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听到赫连未曜和他臣子的这番对话,只觉得老天都在帮他,恰好给了他这么一个合适的理由离开,不由在心中暗暗地作下一个决定。
接下来的数日里,姬诺故意暴露身份留下种种他身为玄国细作的证据,意图逼得赫连未曜无论如何都不能再庇护他下去。
赫连未曜知晓姬诺这么做的原因,可他不明白,为何姬诺不愿等到他安排好一切?明明有稳妥的解决方式,为何非要用如此极端的方式又如此自作主张替他在他和江山之间作出抉择?
对于赫连未曜来说,江山再好也抵不过姬诺一人。
这一天,终于来临。
庄重肃穆的城楼之上,众多士兵将城楼围了个水泄不通,不仅城楼之上城楼之下也是如此。他们等待着他们的王发号施令,同时也在盯防站在他们王对立面的那个男人,一旦那个男人胆敢有任何伤害他们王的动作,他们将立即上前保护他们的王。
那个男人曾是王的贴身护卫,如今查出他是曾经的玄国派来的细作。
城楼上,姬诺双手自然地垂放在身体两边,眺望着远方,眼神无悲无喜,对身份的暴露没有恐惧惊慌,对包围他的千军万马也无丝毫胆怯,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天的到来。
此刻,姬诺不禁松了口气,他的亲人兼挚友先他一步去了黄泉,如今,他也将追随脚步去见他,他期待着在奈何桥头看见如约等在那里的挚友。
“姬诺,孤已知晓你真正的身份,你有什么话要交待吗?”赫连未曜紧闭了一会儿眼睛,到了这时候他的手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着,他不知道他暗中谋划许久的计划能否成功,他只知道成败在此一举,他不能失败也没有失败的权利。
“并无。”姬诺转身,原本平淡无波的眼神在看向赫连未曜的面容时逐渐盈满温柔的情意。
“事到如今,你,没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赫连未曜上前一步,用着只有他们两个人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背叛一切,助你赢得整个天下,不过因与你相识的戏言一句,我便相随一生。”姬诺用着最能蛊惑赫连未曜的声音说着最戳赫连未曜心肺的话。
哪怕彼此两人再清楚不过,他们早已知晓对方清楚地知道自己的一切。
说完,姬诺便笑了起来,笑容里带着一种除赫连未曜外无人明白的解脱感,他一手伸入袖中,缓缓掏出一把短剑。
周围的士兵见姬诺如此动作,立刻冲上前准备护驾。
却见赫连未曜先周围士兵一步,一把抽出距离他最近的手下的佩剑,一剑刺向姬诺胸口再拔出。
赫连未曜亲手杀了姬诺,又亲眼看着他倒在地上,而姬诺的那把短剑随着姬诺倒地也摔落在地露出真正的模样。
那把短剑唯有一把剑鞘和断掉一大截刀刃的剑柄罢了,根本伤不了人。
赫连未曜握着剑的手不停地颤抖着,抖到最后剑脱手而出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倒下的时候姬诺不由松了口气,与其亲身感受着身体一天天衰弱直至死去,倒不如主动出击自己选择如何死去。他躺在地上看着赫连未曜,忽然觉得死在赫连未曜的手上似乎也没什么不好,已经模糊的视线看见赫连未曜动了动嘴唇好像说了几个字,隐约听见说的似乎是“对你,君无戏言”,之后迟钝的思维终是没能想出那几个字的意思,便陷入黑暗。
“你们都退下。”赫连未曜下令道。
“是。”
待众人退下,赫连未曜摇摇晃晃走到姬诺身边,跌跪了下去,他双手颤抖地抱起姬诺还未冷却的尸体,无声痛哭着,直到此刻他才毫无顾忌地发泄自己的情绪。
悲伤的情绪满溢而出,苍天仿佛收到感应,配合着下了一场大雪。纷纷扬扬的雪花,将所有的悲痛欲绝连同整座城一起埋藏,银装素裹。
赫连未曜心绪稳定后,一手抱着姬诺一手抬起接住飘落下来的雪花,在姬诺耳边轻声说道:“阿诺,下雪了。”
“我不会让你死的,你永远别想逃离我身边。”
第5章 第5章
距离雪国君王赫连未曜吞并玄国一统天下,从壁貐(原雪国都城)迁都至翼蛇(原玄国都城)已有一段时间,此时的雪国不止版图疆域扩大一倍,同时也在慢慢地从战争造成的创伤中走出来,一步一步按部就班地发展着。
赫连未曜迁都过来后没有大刀阔斧下令整改,对城中建筑设施的布局及其作用照旧沿用,尽可能地保持原貌。
在宫殿方面,各处的作用也大多沿用下来,只是整体上对其修缮扩建了下。唯一没有沿用的就是原玄国君主祁珏的寝殿,赫连未曜将其改为其它用途,另选了一处原主不明的宫殿作为寝殿。
昏暗的夜晚如泼墨般洒向天地,一片漆黑,不见月光,也无繁星点缀。
宫殿的最深处,一个被赫连未曜明令禁止入内且鲜有人知的地方,有烛光透出。
屋内烛火摇曳明灭不定,赫连未曜坐在床边,眼神一错不错地注视着床上沉睡人的睡颜。
床上躺着的人是本该死去的姬诺。
赫连未曜紧紧握住姬诺的手,然后轻轻抬起放在自己脸颊边,对着姬诺轻声呢喃:“阿诺,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醒来?我好想你……”
看着姬诺沉睡的模样,赫连未曜不禁回想起祁珏约他见面的那天。
艳阳般耀眼璀璨的银杏叶一片片缓缓飘落,如有鎏光闪烁其间。银杏树下,祁珏坐在轮椅上望着飘落的树叶出神,脑中时而思绪繁杂又时而平静无波。
身后的脚步声愈来愈近,祁珏拾起落在腿上一片叶子,听闻脚步声停,他才道:“你来了。”
“你约我来这儿有何事?”来人便是赫连未曜。
祁珏没有回赫连未曜的话,转而问了一句:“小诺他……最近还好吗?”
