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嫣让人送上来,看了两眼,嗤笑一声,丢给陈致。陈致接过来一看,脸立刻黑了,y-in沉沉地看着站下面的臣子。
旧臣们被看得焦虑不安,有几个已经忍不住要跪下去了。
陈致见崔嫣不说话,只好自己开口:“张将军来信,说朝内有j-ian细,将军报泄漏了出去。”
“啊?!”
朝臣们面面相觑,想要跪下说不是自己,又怕被以为做贼心虚,尤其是兵部、户部这样官职敏感的臣子,吓得脸都白了。
有个胆子稍微大点儿的,出列说:“张将军前线失利,心情难免焦虑暴躁,或有误解。”
其他旧臣纷纷附和。
陈致观察以军师为首的崔嫣手下,个个缄默不语。他吃不准崔嫣的意思,只好说:“是非曲直,总能查清楚的。”
崔嫣说:“陛下说的是,这件事就交给我来查吧。”
旧臣们身体抖得厉害。这时候也忘了往日是怎么看不起陈致的,一个个眼巴巴地瞅着他,希望他能出言拒绝。
陈致身体微侧,低声问崔嫣:“你准备怎么查?”
崔嫣笑了笑,也轻声地回答:“张权的话,有七成的可能是推诿责任。不过大战将至,不容有失,我们可借此机会,名正言顺地控制住京城。”
陈致恍然地点点头,朗声道:“既然崔卿请命,无有不允的道理。”
旧臣表面不敢表露,内心已经将上面那对眉来眼去的狗男男骂得狗血淋头。
下朝之后,崔嫣就去了兵部,陈致无所事事,想着要不要借机会上天看看,就收到y-in山公的求见。自那日将话说开之后,两人便不曾再见。y-in山公送过几个镇纸过来,算是完成许诺,话却一句没带。此时进宫,只怕与今日朝议有关。
陈致想了想,还是将人宣了进来。
多日未见,y-in山公竟消瘦了些许,白白胖胖的脸上出现了细细的眼纹。
陈致说:“郡公身体可好?”
“多谢陛下关心,夫人让我每日少吃一些。我就是饿的,旁的倒没什么。”
“为何每日少吃一些?”
y-in山公说:“陛下恕我夫人无知之罪,我才敢讲。”
“恕了,你说。”
“夫人说,京城的城门是豆腐渣做的,还不知道来来去去多少人,少不得以后就要挨饿奔波,我今日少吃些,以后也能适应些。”
陈致无言以对,半晌才说:“尊夫人真是……深谋远虑。不过,多虑了。有崔天师在,京城安稳得很。”
y-in山公说:“朝廷安稳,京城方才安稳。”
“郡公是指崔天师调查内j-ian之事?”
“调查内j-ian固然刻不容缓,但兴师动众未免打Cao惊蛇。”
“那y-in山公以为如何?”
“暗中调查方为上策。”
“那就交给郡公了。”
y-in山公呆滞地看着他。
“你与天师一明一暗,岂非事半功倍?而且,若是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也可告诉我呀。”陈致想通了那日的千古难题。两臣择主而事,忠臣辅佐明君,这本是最简单的道理。既然自己当不了皇帝,就将他留给要当皇帝的人。
y-in山公没领实差,而他没有实权,本来很难给他安c-h-a一个职位,让他大显身手,时下却是个机会。他若是这次与崔嫣配合默契,说不定就会被提携重用。
y-in山公也觉得他说得有理,也就领了这个差事。
陈致怕他口说无凭,还给他写了一张圣旨。
y-in山公看着一沓盖了章的空白圣旨:“这是……”
“崔嫣用起来方便。”
“……”
崔嫣的调查进行了三日,y-in山公便告了三日的状。
不过都是j-i毛蒜皮的小事,不伤和气,y-in山公也没有真的要讨公道,只是时不时地向他报个信,说明自己在干活。
直到第五日,刚平静了一会儿的气氛又打破了——
张权回来了。
去的时候,浩浩荡荡近十万的人马,回来时竟连两千都不到,损失之大,超乎所有人的预料。
按理说,败军之将,不问罪已是法外施恩,但张权身份特殊,他的兵马又是自带的,在安抚人心的时刻,自然不能做的太忘恩负义。
他抵达那日,陈致和崔嫣亲自出城迎接。
杀出血路逃回来的两千人马看上去犹如难民一般,衣衫褴褛,精神萎靡,张权坐在马上,眼眶深陷,嘴唇干涩,与出征前的意气风发,相差何止万里。看到迎接的仪仗,他嘴唇动了动,半晌才按捺住羞愧内疚的心情,翻身下马。
“败将参见陛下!”
