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仁也听到了那铺天盖地的喊杀声,一时忽然极为镇定:“叛军贼子何足惧,朕便在这里等待逆贼杀来,你若不肯保护朕,那便自行逃命去吧!”
那石安一愣神,忽然飞身上马,打马逃了。
一时众人四下奔逃,有宦官问:“皇上,娘娘问,当下如何是好?”
宣仁凄笑:“告诉她们,愿跑便跑,愿自杀守节就守节,朕谁也护不了了。”对宗白道:“你带着云熙逃吧,要不留下来,与朕一起殉国。”
谁要与你殉国,宗白抱起云熙便跳下车,云熙眼望宣仁,满面凄然,不动一动。抬眼已看到追兵的大旗了,宗白对宣仁喝道:“你要不就随我们一起跳山崖,或还有一线生机!”
抱着云熙就顺陡峭山坡滚下。
天地翻覆。
混乱中宗白清醒过来时,已在山谷底,周遭杂Cao丛生,宗白忙起身寻找:“阿云!”一旁云熙的衣角隐在Cao丛中,宗白忙爬过去,将云熙抱住,云熙摔晕了,宗白吓得拼命拍打他,掐他人中,还好,云熙醒过来,宗白抱住他,喜极而泣。“阿云,我们还活着。”
云熙泪眼迷茫,想起身,痛得倒下,好一会儿道:“他们会到谷底来搜寻的,你快走。我腰腿痛,走不了了。”
宗白道:“我是宗家三少爷,他们敢奈我何!我背你走。”
宗白忍痛背起云熙沿谷底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终于走到山谷对面,来在一片长Cao之中藏身。
他们躺下来,宗白将云熙抱在怀里,悄声道:“我们在这里等搜寻过去。”
云熙苍白笑。
远处真的有兵丁搜寻来了,有随他们一起跳崖的宦官宫女被抓住带走,哭求训斥声充斥山谷。
宗白吻住云熙,他们彼此热切的温暖的亲吻着,周遭什么也没有了,只余蓝天白云,和他们两个人。
山谷静下来。
他们还活着,那真好。
云熙抓着宗白衣襟,眼望山崖:“你何苦选择跳下来。”
宗白道:“那样的群情激愤之下,我自己也不一定能活命。”他是真没把握能救下云熙,哪怕领军的是大哥宗智。
“上天对我们真好。”
宗白点头。
宗白抱着云熙睡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在山谷里寻野果野菜给云熙吃,静待云熙将伤养好。
再一日,宗白采果子回来时,见云熙向前爬,忙追过来扶住他,问他要做什么,云熙满面泪:“我想去上面看看。”
宗白道:“你腰腿还没好,快躺下休息,我去上面看看,一切交给我。”
宗白走了半日,转到路上,路上尸首横陈。宗白找寻辨认,宣仁的头已被砍走,便将像宣仁的零碎尸身用旗裹了,背下山谷。
宗白在远处挖了一个坑,将尸骨埋了。云熙要过来验看,宗白坚决不允:“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不许你看!你噩梦做得还少吗?我只要你好!”
云熙见宗白眼中带泪,也不再坚持,如此为宣仁下了葬。
云熙跪在墓前,悲伤痛哭。宗白也陪了不少泪去。
云熙跪在墓边彻夜守墓,宗白也由他。
过了几日,山谷中实在没有可吃之物,他们便相扶着走出山谷。
他们走到村镇,听村民传说,当追兵追到时,皇帝说:“我是天子,谁敢杀我?”那些士兵惧了,真不敢上前,可是宗家一个武将跃马而出“我来杀你!”就把皇帝杀了。
宗氏军队杀了皇帝,凯旋回京,可谁知镇国公王荃的人马已占据了京城,另立德宗遗留的幼子为帝,宗家与王家本是亲家,联手起事,这下宗家与王家反目为仇,两边厮杀起来。
宗白带着云熙专拣偏僻路走,一日不巧遇到一股巡逻兵丁要将他们捉拿,宗白见了他们衣着,大喊:“我是护国公宗铎之子宗白!”
第22章 我还喜欢你抱我
士兵们不敢确信,簇拥着押去见大将军,旁边一位将领看到“咦”了一声,怒叫:“他们是谢家那两小贼!皇上的男宠!这模样我认得!这两个佞贼在皇上身边,妖惑谄媚,残害忠良,大周就亡在他二人身上!j-ian贼休走!”拔刀出鞘当头砍来,宗白不待护云熙,已被云熙大力推到一边,那将领再砍,旁一声断喝“住手!”一人过来击开此人的刀,喝道:“降将休得无礼!退下!这是宗大将军的弟弟,我家三少爷!”宗白看时,却是摘星。摘星过来在宗白面前跪倒:“三爷!我是摘星。”欢喜得声音都哽咽了。
“你怎在这里?帐中大将军是谁?”
“是您二哥镇军大将军。我娶了二少n_ain_ai跟前的翡翠,跟二爷出来打仗,如今已是副尉。”
“好!”宗白很是欣慰:“抱月呢?他出来打仗了吗?”
