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其他人不敢怠慢,捡起屋里头那个孤零零躺在地上,啥也没烧着的火把,兢兢业业地跑去寻找容易点火的东西了。
这个结果出乎陈致意料。
他原本以为西南王是听说芙蓉山庄出了事,过来给汤煊出头……难道百美宴上,西南王与王为喜不和只是一场戏,事实上,已经达成了会盟?
想到这里,他急出了一身汗。
如果王为喜告诉了西南王容韵就在城里的消息,那他们很可能被人瓮中捉鳖!
他不敢耽搁,连忙回民宅找容韵。
容韵正坐在树上丢松果逗猫,见一脸慌张的陈致突然出现在院子里,忙跳下来,说:“师父怎么了?”
陈致抓起他的胳膊:“我们马上离开这里!”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和师父在一起,去天涯海角都行。容韵乖乖地被他拖着走,走到后面,干脆将陈致的手从自己的胳膊上拿下来,抓在手掌中,就这么牵着跑。
陈致想出城,发现城内四处在张贴皇榜,一共三张脸上榜:他原来的脸、他易容后的脸以及容韵易容后的脸。上面说他们是杀人越货的通缉犯,希望百姓小心。
他看到一半,就被容韵捧住脸,拉出人群。一同看榜的老百姓正惊疑不定地打量着他们。
容韵拉着他进小巷子,后面竟有人跟踪,陈致拿出隐身符贴到容韵身上,自己正要拿弹珠,对方就已经冲了进来,对着他屈膝就跪:“王爷!”
陈致:“……”
这才是见到王爷的正确礼仪。
就这么一迟疑,黑甲兵已经从四面八方蹿出来,将他们团团围住。
容韵并不知道自己隐身了,抓着陈致的手,用身体挡在他面前。
陈致隔着透明的容韵,对向自己跪拜的黑甲兵说:“你老了。”毕竟是贿赂过的人,印象深刻。
黑甲兵愣了下说:“王爷风采依然。”
陈致说:“一场相识,你可不可以告诉我实话?王为喜与陈轩襄联盟了吗?”
那个黑甲兵说:“没有。”怕他不信,又补充了一句,“陛下曾命我听从王爷吩咐,这条旨意至今未改。”
所以不需要怀疑他刚才那句话的真假吗?
陈致稍微定了定神,又问:“那么,王为喜对崔嫣依旧忠心耿耿吗?”
那个黑甲兵说:“王大人一直在等陛下回来。”
陈致提醒道:“如果有什么不方便说的,你可以对我眨眨眼,我能看懂暗示。”
那个黑甲兵说:“我们只遵从陛下的吩咐与调遣。”也就是说,如果王为喜这么多年不是坚持守护崔嫣、守护燕朝,他们根本不可能听从他的命令?
陈致觉得崔嫣实在是个很狡猾的人。他将自己拔高到天师的位置,用信仰来获取这些人的忠诚,利于传播又难以背叛。“我想见见王为喜。”只要王为喜依旧忠心,那他就可以再赌一次。
与汤煊大摇大摆地住在芙蓉山庄不同,王为喜的秘密据点在一家赌坊后面的民宅里。赌坊声音嘈杂,将民宅里进进出出的声音都盖了过去。
短短一天内的第二次见面,王为喜情绪已经平复很多,主动倒了杯茶给他:“陈轩襄也在找你。”
陈致假装嫌弃旁边的凳子靠自己太近,往外踢了踢,以便容韵落座,自己则坐在他和王为喜的中间。
容韵察觉到了自己的状态,一声不吭地坐下,手默默地放在陈致的大腿上,以示自己的存在。
尽管不自在,但为了不被看穿,陈致也只好认了:“陈轩襄找我,不是因为你吗?”
王为喜说:“你自己赴宴,一张请帖用了两张面孔,还要怪别人?陈轩襄身边多的是过目不忘的人才,你的伎俩能骗过谁?”
陈致这才知道问题出在哪里。
王为喜说:“你之前说容韵是陛下的儿子,怎么证明?”
放在腿上的手微微一动,被陈致轻轻地按住。陈致说:“你之前的态度,让我很难再相信你。”
王为喜冷冷地说:“你没有选择的余地!陈轩襄正在酝酿一个大屠杀的y-in谋,你、容韵、汤煊……还有长沙府的很多人都逃不过。”
“那你呢?”
“我当然是他的目标。来长沙府之前我就知道了,但我竟然敢来,就已经想好了对策。”
陈致沉默地看着他的眼睛,掂量着他话中真假。
王为喜也不管他,径自喝茶。
赌输了,不过是带着容韵从这里杀出去,凭借着身上的法宝,应该不难;赌赢了,却是整个北方唾手可得……
陈致一瞬间下了决定,让王为喜取了块布料过来,装模作样地在容韵身边舞来舞去,然后在布料挡住王为喜目光的刹那,取下隐身符。
王为喜啜了口茶,慢悠悠地说:“取下隐身的法宝要这么多步骤?”
