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额头将要接触泥土之前,男人挡在了两者之间,他运气让小孩子抬起头,郑重的同她说道:“小娃,我叫余幽篁。你愿不愿意,和我回去?做我的养女?”
“我愿意。”小女孩破涕为笑,喜不胜收。
“来。”余幽篁捡起剑负到背上,然后将女孩抱起来,行走在如瓢泼的大雨中,“我带你回家。”
“好啊。”慕容华歙狠狠的点了点头。
雨还是那么密而急,只是这一次没有一滴能打在余幽篁和他抱着的慕容华歙身上。
余幽篁的住处在一处荒村中,只是简陋的小木屋,陈设破旧屋顶似乎还在漏雨。余幽篁推开柴扉,还没说话,慕容华歙就先问他:“大侠,这就是我们以后的家吗?”
余幽篁点头,将轻若羽毛的慕容华歙放到凳子上,第一次注意到自己栖息的地方是如此的破败如此的见不得人。他摸着慕容华歙干枯发黄的头发,向她保证:“我一定会让你过上好的生活的,让你其他女孩一样如花般成长。”
像他在城中见到的吃糖人的小姑娘一样,像他在村中见到的追风筝的小姑娘一样,像他曾经仇人那个捧在心头的小女儿一样。他看着瘦骨嶙峋,伤痕遍布的小姑娘,有了一份做父亲的责任。
这么小的姑娘不应该是这个样子。
“恩!我相信你!”慕容华歙点头,眼睛亮亮的。这个男人如天神般降临解救了她,她愿意无条件的相信他。
第二天,余幽篁将自己埋在土中的钱财取了出来,将家中那一坛坛酒埋了进去。他趁着慕容华歙还在睡,拿着这些钱来到集市上,给自己和女儿各种买了两套干净的衣服。然后他买了各色头绳买了蝴蝶模样的发饰,还买了鲜艳的糖果和适合这个季节放飞的风筝,还询问了私塾先生的收费。
他将一个普通的父亲一样,给自己女儿扎头发,给她买好吃的,带她放飞筝,然后供她读书。看着她长大,渐渐长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或许,他应该现在酿一坛酒,等他的女儿出嫁了,就装作是女儿红。
余幽篁在靠近自己木屋的时候刻意加重了脚步声,然后看着小姑娘踢踢踏踏的从屋子里跑出来,为他打开了小柴扉。
“大侠!”小姑娘欢快的叫着他,然后直勾勾的看向他拿在手上的仙女一样的糖人。
余幽篁摸了摸她的头,将手中的糖人递给她,语重心长:“你应该叫我父亲。”
小姑娘看着余幽篁迟疑了,好一会儿之后她才下定决心,小声的喊了出来:“父……亲。”她曾经有过一个父亲的,一样喜欢摸她的头,给她买小衣裳,给她吃好吃的。可是在那个白夜中,他那伟岸的身躯倒在了她眼前。那是噩梦的开始,而现在是美梦的开端吗?
慕容华歙咬了一口糖人,熟悉又遥远的甜味在她口腔蔓延。
余幽篁耐心的等她喊出声音,笑着回应她:“乖女儿。”
颓废的侠客和家破人亡的孤女有了真正的家,似乎终于柳暗花明,到了峰回路转一片光明的时候。
第31章 三十一 迁居
那间旧屋到底是太老太小了, 余幽篁的大部分计划都被狭小的空间所局限, 无法施展。他便想着等春季过了, 天气真正暖和了, 再带慕容华歙迁居别处去。去个更加繁华或者更加清幽的地方,全凭慕容华歙的意愿, 若是她想就算是住到紫禁城去,他都愿意为了女儿尽力而为。
不过, 还没等余幽篁去询问慕容华歙的意愿, 他就遇到了麻烦, 让他不得不尽快离开的麻烦。
那是一个很平常的晚上,屋外的竹子被风吹的乱响, 白天里安分的虫子在月上梢头时不住的发出聒噪的声音。
余幽篁躺在由几条凳子拼成的床上, 有事没事看一下睡在大床上的慕容华歙。他的女儿到底是太小了,太小了,被宽大的被子盖着乍一看平平整整像没有一样。然而, 他还是可以清楚的看到的,唯一露出的小小脑袋, 和上面似乎比之前黑亮了些的头发, 又好像那张小小的脸也胖了一点。这个错觉让余幽篁心中升起了一点满足感, 这都是他的功劳,他养的。
在余幽篁的注视下,沉睡的慕容华歙梦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淡淡的眉毛皱成结,手脚一阵乱动, 似乎正试图挣脱什么。
余幽篁立即翻下身去安抚噩梦中的小姑娘,也在这时,他本能的感受到了潜藏在空气中的微妙。他依然继续安慰慕容华歙,但是另一只手将长剑从枕头下抽了出来。
随着一声雀鸟的戾鸣,电光火石之间余幽篁单手执剑挽剑成花,弹开了至窗外打进来的金属暗器。余幽篁挥手,窗户无声打开,窗外的黑衣人暴露在了他的视线中,那个黑衣人有一双充满仇恨和血丝的眼睛。
是来向他寻仇的。余幽篁正要起身迎战,却见慕容华歙睫毛动了动,似乎要睡过来了。
黑衣人顺着余幽篁的视线,也发现了屋中的慕容华歙,他犹豫了一会儿,放下了蓄势待放的梅花针。
余幽篁松了口气,冲着他抱拳。
慕容华歙醒了,看到坐在床边的余幽篁,一把扑进了他的怀抱。
“父亲……”小姑娘的声音带着哭腔,心有余悸的告诉他:“我梦到了魔教的人,他们要抓我回去,我好害怕……”
“不要怕,我在这里。”余幽篁将她抱紧,轻拍着她瘦弱的背部,眼睛死死看着窗外的黑衣人。
“继续睡吧,父亲在这里保护你。”
余幽篁半强制让慕容华歙躺下,试图劝她继续睡去。然而慕容华歙有着小动物一样的直觉,她看出了余幽篁不想让她察觉什么,于是四处张望,看到了窗外的黑衣人。
“父亲,他是谁?”慕容华歙轻声问,窗外的黑衣人似乎有懊恼。
见她也看到了黑衣人,余幽篁知道这件事已经是避不开了。便对她说道:“我去处理,你乖乖在屋子里面等着我好不好?”