“有我在,怎能让他不好?”赫连未曜说话的语气像是带着一种示威挑衅。
祁珏对赫连未曜的语气毫不在意反而轻笑一声:“那便好,日后有你照顾他,如此我也能放心离开。”
“什么意思?”赫连未曜费解,姬诺也曾说过类似的话,不论姬诺还是祁珏,他们似乎都对时间颇为敏感。
“这事解释起来就说来话长了,也是我今日找你来的目的之一。”祁珏转动轮椅面向赫连未曜。
“你的腿?”
“无碍,我要说的事会连此一起说明,不知能否听我细细说来?”
“洗耳恭听。”
祁珏点头,像民间说书人那样开始诉说起那些埋藏在历史中的不为人知的故事。
“百年前,姬氏一族出了一位有天纵之才的大人物,那位大人物是历代子孙中占卜天赋最高的一位。那位本该用此才华辅佐天定君主,奈何在辅佐期间心生私欲,将卜卦算出的结果瞒下一部分告知了族中一位有统帅驭才之术的人。
依靠这般如科考舞弊的法子,姬氏一族的权势日渐趋大,直至足与雪国分庭抗礼。
然,待局势稳定后,那位大人物的这种做法理所当然地遭到玄雪两国君主双方的‘秋后算账’,最后五马分尸而死。
以不正当的手段得来的东西终究要付出代价,那位如此,姬氏一族亦是如此。
从此,姬氏一族子孙后代日渐凋零,多数早夭而亡,活过孩童幼时者又无不英年早逝或不足不惑,直系旁系皆是如此,直至我这一辈,也不过剩下我和姬诺二人罢了。”
“……”听至此,赫连未曜只觉胸口处仿佛压着巨石沉重无比,压得他喘不过气,心脏也隐隐作痛。若如祁珏所说为真,那他的阿诺是不是要离他而去?
祁珏似是看穿赫连未曜所思所想,又继续道:“如你所想,牢牢套住整个家族的‘枷锁’即使是我和他亦逃不开。早些年算出的卦象显示我辈之后再无子嗣,我和小诺也活不过而立之年。可我不服啊!百年了,先祖犯的错,为何还不放过我们?既然这是偷来的权势,那我还给真正的主人好了!
于是,我暗中策划一切,亲手把玄国一点一点送到你的手上。当然在世人眼里,我成为了庸君一个。但我不在乎!只要能挣脱开该死的命运,权势财富算个什么?家国?我的亲人只剩下小诺一人,只要他安好,区区一个国我都能抛弃,除此之外我还有什么可怕的!
可我万万没想到,我的计划被小诺发现了……
他来找上我的时候,我内心惊慌失措极了,甚至完全不知该如何解释。但之后,我答应小诺让他趟入这趟浑水。”
“你知道为什么吗?”祁珏没打算让赫连未曜回答,自问自答道,“因为你。”
“那个时候我耗费所有心血和生机终于找到一条生路,一条能让小诺活下去逃出‘牢笼’的生路。”
赫连未曜脱口而出道:“那条生路……需要我?”
“没错。因为你是他命定之人,最重要的,你同时还是雪国先祖后代。只有抽干小诺身上的血换成你的血,他就能活下去了……”祁珏笑得有些y-in翳,如同隐藏起来伺机而动的毒蛇,随时冲上去噬咬毒死猎物。
“……”
“怎么样?你敢用自己的命换小诺的命吗?”
赫连未曜讥笑一声道:“有何不敢?另外告诉你,激将法于我而言毫无用处。”
祁珏对赫连未曜的回答甚是满意,他不再隐瞒,道:“看你对小诺这么上心的份上,我告诉你一个更好的法子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