摘星道:“他没。他娶了大少n_ain_ai那里的脉香,府里征亲随出征的时候他说刀枪无眼,留在家里看院,连带陪媳妇。”
进大帐见了二哥宗信。他们兄弟情分没有什么好也没有什么不好,宗信知道宗白被送给云普做干儿子的事,但不知道宗白怎么又变成了宣仁的男宠。宗白只好说在云家时被宣仁看中了,宣仁起事时就将他二人藏了,然后带入宫。“父亲本欲我迷惑云普,云普既危,宣仁又主动靠近,便随其去了,迷其心,移其志,增其下之怨,加速大周覆灭,为父兄大业尽一点浅薄之力。”宗白说。
宗信点头:“听说为了你们,昏君杀了不少人。”
宗白默认。宗信再问了一些宗白逃生经过和受伤情况,最后依宗白的意思,派摘星护送宗白回扬州休养。
宗白与云熙便再回了宗家。他们在战乱之中这么颠沛流离朝不保夕的,回到家中倒是安定了。
宗白脚刚跨入府,抱月已飞般跑出来,一头扎到宗白近前,扑通跪下:“我的爷,你还活着——”啪给自己一个嘴巴子“我这是什么话,真是欢喜的糊涂了,爷可不活着,大富大贵,佛祖保佑,我娘天天给您念佛——”已是满脸泪。
宗白扶起他,端详:“恩,长高了。”
“爷,我还说下了媳妇呢。”抱月仰脸挂着泪的笑。
“好!”宗白道:“从此咱们一道快快乐乐的过活。”只觉得过去的日子随着抱月的出现全回来了。
抱月看云熙:“挽云,你——可有些憔悴了啊。外面兵荒马乱的辛苦,这三年伺候爷,不容易——”转头见宗白托着挽云的手臂,怎么看怎么像爷服侍那挽云的。宗白问:“福伯呢?”抱月说:“福伯腰病犯了,屋里躺着,要知道爷回来了,肯定欢喜的傻了。”
“我去看他。”宗白说。
抱月发现爷也变了,不像以前纯粹的透明晴朗,目光都隐着沧桑了。
抱月不敢多说,跑前跑后安置东西。再欲进屋时,见宗白揽着那挽云的腰,欣慰又深情地说:“我们到家了。”
抱月吐了下舌头,没敢进去,悄悄地退下了。
云熙在宗家渐渐的复原,终于也会笑了,但夜间总不能安眠,宗白便请了武术师傅来教两人学武,找事做分他的心。才发现云熙身手极佳,不但样样武器都会,还皆是高师传授过的,怪不得宣仁不是他对手。练武之余,二人在扬州游湖爬山,归家后,两人就那么依着,看花看月,静待风吹过。人生原是如此美好,以前那么多的日子竟疏忽过了。
宗白喜欢画云熙,各式各样的。云熙微笑的看着,思维总是不知在哪里遨游。宗白也不多问,只要云熙在,就是人世最大的恩宠了。
宗家军队打赢了,攻占帝京,将镇国公杀了。宗白的爹封魏王,控制了小皇帝,总揽朝纲,传信息来让宗白进京参加封王典礼。
云熙说:“我不去可以吗?”
宗白知道云熙再不想回京城了,那于他是太痛苦悲伤的城市,埋藏了不愿触碰的记忆。因说:“我称病不去了。我们在这儿生活挺好的。”
云熙便微笑。
宣仁一周年祭日,云熙一身素服,在花园水边摆了香炉拜祭,宗白远远的看他拜祭完了,才慢步走过来。
云熙轻轻揩去眼角的泪痕,对宗白道:“一年了,我总是内疚,觉得我待他不好。——”他说不下去。
宗白说:“我理解。我母亲过世后我也这样,总是后悔自己当初为什么不听她的话,惹她生气;为什么不多体会她的心,让她欢喜。”
云熙道:“谢谢你容忍我的任x_ing。”
云熙终于肯聊这些说明他真的可以放下了。宗白道:“我母亲过世后我总是跟谁都过不去,觉得都对不起我,我爹打我,我就大喊,娘你为什么扔下我;我爹续娶夫人,我就跟继母作对,不让她碰我母亲的东西。那时候,我觉得我所有的武器就是母亲的离世。她再也不要我了,世间没有人再疼我了。”云熙轻轻揽住宗白。宗白抹了泪,道:“其实想来,我爹,我哥,继母,对我都挺好的。亲人原比世间旁的人待我们都好,我们却总易生不足,回报也有懈怠,等失去了,就惭愧后悔。”
“是,我待谁都好,就是待他不好。他为了我失去的太多了,可他什么也没得到。”
“你当他是亲人兄长,他要的你给不了。”
“他总是想控制我,掠夺我。他让我感受不到爱,我就总是反抗。我那时对他说,你要打赢了我,我就给你。可从来没想让他打赢过。”云熙黯然的眸子垂下去,轻叹一声:“因为我不爱他。时日重来,我仍是不会爱。我不再自责愧悔了。”云熙望着宗白笑了,明净的,透彻的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