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念心胸膛起伏了许久,才闭目流泪道:“是。”
容韵说:“那就将这一身办丧似的衣服脱了。”
胡念心睁大眼睛。
容韵说:“你家主人大仇得报,难道不会普天同庆的喜事吗?”
陈致看着胡念心涨得通红的脸,怕他一个忍耐不住冲上来揍人,不由悄悄地挪到容韵身边,以防万一。
容韵忽而抬头看他:“师父,我这样做得对不对?”
陈致暗道:人都死完了,还问对不对,难道不对就能把人起死回生吗?说到起死回生,他突然想起崔嫣死后,他就带走了尸体,又因为阎王爷说尸体要好好保养,还要来了一颗保鲜丹。不知道容韵长大之后,是否与崔嫣长得一般无二,倒可拿来对比。
容韵并不知道陈致的思绪已经飘到了十万八千里之外,见他不答,以为对自己所作所为不满,委屈地解释道:“我补刀是怕他吃了假死的药。”
陈致回过神,揉揉他的头:“你做得很好。”
轻而易举地收服了胡家,当然是好得不能再好。只是,也太轻而易举了一些。简直是瞌睡送枕头,顺利得不可思议。
容韵也有这样的想法。他一边调人过来与胡念心一起接手胡家的一切,一边派人打探胡家之前发生过什么事,为何胡越突然连抵抗都没有,就交出了所有。
只是无论他怎么调查,都一无所获,到后来,连陈致不安起来,一连好几天,都用隐身符跟在胡念心身后,看他与谁接触,做过什么事,甚至连晚上睡觉都仔细倾听梦话,可是,胡念心除了处理胡越丧事时有些想法,其他时候都像一具提线木偶,要他怎么做就怎么做,丝毫没有异动。
他这边没收获,容韵那边已经受不了了。
陈致披星戴月的回来,刚进门就被容韵保住了腰。容韵头埋在他的肩膀上,闷闷地说:“师父最近都不理我了。”
陈致说:“我调查胡念心又是为了谁?”小没良心的。
容韵蹭了蹭他:“我知道师父为了我,可我还是不开心。”
陈致说:“养虎为患。不调查清楚胡家的目的,我始终忐忑不安。”
容韵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为了这么个人累到师父才叫弟子不安。”
陈致说不过他,敷衍着答应明日不再跟踪。
容韵仍旧不满:“明日不跟,那后日呢?”
陈致被他缠得头疼,忽然想到了一个脱身之计:“后日我要见一位朋友。”
在容韵这里,师父的朋友直接与和抢师父的人划等号。他抬头:“那师父带我去吗?”
陈致耳朵被他吹了一阵热气,浑身不自在地推人:“我一个人去就好。”
努力想混入师父朋友圈却不得其门而入的容韵内心默默地暴躁了一会儿:“那师父总要告诉我,要见的朋友是谁。”
陈致说:“我与你说过的,忘了?”
师父对自己说过且一天内能见到的朋友……
容韵脑袋飞快地删选了一遍,然后剩下一个名字:“林之源?”
陈致点头:“就是他。”
容韵心里将“林之源”的小人打了一百遍,表面上依旧乖乖巧巧地说:“好吧,师父准备在哪里与他见面?若是酒楼,我提前订个位置。若是去别院,我叫人送拜帖。”
根据民间小说,在外面谈事被人听到的几率远高于家中,所以陈致选择了别院。
……
打算偷听的容韵将“林之源”的小人翻过来又打了一百遍。
休息了一天,自己晒晒太阳发发呆,容韵在旁边处理容家与胡家的生意,陈致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四明山的悠闲生活。只是到了第二天,日子就被打回原形。
容韵帮他准备好去林家别院的马车,临行前,再三询问是否要带保镖,如果带保镖的话不如带比保镖可靠千倍万倍的自己。
可惜陈致皆不为所动,在容韵幽怨的小目光里,悠悠地出发了。
知道他要来,谭倏一大早就等在了门口。
战友会面,格外激动。
两人把臂入门,倒似一对久别重逢的真友人。到了花厅,谭倏高兴地说:“胡家已经投靠了,现在就剩下林家了。”
陈致说:“可是胡家投靠得太过蹊跷,我始终不安。”
谭倏笑道:“请放心,胡家应当是真心投效的。”
陈致听他话中有话,忙道:“莫非你知道内情?”
