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低配的古早小灵通手机。
‘师姐,我晚一些会把颜料和其他东西送来,你等我。’
‘不许再用血画!’华宴强调着这一句。
枯镜笑了笑,将牌子放到了一边,走到桌案前拿起那一幅红梅图。
窗外梅花红如血,枯镜多画的那一朵梅花已开在了枝头。
只有血才能滋润魂魄啊。
第62章 六十三 有情道
朝得道, 可夕死。
这是华宴最熟悉也最害怕的话, 它代表了两次别离, 生离与死别。
华宴不能忘记, 说这句话时那两人决然热烈的眼神,然后一个毅然堕魔一个慷慨赴死, 华宴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人。
华宴刻意推掉了所有事情,在一个午后来见枯镜。她最近不知道为什么总会梦到一些从前的事情, 终日惶惶, 只有见到枯镜才觉心安。从前的华宴难以想象, 她居然将师姐囚禁了整整一年,而且这一年中竟然毫无争吵和摩擦。枯镜是顺从的, 似乎从来没想过反抗, 华宴不知道她为什么欣然接受被自己困在方寸之地,这难免让华宴多想一些在从前看起来痴心妄想的可能。
那个院落依然是安宁静谧,树叶空落繁花自开。华宴走进院中, 抬头就能看到枯镜在窗前的身影,这一次枯镜没有在作画, 而是俯身在桌案上似乎是在小憩。华宴在门口看着她, 看她漆黑的长发和青玉色衣摆在她身后蜿蜒, 枯镜的脸在这些颜色的衬托下还是那么苍白。
阳光从窗框处照进来,正好将所有温暖洒在了枯镜的身上。华宴倚门看着这一个画面,看到了除了美丽之外的其他东西,比如桌案旁翻侧的纸篓,比如说枯镜发顶渐生的白丝。
华宴轻手轻脚的走近枯镜, 弯腰拾起了被遗弃的废纸团。她将这个废纸团舒展开来,见里面画的是她熟悉的蓬莱一侧,于是华宴又接连打开了其他纸团,那些纸团上画的依然是蓬莱的小景,但是这些纸团都无一例外的被揉皱了丢弃了。华宴将展开的纸团又揉皱丢进纸篓,她从枯镜这个角度自窗外看出去,只有院中一点景色,其余的都是碧海蓝天,看不到任何一点枯镜画上的东西。
“师姐。”华宴轻轻推了推枯镜的肩膀。
枯镜在被推第一下的时候就睁开了眼睛,华宴一直注视着她,看到那蝶翅一样的睫毛眨了眨,将细细的疲倦抖进了那一双浅淡的眼眸的中。
枯镜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揉了揉眼角边的x_u_e位,满是倦意的眼睛映出华宴的影子,略微懒散的问道:“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华宴坐下,抚摸着枯镜脑后长长的头发,感受到了发丝的干枯。
“你累了吗?”华宴有所深意的问道。
枯镜似乎明白她这个问题问的不是眼前,于是静静的看着她,没有回答。
“师姐,你会离开我吗?”
“师姐,你会离开我吗?”海风吹拂着小华宴的头发,她坐在礁石上面,n_ai声n_ai气的问身边的枯镜。
那时枯镜也还小,虽然比华宴大不了不少但是已经是一副小大人的样子,她为华宴扎好被海风吹开的头发,温柔的告诉华宴:“当然会的。华宴,这世界上不会有永不分离的两个人。”
“为什么?我不想离开师姐的!”
“因为世事无常,人各有命,终有一天你我是要离别的。”
当时的小华宴听不懂枯镜这一句高深的话,但她捕捉到了‘别离’两个字,于是她使出了小孩子的杀手锏,那就是哭闹。
小华宴拉住枯镜的袖子嘴皮一皱,枯镜猝不及防的,她‘哇’地一下就哭了,一把鼻涕一把泪,带着哭腔使劲嚷嚷:“我不要师姐离开我!我不要!”
“我就要和师姐在一起!”
小华宴哭得天崩地裂,枯镜赶紧手忙脚乱的哄着。当时华宴要的无非就是她一句‘不分开,不分开’,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枯镜始终紧闭着双唇,不肯依华宴这一回。枯镜的固执,在那个时候已经可见一斑了。而枯镜不答应,小华宴就一直哭一直哭,哭到上气不接下气,哭到脸都变形,终于把在海中领悟人生的师父无悯上人给哭出来了。
“这是怎么了?”无悯上人从水中走出来,笑着询问礁石上的大徒弟。
还没等手足无措的枯镜解释,华宴就用哭哑的声音像无悯上人告状了,“师父,师姐说要离开我!我不要师姐离开我!”
“你快说说师姐!”华宴撺掇着无悯上人,在年幼的她的认知里,师父的话是师姐绝对不敢违背的。只要师父开口,师姐就一定不会离开自己。
无悯上人带着笑意听完华宴的话,然后问苦着脸的枯镜:“枯镜,你是怎么说的?”