慕容华歙似乎想摇头,但是最好还是点了点头,抓住准备起身离开的余幽篁的手,“你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好。”余幽篁抽出手,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握紧剑,走了出去。
室外吹着夜风,风中有竹叶盘旋,而黑衣人使柳叶刀也薄如叶。
在余幽篁的刻意引导下,两人打斗着远离了屋中慕容华歙的势力范围。
慕容华歙看不到他们的身影,只能隐约听到掺杂在风中的兵刃碰撞声,一声又一声,昭示着打斗的激烈。
不知过了多久,慕容华歙听到了一声清晰的惨叫,是她熟悉的声音。
“女儿!”
余幽篁凄厉的悲啼让慕容华歙放大了瞳孔,惊吓之余,她一下子跳下床,赤着脚跑到了门口,当她刚露出一个脑袋的时候,倒下的黑衣人对她甩出了毒荆棘。
慕容华歙没有看到,她担忧的问着站着的余幽篁:“父亲,你怎么了?”
余幽篁看上去没有一点异样,那个声音不是他发出来的,是黑衣人不甘的最后一搏。如果杀不了大的,那杀了小的,也可以解恨。
余幽篁抛出了剑,比毒荆棘更快的冲向慕容华歙。慕容华歙看到了飞来的剑,僵在了原地,而那剑擦过她耳朵,‘噗嗤’一声捅进身后人的心脏,而那毒荆棘也到了,扎到了慕容华歙旁边的门框上。
慕容华歙倒吸一口凉气,然后跑向了余幽篁。
“我失手了。”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看到抱着余幽篁大腿的小姑娘,低声呢喃,似乎是说给余幽篁听的,似乎是说给自己听的。
余幽篁对着黑衣人拱手,情真意切的感谢道:“多谢对小女手下留情。”
余幽篁清楚的看到了,在黑衣人抛出那个毒荆棘时,他动了恻隐之心也正是如此那个毒荆棘打偏了。不然……余幽篁将慕容华歙抱起来,有些后怕。
“我曾有过女儿,和她一样大。”黑衣人低声道,看着慕容华歙的目光深远,是在看另外一个人。他眼中溢出复杂的情绪,又自言自语:“可是我仇人太多了,牵连到了她。”
原来如此。余幽篁明白了这个人对慕容华歙的矛盾的态度,不是受限于江湖道义,而是爱屋及乌加上心中有愧。
“她死了吗?”慕容华歙抓着余幽篁胸前的衣服,小声的问。
黑衣人闭上眼点下了头,他的腹部被余幽篁洞穿,已经命不久矣了。
慕容华歙紧盯着他,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眼中只有悲哀同情,没有对于死亡的害怕。余幽篁注意到了这一点。
黑衣人死去前,看着余幽篁似乎想说什么,然而最终苦笑着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和所有江湖人一样,有着自己的不为人知的故事。祸福旦夕,有些人的故事永远没有了再同他人说的机会。
“父亲。”慕容华歙抱住余幽篁脖子,轻声道:“他死了。”
“你先回去睡,我处理一下。”余幽篁弯腰将她放下,从袖子里面掏出了一个瓶子,但碍于慕容华歙在场,他没有立即打开。
慕容华歙没有走,她看着瓶子,小声道:“我知道这是化尸水。”
余幽篁皱眉看向她,她低下头,“父亲不用避开我,我在魔教见过很多次了。”
“我不怕的。”
闻言,余幽篁心中百味混杂,有很多想说,然而在看到慕容华歙清澈的眼睛的时候都化成了一声叹息。
在慕容华歙的注视下,余幽篁将两具尸体化成了血水,再丢掉了两人肮脏的衣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