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义宣的眼里闪过一丝黯然,但他很快地整理好心情,平静地说:“我也有我的坚持。”
所以他才会和严义礼吵起来,两个人都有自己的底线,坚守到底决不退让。
纪翎笑了笑,说:“挺好的,不过严义礼敢那么跟你叫板,脾气也是够大的。”
“那是因为他不觉得自己比我低一等,他觉得他才是……”
严义宣再次把话尾吞了下去。
纪翎觉得他今天已经接触到很多关于严家的情况,再逼问下去,会引起严义宣的反感,而且看严义宣倾泻了这么多,心情似乎好了不少,他问严义宣:“说了这么多,是不是觉得肚子饿了?终于可以吃饭了。”
严义宣没好气地扫了他一眼,说:“就只知道吃。”
纪翎笑道:“你是不知道,我在外地跟着活动团队住酒店,吃的都是酒店包餐,那叫一个可怕。”
严义宣漠然道:“没吃过,不了解。”
纪翎哈哈大笑,对严义宣说:“到地方了,下车吧少爷。”
严义宣突然想,刚才严义礼冲他吼,让他不要永远当一个小少爷。严义礼喊他少爷充满了不屑与讽刺,可纪翎也总是严少爷长严少爷短,他却不觉得反感。
其间的调侃与亲昵,严义宣自然分辨的出来。
刚才的怒气在这一路上被悄然化解,纪翎看似没有说什么,可一步步引导他吐露出来,充满了用心。
严义宣走下车,看着泊车的纪翎,有点心惊。
他与严义礼的事情,说出去是令人尴尬的丑事,他本想不去理会,冷淡处理,可严义礼步步紧逼,长久而来的积怨爆发出来,才他也跟着失控起来。
可能真的是压抑太久,心里的烦闷无人倾诉,所以才会彻底爆发。
现在和纪翎说了之后,他竟然觉得轻松起来。
严义宣看着停好车走过来的纪翎。
这个人仿佛有魔力,总是让人忍不住跟随着他的步调,慢慢陷入他的陷阱。
第35章
吃饭的时候, 严义宣已经不再提严义礼的事情, 纪翎也没有继续问什么。
吃完饭之后,纪翎总觉得有点意兴阑珊, 他本来乘兴而来, 却遇上严义礼这个鼻子长在天上的煞星, 虽然后来严义宣似乎恢复了正常,但被人撞破的尴尬感一直都还在。
可就这么分别, 纪翎又总有点不甘心。
纪翎看了看严义宣, 他似乎没有这种感觉,酒足饭饱之后有种慵懒的漫不经心, 他扭过头迎上纪翎的视线, 问:“怎么了?”
纪翎心想, 真的就只是吃饭?别的什么都没有?这不像严义宣啊。
结果严义宣真的就说:“送我回家。”
“……”纪翎问,“回哪个家?”
酒店的家、公寓的家还是花园的家?
严义宣瞄了瞄纪翎说:“上次你去过的,中川路。”
原来是堇园的家。
纪翎算是明白过来了,严义宣的那个公寓跟酒店的套房没什么区别, 都只能算是娱乐场所, 平时带些狐朋狗友莺莺燕燕去住住, 只有堇园的家才是真的家。
纪翎好歹也是集齐前两站的人,此时也只能再次当马夫,对严义宣说:“移驾回府吧,严少爷。”
这次严义宣没有坐到副驾驶座上,而是去往后座,一上车就开始闭目小憩。
纪翎心想这下真的成了司机。
去过一次的地方, 不说很熟悉,但也不用太依赖导航,纪翎一边开车,一边想着严义宣会回堇园住,严济生则是在疗养院,那严义礼和妹妹严悦诗也会在堇园吗?