“我说,世事无常,人各有命,我们终有一天是要分开的。”枯镜诚实的回答了无悯上人,并不觉得自己这句话有什么错。
而华宴则趁此朝无悯上人嚷嚷,“师父你听!师姐她说了!”
可无悯上人只是摸了摸她的头顶,温和的告诉她:“华宴,师姐说得没错。”
“不管是你枯镜师姐,还是师父我,我们都有一天会离开你。你要明白这一点,终有一*你所能依靠的只剩下你自己。”
“哇——”华宴哭得更厉害了,几乎哭到晕厥,可师父和师姐一样都不肯在这个时候说句她想听的话。
后来华宴终于长大了,她第一次明白‘人将分离’这一点,是在枯镜入魔的那一天。
蓬莱岛上只有3个人,无悯上人这个师父和枯镜、华宴这两个徒弟。无悯上人曾在一切发生之后,告诉华宴,他这一辈子只做过一件错事,那就是仓促的将她们两个女弟子领进了无情道,误了大徒弟的一生。
华宴永远忘不了那一天,枯镜和无悯上人分别立在海浪中的两块礁石上,师父二人刀剑相向。
那时的师姐是华宴从来没见过的样子,鬓发散乱双眼发红,眼中满是痛苦与癫狂。在她身边不断围绕着黑色的水墨魂灵,师父说那些墨灵就是枯镜的魔念。
无疑枯镜不适合无情道,她在无情道上走得越久就越艰难、越痛苦,她在逐渐失去对自然事物的感知,她的画渐渐失去了灵气不再有魂魄。所以即使枯镜的剑法日益精进她也依然不快乐,直到那一天她发现自己的笔太锐利划破了画纸,于是枯镜在那一天道心失守动了魔念。
枯镜一念成魔,她的魔气使整个岛上的植物失去生机瞬间开败,而且还招来了风暴和海浪,她失去了理智想要摧毁整个蓬莱。
“师父,为什么?为什么欲得大道必要无情无欲?难道只有无情道是道,有情道就不是道了吗?”枯镜在风暴中心问无悯上人,两人的身边皆是滔天巨浪。华宴那时修为低微,只能看着两个至亲对峙无能为力。
“大道无情,有情道即使魔道。枯镜,这是一条不能回头的邪路。”那时的无悯上人还未到圣人阶段,依然被困在长久以往对正邪僵硬的认知中,希望能劝回走上了歪路的徒弟。
“回头?我不会回头的,既然我修无情道不快乐,那我得道又有和意义?”
“我将今日起修有情道,纵万劫不复亦不后悔。”
白色的浪花不停打在枯镜所立的那一块礁石上,枯镜从头到脚都被海水浇透,人却依然执迷不悟着。
无悯上人最终没有忍心对自己曾经的爱徒出手,只是提醒她:“有情道又为多情道,因欲念而生凶险异常,稍错一步则将身死道消,你现在后悔还有机会。”
“朝得道,可夕死。我无悔。”因枯镜而起的风暴海浪在她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停下来,枯镜回答了无悯上人也回答了自己。
华宴看着那些围绕着枯镜的墨灵钻进了她额头,明白了从这一刻开始枯镜就再也不是她熟悉的师姐了。
“你走吧,不要再踏入蓬莱一步。”无悯上人收回指着枯镜的剑,做下了决定。
“师父!”华宴不想接受这个结果,下意识喊了一声无悯上人。
枯镜笑了,这是她自修无情道开始第一次笑。
她对着无悯上人跪下,三拜之后站起身,将手中佩剑扔进大海中,缓缓道:“徒儿不孝,告辞了。”
无悯上人转过身不再看枯镜,华宴却忍不住叫住了欲离去的枯镜。
“师姐!”华宴对着枯镜的背影,在枯镜回头之后,大声问道:“你舍得吗?”
“你舍得我和师父吗?”
枯镜毫无动容,反而轻笑道:“华宴,天下无不散的筵席。”
那一天之后,蓬莱岛从三个人变成了两个人。华宴跳入海中捞起了枯镜的剑,而师父无悯上人为此闭关二十年,直到枯镜铸成魔器春风笔的消息传入蓬莱岛。再后来,无悯上人走遍九州,带回很多有资质的孩子成立蓬莱门,华宴成了新的大师姐。
最后,师父也走了,华宴作为他唯一的亲传弟子继承了他的衣钵,成为蓬莱门第二任掌门。
华宴成为蓬莱第二任掌门的那一天,正是枯镜在魔妖战场扬名的那一天。
人间别久不成悲。
“师姐,你会离开我吗?”
时隔百余年,华宴又问了枯镜同一个问题。
枯镜在这个时候毫不犹豫的回答了她,漂亮的眼睛里一片澄澈似乎真诚:“当然不会。师姐怎么会离开你呢。”
“你说谎。”华宴肯定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