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安南脸上的笑容愈深,道:“看来,你对你的母亲也是迫不及待想要了解的。”
白霜隐没有说话,嘴唇紧抿着。她长大以后就渐渐明白了母亲不让父亲用箱子里面的东西去赌博的原因,那些东西都是宫里面才有的,她的母亲不想让这些东西被其他人看到。她大概能猜出来,自己的母亲或许不是一般人,或许自己的身份不是现在这样卑微。
白霜隐不是愚蠢的人,她知道安南平白无故的垂青自己,一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有这个大富大贵的郡主所想知道的,她要抓住这个机会从泥里面脱身出来,飞到天上去。
“唉。”安南故意叹了一口气,道:“我明天可是有事要忙了。”
白霜隐看着她,握着木盒子,目光尽是期待与渐渐膨胀对某些东西的渴望。
第13章 十三 游湖
风烟俱净,天山共色。
两岸杨柳垂坠入荷叶,清风徐来,水波微皱,船桨翻开涟漪,小船在向湖心的方向且行且住。
白霜隐将手置于波澜中,看着细水在指间如轻纱流走,不知思绪跑到了那里。柳生也在这条船上,拿着一本诗集惬意的望着天边烟青色的山峦。
本是人间好时节,但整个星罗湖上只有白霜隐他们这一艘游船。这还要得益于柳生身上携带着的,镇国公府的令牌,这也是他能将白霜隐从香满楼里带出来的原因。
柳生还是那个柳生,即使身上的粗麻布衣变成了锦绣织缎,他的眼睛还是从前那样澄澈清明,不为外物污染。如果柳生是女子,那他就是白霜隐向外人展示的最完美的样子。
而此刻白霜隐无暇在乎感叹柳生,小舟离湖心亭越来越近,她渐渐看到了人影。白霜隐忍不住将手从清凉的水中抽出来,站起身来向那边尽力眺望。隐约的,她看到有人跳下湖水中,有人拿着什么从水中浮出来。
直到船靠得更近,白霜隐才终于看清。在水中的,不止是一两个人,而是许多,看样子是一个队伍。在湖心亭的亭中,白霜隐看到熟悉的人,昨天将一箱箱珠宝带进香满楼的那个管事。看到这个管事时,白霜隐心跳加快了一拍,忍不住激动的攥紧了船上装饰的纱幔。
扑通扑通一样像下饺子的声音也吸引了柳生的注意,他走到白霜隐这一边,也看到了那个站在亭中的管事。船也靠近了亭子,柳生走到船头对着看过来的管事拱手,管事笑着还了他一个拱手。
“柳公子,好雅兴啊。今天正是游湖的好日子。”那管事道,对柳生很是尊敬的样子。
白霜隐跟着柳生走上船头,目光来回在柳生和管事身上流转。柳生向她介绍道:“白姑娘,这是镇国公府的掌事,刘掌事。”
“刘掌事。”白霜隐敛容,淡声道。
“刘掌事,这儿怎么这么多府中的人,是在找什么吗?”又一个镇国公府的家奴跳入水中,柳生忍不住问刘掌事。
“哦。”刘掌事顺了顺自己的长胡须,笑呵呵道:“郡主昨日在这里丢一个镯子,命我等今天来捞。”
白霜隐不语,心知昨天的安南根本就没有带任何首饰。
柳生皱起眉,耿直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郡主并不是为了小事而劳师动众的人啊。”
“柳公子你这就不知道了,那个镯子可不是一般的镯子。”刘掌事听完柳生的话不带一点情绪变化,同柳生解释道:“这个镯子是陛下在郡主满月的时候赐下的,与郡主同岁,郡主带了这么多年,有感情了。”
“如此啊。”柳生点头恍然大悟,又道:“可惜小生不是水x_ing,不然也可以帮郡主找找。”
刘管事连忙摆手大笑道:“柳公子有这份就好,你要是下水冻坏了身子可就不美,郡主看了也会怪罪。”
柳生听这话没什么,白霜隐却惊讶了,看向柳生问道:“柳公子和郡主关系很好吗?”