如果严义礼也住在那里,严义宣每天白天工作会遇到他,晚上回家还要在一个屋檐下,那真的是很可怕的事情。
纪翎漫无目地想着,不知不觉就到达了目的地。
他从后视镜里看过去,严义宣还闭着眼睛。
他是真的累了。
纪翎安静地等待了一会。
纪翎回想饭前他们之间的谈话,所谓一山容不得二虎,今后严义礼与严义宣肯定还会继续起冲突,直到……
直到其中有一人出局。
纪翎甚至想严义宣为什么不干脆把严义礼驱逐出公司算了。
如果换成纪翎,绝对会这么做。
但严义宣拿严义礼没有办法,就算两个人为了公司的核心问题吵得不可开交,两个人都不能把对方怎么样。
严义礼一个私生子能在严家站稳脚跟,背后肯定有靠山。
“到了吗。”就在纪翎胡思乱想的时候,严义宣出声了。
他捏了捏眉间,即使小睡了一会,疲倦仍然没有散去。
纪翎笑了笑,说:“早就到了,你快回去早点休息吧。”累成这个样子。
纪翎把车停在堇园的门口处,严义宣动也没动,对他说:“把车开进去吧。”
纪翎微微有点惊讶,但他从善如流,发动汽车,进入了堇园。
从铁门进去之后,是一截短短的车道。纪翎开车进入的时候,居然心跳得快了几分。
上次见到这里,正是黄昏,被围墙遮挡的堇园总有种神秘的辉煌。
而现在天已经黑了,纪翎慢慢地开着车,景观路灯照s_h_è 着道路,旁边是冬日也常青的灌木,抬头看,几座洋房近在眼前。
灯光透过花格窗,显得一片静谧。
严义宣指挥纪翎把车停在车库,纪翎停好车,却没有继续动作。
“愣着干什么?下车啊。”
严义宣发话,纪翎这才最后确定,他是被邀请了。
严义宣带着他经由一条小道从独立车库到了最大的洋房前,近距离看这些房子,让纪翎觉得更是夸张,白色的小楼,根部还攀爬着藤蔓,在冬日里枯萎休息,等待春日的复苏。
简直真的好像回到了租界时代,似乎推开门就会有穿着旗袍或者中山装的名流,款款地在屋子里漫步。
结果严义宣刚推开木制对开门,一个年轻的女孩就“哇”地一声出现在门口。
她穿着小短袄,里面是拼色套裙,耳上挂着设计感十足的耳坠,活生生一个时尚达人,根本不是纪翎想象中的旗袍佳人。
“哥哥你居然回来了。”
严义宣皱眉道:“我为什么不能回来?”
那个女孩子一脸不高兴的样子,说:“我刚想出门呢。”
说是女孩子,应该也有二十多岁,纪翎看这个情况,估计她就是严义宣的妹妹严悦诗了。
严悦诗长得还挺像严义宣的,继承了严家的好相貌,但是眼睛大大的,比较活泼圆润,她画着精致的妆容,眼睫毛忽闪忽闪,微微翘起红唇,很灵动的样子。
严义宣听见她说要出门,就说:“这么晚了还出去。”
严悦诗不高兴道:“九点还不到呢,我今天去朋友家过夜。”她看见严义宣身后的纪翎,好奇地打量他,然后冲他一笑,说,“哥哥好久没带朋友回来了。”
纪翎记得他第一次见到严义礼时,严义礼一眼就看出他的身份,然后从始至终带着有色眼镜看他。
可严悦诗称他为朋友。
幸亏严悦诗还算正常,要是严家的人个个都像严义礼那样鼻孔长在天上,他可受不了。
纪翎微笑着对严悦诗说:“你好严小姐,我叫纪翎。”
严悦诗点点头,自然大方地说:“帅气的朋友都是欢迎的,把这里当作自己家,别客气。”她又对严义宣说,“你们好好玩,我先走了。”
严义宣拦下她,问:“你到哪里去?”
“说了去朋友家住啊。”严悦诗鼓起脸颊。
“哪个朋友?”
严悦诗挫败地说:“天哪,我又不是小学生,都二十多了还要事事报备。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我爸。”她拎起包包就往外走,大声说,“去娜娜家,你不信可以打电话问。”
“没大没小。”严义宣这才没有再阻止她,只是念叨一句,然后站在那里目送严悦诗出门。
纪翎饶有兴趣地看严义宣,没想到平时潇洒的严少爷面对妹妹,也只是一个管东管西的普通哥哥。
严义宣见纪翎满脸笑意,瞪了他一眼说:“看什么看,这小姑娘绝对谈恋爱了。”
纪翎哈哈笑了起来,说:“漂亮的女孩子有人追不是很正常吗?看不出来你对妹妹还挺爱护的。”
严义宣没好气地说:“处处都不省心,能不管吗。”
这对兄妹早年双亲就过世,一直跟着爷爷严济生,所谓长兄如父,大概严义宣很早就自觉地承担起管教妹妹的责任。
这次又看到严义宣的另一面,让纪翎觉得很新奇。面对着妹妹的严义宣比平时看起来成熟而严厉很多。
纪翎随着严义宣穿过深深的玄关,走到大厅里。
帮佣的阿姨倒茶过来,询问严义宣需要准备什么,纪翎这才有时间打量一下这间房子的内部。
大厅的天花板大概是因为木制雕花所以压得很低,棕色调的绒地毯与宽敞舒适的椅子,浅黑色的石砖线与繁复的挂画,都使这里显得很复古,但是仔细看看又有重新装潢的痕迹。
茶几上的茶飘着袅袅的热气,纪翎再次肯定这里才是严义宣真正的家,舒适富贵而带着烟火气,符合严义宣的气质与排场,不像那个公寓,高级归高级,却是冷冰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