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致抬手,轻轻地敲了敲窗棱。
容韵猛然抬头,就看到自己心心念念的师父站在窗口看他,连忙起身跑到窗边:“师父,你有什么吩咐?想吃夜宵吗?我现在去做。”
陈致说:“明日一大早启程,早点睡。”
容韵激动地说:“师父放心,我明日起得来的。”
陈致点点头,正要走,忽然想起了什么,扭头说:“杯子就不要带了,背在身上硌得慌,还容易碎。”
次日。
陈致天不亮,就独自下山了一趟,等回来的时候,略晚了。说好的卯时出发,延到了辰时。
怕陈致不好意思,容韵还一个劲儿的道歉:“都怪我早膳做得晚了,师父不要生气。”
师父不生气,师父羞愧。
陈致说:“是为师起晚了。”
容韵睁大眼睛,稀罕地看着他。
陈致说:“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我是你师父,当以身作则。”
容韵眼睛微红,嘴巴一扁……
“不许哭!”
陈致头疼。
有事没事哭哭啼啼的习惯不是他教的,难道是娘胎里带来的?可是燕北骄和崔嫣都不像是喜欢哭的人……一想到穿着北燕龙袍的燕北骄眼睛微红,嘴巴一扁,陈致胃里一阵翻腾。
为免有朝一日出现那样奇葩的景观,陈致决心纠正这毛病。
他说:“日后,你哭一次,就抄一遍《六韬》。”
容韵问:“那我抄完可以哭吗?”
“……”陈致说,“你哭一次,就去山洞面壁思过三天。”
容韵大惊:“我一个人去吗?师父不去吗?”
“嗯,一个人。”
容韵扁着嘴吧,犹豫了很久才说:“师父放心,我不会哭的。”
陈致说:“要真的做到才好。”
容韵哭丧着脸,深深地为此烦恼。
临近山下,陈致便戴上了面具,遇到上辈子仇敌这种倒霉事遇到一次就够了。
通向山脚的路被重新修过,路宽且平,沿途摆满了算命摊子。
陈致眯着眼睛找了半天,才找到今早买通的那个摊位,状若不经意地拉着容韵过去:“为师看着这位师傅仙风道骨,颇有些道行,不如卜一卦试试。”
容韵怎么看这位“仙风道骨”师傅都觉得贼眉鼠眼,但他顺从惯了,自然不会提出异议。
陈致朝那算命先生使了个眼色。
那算命先生会意地点点头:“不知小公子是测字还是看相。”
容韵觉得看相可信口开河,太不靠谱,便选择了测字。
算命先生说:“请小公子赐字。”
容韵看了眼陈致,说了个:“耳东陈。”
算命先生装模作样地想了想,“哎呀呀”地叫唤起来:“小公子命格贵不可言呀!”
容韵冷淡地说:“你还没问我测什么。”
算命先生冷汗瞬间下来了,见站在容韵身后的陈致黑着脸瞪自己,忙说:“小公子什么都不必问,我心中就有数了。”
容韵说:“你说来听听。”
算命先生说:“耳东陈,拆开来便是耳与东。东是青龙位,真龙命,贵不可言,对应震卦。坎卦对应耳,所以,此乃上坎下震的屯卦,有攸往,利建侯。小公子日后必然要建功立业,建国封侯,甚至……”他猛然收声,一副不敢多言的样子,只是用手悄悄地比了个九又比了个五。
容韵没那么好忽悠,又说:“天下陈姓众多,难道其他人来问你,你也这么回答?”
算命先生觉得这孩子听到好话还胡搅蛮缠,实在有点不知趣,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身后那个戴面具的先生给了十两银子,他自然要将任务完成好。“公子此言差矣。天下陈姓之人虽多,但问的人却不多。而问的人中,问我的人更是只有公子一个。可见冥冥之中,早有注定。公子是真龙转世,独一无二。”
容韵不大信他,还想再问,就听陈致掏出一块碎银子给对方:“他年纪尚幼,还请大师慎言。”
算命先生高高兴兴地收下打赏:“放心放心,天机不可泄露。”
容韵:“……”说都说了,算哪门子的不可泄露。
虽然容韵看起来并没有深信,但潜移默化就是不断地灌输,陈致本就没希望能一蹴而就,点到为止便不再提。两人搭乘马车离开四明,傍晚入明州城。
城中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老成如容韵也忍不住东张西望。
他哪样多看几眼,陈致就会停下来买。
如此几次,容韵嘴上不说,可眼睛的光亮堪那从东边儿冒起来的大月亮。
走到一家酒楼门口,有个客栈伙计大声吆喝着“杭州名菜西湖醋鱼”,容韵小心翼翼地试探道:“我想吃醋鱼,师父好吗?”
