆琛埋在他的胸膛,闷着声音说
“是我太蠢了,人都会变得。”
“不蠢,小公子就没变。”伋川用嘴唇亲吻他的头发,“不用忘记,好的坏的都不要忘记,如果忘记了那死的时候,人就是残缺的,就不能轮回再世为人。”
不用责怪自己,也不用记得仇恨。伋川已经明白陆节的苦心,他没有告诉陆琛任何一个细节,甚至淡化了他对太乙门的执着,就是不想让自己唯一的儿子走上自己的老路。如果樱帝没有突然袭击,想必陆琛也会被陆节送走,送到伋川这里,而他写给司允的那封信只是一个最坏的打算。他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活得如此沉重,活在仇恨和责任当中,他为他找了一个能照顾他爱护他保护他的伋川,希望陆琛此生无灾无难。
只是世事无常,陆节还是低估了樱帝的心狠手辣。一切都在那个夜晚戛然而止,他只来得及寄给伋川“一定要好好保护他”的信,生命就走到了终点。他看不见陆琛活了下来,看不见陆琛被杀父仇人带走,看不见陆琛的天真烂漫,看不见陆琛的痛苦挣扎,看不见陆琛的迷茫纠结。
造化总是如此弄人,陆节毕生追求重建太乙玄门,却到死都不能如愿以偿,却被自己的儿子无意中实现。而他几十年前想要阻止的桑木,又轮回般的再次被陆琛碰上。是命运吗?是巧合吗?
伋川不知道,就像他和陆琛的相识相遇相互喜欢。多年前他还只能从只字片语中得知自己从未见面的弟弟的消息,如今听他把当年信中所写之事再叙述一遍,只觉得恍如隔世。
伋川感受到陆琛把手搭在自己的腰间,手上的力道不由大了几分。当年那个不谊世事的林间男孩终于得偿所愿了。
第54章 利欲熏心
再次看见淮河的陆琛心中思绪万千,在想起前尘往事的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了巢湖。自己是巢湖的守护者,也是被它眷顾的其中一条生命,每一次的紧要关头它都会出现,像庇佑子女的父母。所有被遗落的记忆都在巢湖底下那些散发暗光的湖洞中安放,回忆的过程就是顺着内心最渴望的方向寻找丢失的过去。
但是一河之隔的南北两岸已经截然不同,刚一进入南朝境内,一行人都感觉到了一种不寻常的压迫感,天空压得很低闷得人喘不上气来,街上的人们皆是脸色y-in沉行色匆匆,一路上更是有不少鼠蛇蚁兽乱窜,情况不容乐观。
他们并没有进城,而是在郊外找了一间酒家坐下来,本来是正午生意最好的时候,大堂内不仅没有坐满,那些坐在里面的人也是低着头不敢议论的样子,一幅人心惶惶的画面。伋川招来小厮,没有想到来的竟然是坐在后面算账的店家,伋川很豪爽的点了一桌子菜后,获得了那个本来愁眉苦脸的店家又吃惊又高兴的表情,趁势问了他
“我们是外来的旅人,不知小哥知不知道安庆府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吗?”
“哎哟,几位爷,我劝你们还是改道吧。找玩儿的地方还不容易,靠着江南走,遍地是金豆。”
“虽然江南风光确实甲天下,不过我们都走到了安庆府的门口,没有道理过门不入啊。”
“诶,客官,您听我一句劝,不会有错的。过门不入自然有过门不入的好处。”
“此话怎讲?”
店家的神情有些犹豫,可是环顾四周,本来就没几个人的小店就这一会儿的功夫就又走了两桌,显得很是惨淡,于是那店主也叹了一口气
“您看我这生意如何?”
“人烟稀少。”
“不瞒您说,小店有几道拿手好菜,价格也还算公道,虽然不是繁华之地,但是也算占着个咽喉要塞之道,平时不敢说客似云来,兴隆二字还是敢当的。可是这半个月来,小店的生意一日比一日糟糕,连日常的运营都维持不下去了,前两日更是连店里的小厮都不来了。如果您晚来两步,可能就是看到一个关门大吉了。”
“您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是我遇到了什么事,而是天灾。”
“天灾。”
“我这之所以人这么少,是因为安庆府已经执行宵禁和限流十几天了。里面的人出不来,外面的人进不去,这条路上的人可不就是少了吗?”
“哦?为何要如此严苛的管制?这和天灾有关系吗?”
“这要从一个月前开始说起。”店家也放开了话匣子,坐在他们这一桌充当起了说书先生,“一个月前的一个夜晚,官府突然执行宵禁,把所有人都赶回了家里,做生意的也要关门,小的因为在城外所以偷偷看了一眼,竟然是乌鸦来袭。说实在的,安庆府这个地方看见几只乌鸦真的不算稀奇,但是成千上万的乌鸦密密麻麻的阵势,我有生之年都没有见过。当时我都快吓傻了,城墙外火光连连,箭矢乱飞,不过这场鸦袭只能说是虎头蛇尾,天还没亮,那些乌鸦连城都没进,就飞走了。”
“原本我以为此事到此结束,谁知这乌鸦走了没两天,大街小巷都开始流传一个传言,”那店家故作神秘的压低声音,其余四人只好装出好奇的样子,“那个传言是‘得三足乌者得天下’。”
几个人互相看了一眼,露出恰到好处的困惑和惊讶,那店家得意洋洋的接着说道
“这个传言起初还就这几个字,后来一传十十传百,就变成了什么咱们这位皇帝是抢了蛮子们的地盘才坐上的皇位,名不正言不顺,而三足鸦是老天爷派下来的神仙,就是为了惩罚帝君。反正怎么邪乎怎么来。”
只能说人民群众的胆子真的很大,四个人面面相觑,店家浑然不觉地侃侃而谈
“要我说,不就是想要打仗吗?谁的皇位是名正言顺的啊?靠着一只乌鸦就能当皇帝,我才不信呢。真要有一只三只脚的乌鸦,这么多年怎么一个人都没有找到?”
看这架势话题马上就要被带走,伋川赶紧c-h-a上一句
“然后呢?就因为这句传言安庆府就要封城?”
“不是,”店主打住话头继续道,“是因为半个月前居然又有一群乌鸦袭城。”
陆琛心里算了算,应该就是自己离开白崖寨时那群发疯的乌鸦
“这一会官府可没有预先警告,那群乌鸦也不像上次那样温和,横冲直撞地伤了好些人,好不容易才算是把他们赶出去,可是安庆府也元气大伤。因为最近一连发生了两件乌鸦袭城的事件,官府为了安全起见,就封了城,不让人轻易出入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