“啊?”柳生没料到白霜隐这么一问,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毕竟他是心里有白霜隐的。
“柳公子现在是我们镇国公府中的门客,自然和郡主关系不错了。”刘管事替被爱情糊了心智的柳生回答道。
“这样啊。”白霜隐不知为何松了一口气,难得在面上笑了笑。
就在三人的闲聊中,星罗湖又漂了了船,是一艘上下两层的画舫。白霜隐看得出来,那是船行中最华丽的一艘,只有王孙贵族才可以租用。
恰如白霜隐所想,明明隔得那么远,她还是一眼认出了站在画舫船头逆着光的黑衣人。
画舫上的人动了动,似乎看到了白霜隐等人。但是,下一秒那黑衣人便回了船舱去了。
白霜隐失落的收回目光,却刚好瞥见镇国公府的仆人将一个熟悉的金匣子从水中捞了出来。白霜隐下意识捂住自己嘴不然自己的失态暴露得太明显,可她的颤抖的身体还是出卖她。
她的异样自然引起了身边两人的注意,刘掌事看了看失态的她,又看了看放在一堆杂物中的箱子,笑道:“看来老奴可以回去交差。”
柳生不解,一边问白霜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一边天真的问刘掌事是不是安南的镯子找到了。
“母亲……”白霜隐咬着下唇,两个字从唇齿间挤了出来。
另一边,画舫中。
“父皇。”安南跪坐皇帝旁边,温顺的低垂着头。
皇帝是个和镇国公年龄相仿的中年男人,也和镇国公一样保养得当,可以从眉眼间窥探到其年轻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南儿。”皇帝满意的轻拍了下安南的肩膀,语气和动作都极为亲昵,眼中的慈爱似乎旁边身为父亲的镇国公更多,“朕的南儿越来越能干了。”
“别往自己脸上贴金,是我女儿。”他一说完,正喝茶的镇国公便冷眼冷言刺了一句。
“你女儿不就是朕的女儿吗?”皇帝无所谓甚至更开心。
安南一向在两人互动的时候不置一言,镇国公却看向了她看向的方向,冷冷道:“你女儿可在那儿。”
他的话一出,连水流声都被死寂所吞噬了。
皇帝自始至终没有看镇国公父所看的地方一眼,现在也只是沉闷的喝起酒来。
安南无所谓这沉默,笑道:“还不确定是不是呢。”其余两人闻言皆有所动,但是依然没有说好。
安南兀自望着船舷外的好风光,任由船舱内气氛变幻。数以千记的时光里,上百次轮回,有什么情节不是见怪不怪呢?
这边无声得尴尬,那边却喧哗得模糊。
白霜隐靠坐在湖心亭,目光死死的盯着仆人们递过来的s-hi漉漉的盒子。刘管事将盒子里面的东西一样样拿出来,一个个念出它们的名字,列举出它们的价格。白霜隐咬唇听着看着,觉得画面有些熟悉,但是那一点异样感完全被激动所泯灭了。
她早就忘了自己的假面,以真挚热烈的渴望目光望着那些东西,那些或许足以牵动她命运的东西。
柳生不懂其中缘由,便和那些上岸的仆人讨论起水下所见。
夜晚的星罗湖和白天是两种模样,白霜隐这一天至那个箱子被捞起来后就是恍惚的。安南照例在黄昏时去看她,却在临走前被她拉住,不知怎么两人就又乘船漂到了湖心亭。
“郡主可以告诉我所有事情了吗?”白霜隐同安南并肩站在船头,长发白衣被夜风吹得飘飘摇摇,加之她一向伪装的清冷静默,还真颇有几分遗世而独立,飘飘而登仙的味道。
安南偏头看着她,笑着点头:“当然可以。”
“公主殿下。”她缓缓吐出了四个字。
“什么?”白霜隐马上拉住她的手,又惊又喜,还不可置信着。
世事无常,就像曾经的死敌现在携手相伴,就像高贵的妃子自沉湖中,就像青楼花魁其实是皇帝的沧海遗珠。
故事要从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说起,那时的苏贵妃还是苏家小姐,镇国公是将军家的小少爷。所有人都年轻鲜活,敢爱敢恨。
然而风从朝堂来,吹入每个京城的人心中。爱着苏小姐的小少爷赶赴边疆,皇子纵马追到城关。之后,皇子成了皇帝,少爷成了侯爷,小姐还是小姐。随后一纸诏书将小姐带进后宫的争锋,侯爷新婚不知新娘姓甚名谁。
再之后朝堂戏,后宫戏一一演罢,皇帝威固了江山,侯爷守住了忠义,小姐当上贵妃是后宫第一人。
原本戏演到这里就作罢了,可是偏偏有人意难平,不要兄弟情要男女爱。
于是狗血一盘接着一盘,待尘埃落定之后,皇帝还是皇帝,后宫空无一人,侯爷还是侯爷,权倾朝野。唯独贵妃不再是贵妃,怀着身孕在一个深夜和一个太监总管逃离了皇宫樊笼。
安南知道所有的故事,即不会评价故事里的任何一个人,也不会将整个故事告诉白霜隐。她只是笑盈盈的看着激动不能抑制的白霜隐,同她温柔道:“你母亲是皇宫中出逃的妃子,苏氏苏贵妃。你,就是陛下的亲生女儿。”
“你确定吗?”白霜隐连忙问,眼睛亮得像有泪水在其中滚动。
安南点头:“我确定,毕竟我已经调查清了所有事情。”
“那……那他会认我吗?会带我去吗?”
“会,当然会。他不但会任何你,还会给你你应得的所有东西,名利、地位、钱财。”安南笑道,又问白霜隐:“那么现在你开心吗?”
“开心!”白霜隐毫不犹豫的回答,当真落下了眼泪,含笑哽咽道:“我太开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