陈致:“……”
他转头对容韵说:“取下面具。”
第54章 绝世之念(四)
之前陈致说见到容韵就一目了然。一张脸哪来那么大的作用?所以, 王为喜猜到面具下的脸必与崔嫣有几分相似, 可心里也打定了主意, 不能这么轻易地相信。可是当容韵揭下面具,露出黑泥斑斑的脸时,他依旧倒吸一口凉气, 忍不住伸手帮忙去抹掉那些碍眼的黑泥!
容韵侧头让开那只微微颤抖的手,有些“害怕”得往陈致身边躲去。
陈致还能怎样?只好拍拍肩膀告诉他,王为喜是情不自禁。
王为喜叫人打了盆水来, 盯着容韵将脸一点点擦干净, 兴奋得两眼放光,哪还记得不可轻信, 不自禁地就蹦出了两个字——
陛下。
陈致骇得心头一跳。
他绞尽脑汁编了一个天马行空的故事,就是为了证明容韵是容韵, 崔嫣是崔嫣。不提燕北骄那一世,他与崔嫣也是恩怨纠缠、误会丛生, 谁是谁非乱得说不清。如果容韵还是崔嫣,王为喜就会将过去据实以告,甚至千方百计地恢复他的记忆。陈致没忘记自己身上还背着弑君的嫌疑, 要是真的纠结起来, 容韵会怎么做,他没有把握。
但是,如果将容韵当做崔嫣的儿子,情况又不一样了。他是容韵的师父,身份就占了先机。王为喜顾忌两人的情分, 说话处事必然会留下分寸——至少,与容韵熟悉起来之前,他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这样,他就有了至少半年的时间来铺路。
大半年之后,他也就随着陈悲离的身份功成身退了。
好在,王为喜没有辜负他的期待。一声失态的“陛下”之后,他紧接着补了一句:“陛下有后,燕朝有救……陛下有后,苍生有救!”
陈致:“……”后面这句是为了押韵吧。不然对一个刚见面的人来说,这评价为免太盲目了。
容韵不愧是燕、崔转世的小狐狸,猝不及防地遭遇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后,已经沉稳地看着自己师父,水汪汪的小眼神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动摇与怀疑。
陈致很满意他的表现,对王为喜说:“你刚才说陈轩襄正在酝酿大y-in谋?”
王为喜虽然很想好好与容韵聊一聊,但是眼下的局势也不能不顾,只好暂且按捺住激动,说:“你可曾听过……魂幡?”
陈致试探说:“混吃混喝混饭吃的混饭?”
王为喜说:“……是以人的魂魄来祭炼的法器。”
作为一个忽然升天的神仙,必须不知道。陈致虚心求教。
王为喜说:“将人的魂魄困在法幡中祭炼,炼制时间越久,困在里面的魂魄就越痛苦,怨气越大,法器威力也就越大。为了炼制魂幡,他正在四处征召青年。”
……这就与他们在离后村的遭遇对上了。西南王既不是选秀,也不是征兵,而是在找用来炼制法器的祭品!
离后村只是冰山一角,在湖广地界上,不知道还有多少不知真相的人被懵懵懂懂地推出来,成为西南王野心的牺牲品。
陈致说:“有什么办法阻止?”
王为喜叹气道:“我这次来长沙府,就是为了毁掉这张法幡,可惜,到现在为止,都没有找到他们祭炼的地方。而且,看陈轩襄在百美宴上有恃无恐的态度,我怕这魂幡已然炼制成功了。”
陈致问:“那怎么办?”
王为喜说:“我们先离开此地,之后或可请你的师门出手相助。”
陈致觉得自己之前对皆无还是太客气了,应该多讹诈一点法宝的。想到皆无,不免想起西南王心目中的第一美人。如果那个人真的是皆无,事情应该不会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吧。
他稍稍安心,坦然接受了王为喜的安排。
王为喜第一件事就是将容韵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地伺候了一遍。陈致跟着沾光,美美地洗了个热水澡,又饱餐了一顿。
换做其他人,趁着两人分开,必然会找容韵旁敲侧击一番,但王为喜没有,从头到尾都将两人安排在相邻的房间,用膳也是一块儿,将“坦荡”两个字发挥到了极致。
倒是陈致有些不好意思,吃完饭后,特意支开了侍女,与容韵待在房间内密谈。
之前有王为喜在,他不得不硬着头皮将故事编下去,如今剩下两个人,容韵信赖的目光让他无法理直气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