决定好好宠爱徒弟一把的陈致自然不会拒绝。
酒家生意不错,要拼桌才有位置。同桌的是对中年夫妇,看到陈致戴着面具,有些警惕,偷偷摸摸地瞧了好几眼。容韵突然说:“师父,你脸上的伤口什么时候好呀?”
陈致愣了下,才反应过来他是替自己解围,便道:“还要过一阵子。”
那对中年夫妇听他们这么说,明显松了口气。
吃饭的时候,一张桌子,泾渭分明。
陈致在凡间是世家出生,用的又是黄天衙的公款,自然是什么贵点什么,满满当当的一大桌,相比之下,那对中年夫妇就两个素菜,十分寒酸。
陈致见他们两人有些局促,便说:“相逢即有缘,不如我们将菜合起来一道吃,也好吃得丰富些。”
这摆明是中年夫妇占便宜,他们为人老实,连忙推辞,但陈致态度热情亲切,他们推辞不过,只好道谢。
双方熟悉了,便打开话匣子。
陈致占据主动,答少问多,没多久就将对方的来历打听得一清二楚。夫妇原是定海人,两年前迁至杭州做小生意,不久前杭州城戒严,驱赶了不少人,他们也在其中,正打算回乡。
一直不吭声的容韵好奇地问道:“杭州为何戒严?”
中年汉子说:“官方说户籍调整,但是我听说杭州城要开什么大会,来了许多了不得的大人物,怕被我们冲撞了。”
中年妇人抱怨道:“天下连个皇帝都没有,还有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中年汉子忙去捂她的嘴,陪笑道:“婆子没见过世面,胡说八道,惹两位笑话了。”
陈致感应到黄圭在乾坤袋里抖动,一时分神,没有回答,还是容韵圆场道:“没什么,换做谁也不服气的。”
吃完饭,中年夫妇便要回客栈,正好陈致也在找客栈,又是同路。中年夫妇住的客栈冷清陈旧,怕两人住不惯,便介绍了对面门面阔气的那家。
陈致道过谢,与容韵各住一间房。
进了门,陈致便迫不及待地将黄圭取出来,果然有新的任务提示:
江南各大世家于十月初八在杭州召开大会,助容韵收服林家与胡家。
这提示委实没头没脑了些。
陈致想上天问个清楚,又不放心留下容韵一个人,正左右为难,就听窗棱传来“笃笃笃”的轻敲声,打开一开,竟是凤三吉化作火红小麻雀来了。
他进门幻化成人,抱怨道:“你们出门也不说一声,害我好找。”
“你来做什么?”陈致问。
凤三吉说:“天庭太过无趣!毕虚躲着不见人,寒卿除了睡觉啥也不干,你这儿好歹还有人说说话话。”
陈致说:“你没见过皆无?”心底暗暗期待皆无被他烦得无处可逃的样子。
凤三吉皱眉道:“他……唔,他的脸太奇怪。看着他像看着毕虚,但他又不是毕虚,不好玩。”
陈致呆了呆说:“看着他像看着毕虚?”
凤三吉说:“你不知道吗?哦,你没见过毕虚。唔,皆无和毕虚长得一模一样。我问过北河,北河说南山渡劫的时候,毕虚赶去相助,所以他分出来的执念幻化成了毕虚的样子。要不是南山多年前曾为了一个花妖要死要活,我几乎要怀疑他暗恋毕虚了呢。对了,你知道南山与花妖的故事吗?话说……”
陈致怕他说起来没完没了,只好打断他:“我有事要去天庭一趟,你帮我看顾着容韵。”
凤三吉笑眯着一双眼睛:“好呀。”
答应着这么痛快,必有y-in谋。可陈致没工夫与他周旋,只能快去快回。
黄天衙的门还没进,就听到一阵雷声般的爆笑声。
陈致认出是皆无,不由好奇地加快了脚步。走到里面,就看到皆无缩在椅子上捧腹大笑,他对面是个穿着粉色宫装的小仙子,因背对着,认不出是谁。
皆无见他进来,忙招呼道:“快来瞧瞧我的手艺!”
陈致绕到小仙子面前,就看到一张艳若桃李的脸羞怒地瞪过来。虽然面容陌生,但这个身高再熟悉不过了。他试探着问道:“仙童?”
仙童恼羞成怒道:“仙童什么?我没名字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