陈致蓦然心酸,一个跨步扶住了他的手,柔声道:“回来就好。”
张权的脸原本还僵着,听到此话,竟忍不住抽搐了两下,淌下泪来:“大哥,高将军他……战死了。”
陈致说:“高将军壮烈成仁,我与天下百姓都会铭记他的恩义。”
崔嫣从旁伸出手来,不着痕迹地分开两人,对张权说:“我已在宫中设宴,为二哥洗尘。”
张权尴尬地说:“二哥惭愧啊!”
崔嫣安慰了他一番,才将人哄了进去。
第23章 前世之债(三)
这大概是有史以来吃得最煎熬的接风宴了。
与会人员个个如丧考妣, 垂头丧气, 被洗尘的那个全程自灌酒, 人家那儿刚上菜,他这儿酒坛已经空了仨。陈致也没工夫管他,自己的手被崔嫣摩挲着快掉了两层皮, 正拼命地抢回来。
两人的桌子被崔嫣挪得极近,但小动作频频,还是招人眼球。
“你够了。”他咬牙威胁。
崔嫣浅酌了一口酒, 带着脸颊两朵漂亮的红晕, 笑眯眯地对着他吹了口气。
陈致说:“你才喝了一杯酒,别装醉。”
崔嫣委屈说:“我量浅。”
陈致面无表情地说:“我还在你的酒里掺了水。”
崔嫣目瞪口呆, 实在没想到自己拼老命攻入皇宫,还会吃到掺了水的酒。
趁他不注意, 陈致将自己被磨红了皮的手缩回来,藏在大退下。
崔嫣盯着那位置看了看, 小声说:“我手也冷,你给我也捂捂。”说着,手指不安分地朝大腿下方拱进去。
陈致微笑着抓起他的手, 然后一把往装着j-i汤的瓮里塞。崔嫣自然不肯, 两人僵持不下,差点打翻桌子,好在张权这时候倒了,酒坛子一摔,占去了大部分人的注意力。
陈致慌忙站起来说:“我送他去房间, 这里由天师主持。”
崔嫣不满地皱眉。
陈致回头,趁其他人不注意,对他做了个鬼脸。
崔嫣突然开心了,对黑甲兵说:“怎能让陛下亲自动手?还不将人扶起来,若累到了陛下,自去领罚吧。”
这哪是怕累到陛下,分明不想让陛下碰到其他人。
将陈致视如禁脔的话语令众臣暗暗鄙夷。两人的关系几近明目张胆,其他人想假装看不见,就得先戳瞎自己。既然舍不得戳瞎自己,那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陈致哪管这些人什么心情,慢悠悠地走出宴会,对着不管天下风云变幻,皇宫顶上那片千年不变的夜空,舒了口气。
“陛下,张将军送去哪里?”黑甲兵不识趣地问。
陈致不耐烦地挥手:“皇宫这么多床,随便给他一张无主的睡。”
“不行。”张权好似清醒过来,一把捏住他的手,“我要与陛下促膝……长谈……”
陈致推脱道:“最近风s-hi疼得厉害,膝盖碰不得,改日再促、改日再促。”
“不行!就今日。”张权的手在他掌心挠了挠,陈致原以为他在挑逗自己,恶心得头皮发麻,后来才感觉到他好像在写字,只是这字嘛……
“陛下?”
黑甲兵愁眉苦脸地看着两人交握的手,若是让天师知道,自己少不了一顿排头,可强行分开,又免不了碰触到陛下,实在左右为难。
陈致道:“姜道长的房间不是空着吗?先送那里去吧。”
黑甲兵迟疑,姜移就住在乾清宫的偏殿,虽然不是同一个屋檐下,但距离也太近了些。
但陈致一意孤行,他们也拦不住,只好将人送到屋里,进门的时候,张权突然踉跄了一把,黑甲兵不及防备,被推了个趔趄,退出门外,门被刹那关上。
黑甲兵大惊,忙拍门大喊:“陛下?”
陈致看着突然眼神清明无比的张权,也懵了:“嗯?”
“陛下!”黑甲兵不敢硬闯,只好隔着门高叫,“一定要保重龙袍!”
“……”陈致在里头回应,“放心,见识过崔天师的缝补手艺后,我一定好好保重这身硕果仅存的龙袍。”
黑甲兵说:“不能脱衣服!裤子更不能脱!我去请天师!陛下坚持住!坚持不住一定要大喊!”他吩咐门口的黑甲兵,如果听到皇帝喊救命,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去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