谭倏坦然地点头道:“我曾经假扮神算子,去过他家好几次,每次都将事情算得极准,胡越疑心病重,始终将信将疑,于是我预言了他重遇容韵就会死。这下他大概是真的信了。”
陈致说:“那他为何要投靠容家?”
谭倏说:“因为我告诉胡家人,容韵以后会当皇帝啊。他们投靠西南王是为了从龙之功,可惜前面有房、吴和我们林家,他们始终排不上号,如今给了另一条更准确的出路,胡家自然欣喜若狂。就算胡越贪生怕死,胡家的其他人为了荣华富贵,还是会将他抛出来的。”
看他运筹帷幄的样子,陈致几乎找不到初次见面的羞涩,暗道:果然是人不可貌相。
谭倏越说越兴奋:“接下来就轮到我向容韵投诚了。”
陈致说:“我对容韵说,我们有过数面之缘,我会说服你合作。接下来你只要配合我就好了。”
谁知谭倏竟然摇头拒绝了:“我是他身边第一智囊,若是不表现出聪明才智,他如何肯重用我?”
陈致有不好的预感:“你打算如何表现?”
谭倏飞快地换了一身“自以为仙风道骨,其实满身招摇撞骗”的长袍:“我去指点他。”
陈致:“……”如果容韵相信,自己就该怀疑他的聪明才智了。
第41章 称帝之路(一)
陈致委婉地表示容韵并不相信算命, 还摆出了自己在四明山脚遭遇的失败经验作为参考。
谭倏听得认真, 从失败中总结经验教训, 底气更足:“多谢陈仙友指点,我会计算周详。昔日胡越亦不信命理,到后来也一样被我说服了。”
陈致还想再劝, 就被谭倏用羞涩的小眼神扑闪扑闪地盯住了。
“……那你先透个底,准备计划周详?”
谭倏说:“出其不意,才有惊喜。”
陈致:“……”惊喜与惊吓, 不过一字之差啊。
陈致从林家别院回来, 心事重重。
在家对着镜子练习了半天摆脸色的容韵一见到他凝重的神色,立刻破了功, 大跨步跑过去抱腰,又惊又怒地说:“师父!谁欺负你了?谁惹你生气了?告诉我, 我替你报仇!”
陈致低头看着渐渐能碰触到自己下巴的脑袋,微微挣扎了一下:“你先放开我好好说。”
容韵抬头, 一脸的泫然欲泣:“师父,你就算生气,也不能把气撒在我身上。”
陈致:“?”继窦娥之后, 可能要出现一个陈娥。
容韵说:“你以前都让我抱抱的。”
陈致明显感受到腰间的臂膀越来越粗壮有力, 无奈道:“那时候你还小,现在长大了。”
容韵说:“几天前你还让我抱抱的!这才几天,我吃什么就长大了?”委屈得嘴巴都嘟起来,努力表现出稚气未脱的样子。
但是……
他用的是……
崔嫣的脸。
那效果就有些惊悚了。
陈致仰起头,对着西边的太阳, 长长地叹了口气。
容韵抱着他继续问:
“师父,你去林家做什么了?”试探。
“是不是林之源让你受气了?”愤怒。
“你们刚见面不是还手牵手了吗?”郁闷。
“……师父?”疑惑。
短短几句话,各种情绪转换毫无痕迹。
陈致无奈地说:“没有。我与林兄聊天十分愉快。”
“十分愉快”一词戳了容韵的心窝子。他不禁想:自己与师父一起这么久,师父愉不愉快呢?就算愉快,又有没有十分愉快呢?越想越纠结,对林之源的忌惮上升为嫉恨,表面却涓滴不露,笑眯眯地说:“师父高兴就好。”
陈致虽觉得他情绪变化有异,但是,他情绪变化经常有异,也就没放在心上。
随着大会结束,房、古两大世家离去,胡家投奔,杭州城又恢复了宁静。现在想来,金陵的房家选在杭州举行大会,明显是趁容家无人做主,吴家自顾不暇,胡家独木难支之际,有意为之。
如今几家回过神来,自然要寻思着报复回去。
吴家最为积极,借口赏荷,邀请容韵与胡念心过府一聚。陈致自然随行。
荷花以品质高洁而著称。甭管喜不喜欢,冲着这一点,几大世家都在家里养上了一池。吴家的荷花也没比别家的好看到哪里去,只是池塘大一些。
好在容韵与胡念心不是真的来看荷花,在池边略站一站,用几乎以假乱真的“欣赏”目光感叹几句,便算是完成任务,在主人的引领下,怡然自得地讨论起怎么对付金陵几大世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