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涣轻轻拍了拍他的手,把袖子拽出来,“你放心,我只是,想一个人去冷静冷静罢了。”
顾云只得眼睁睁看他离开,心下却仍是不安。
……
其后三日,陈涣都没有露面。
到了第四日,国监寺的大师慧通入宫求见皇帝,说观了天象,发现千年一遇的天煞孤星,近日有截杀红鸾星之象,唯有帝星紫薇星可以解难。
皇帝细问之下,慧通解释说,是有个天煞孤星的命格之人,这人注定孤独,因为他克父克母,克妻克子,就不能有亲人。近日,这个人要成亲,会克妻,唯一能挽救的人,是皇帝。
慧通大师一番话,皇帝稍稍一想,就知道了他说的是顾云。顾云少年时父母相继离世,如今自己为他赐婚,能断开这婚姻的,也只有自己。
不过,皇帝自认金口玉言,自然不愿出尔反尔,失了皇家颜面。
况且,皇帝不是个死信命说的人,只纠结一阵,还是摆摆手,将慧通大师送出宫了。
不料当晚,吏部尚书府上,就传出噩耗,说二小姐殁了。
皇帝想起慧通大师的话,顿时一惊,忙差了人去问,才知道,二小姐晌午回了闺房午憩,下人们见她到日头下去还未出来,便开了门去唤醒她,却发觉她早已气绝多时。
皇帝也是惊了惊,只得亲下慰旨安抚。
……
皇帝面见慧通大师的事,并未刻意遮掩,因此,这事,顾云很快就知道了。加上二小姐身死,稍微想了想,便觉此事与陈涣脱不了关系,顾云脸色顿时沉下去,直接去了并没去过几次的世子府。
陈涣懒懒靠在檐子下的长榻上,见他来,既不起身,也不抬头,只晃了晃手里的茶杯,“你来了。”
顾云在他面前站定,挡住一片日光,更显y-in沉,“陈涣,你做的好事!”
陈涣正了正身子,仰头看他,“我不明白你在说甚么。”
顾云竟是一笑,笑的冷意蔓延,“不明白?你能瞒过旁人去,也想瞒过我?顾云竟不知世子素日里闲云野鹤,倒也藏着这通天手腕!”
能把手伸进吏部尚书的府上,还能设法让大梁唯一一个皇家属寺国监寺的慧通大师为他所用,让人如何相信,他是安安分分,没有别的心思!
就连自己,对他这些暗地里的筹谋,竟也一无所知,还真当他是个无一丝半点儿异心的世子。
陈涣吐出口气,嗒嗒敲了敲茶杯盖子,喝了口茶,“你说这事啊,也许,你真的是慧通大师说的天煞孤星,把个未过门的夫人克死了,倒与我甚么干系。”
顾云气的浑身一颤,一拂袖将他手里的杯子甩在了地上,“陈涣,你怎这般厚颜无耻!”
陈涣突地站起身来,一把制住他的手腕,一双眼睛迅速发了红,“我厚颜无耻?我还不都是因着你方如此?你想在我眼皮子底下娶亲,你休想!你如今还为了个甚么小姐跑来质问我,凭甚么?我就告诉你,你娶一个,我杀一个,你娶两个,我杀一双!害死别人的,不是我,是你!”
顾云半天没动,许久,才无力的将手腕从他手里脱出来,脸上没了悲喜和气怒,转身,轻声道,“我走了。”
陈涣蓦地一慌,重新拉住他,“你去哪?”
“回府。”
陈涣直接将他从身后紧紧抱住,“别,别走,我错了。”
“放开。”
陈涣死死抱住他,用力到浑身轻颤。
顾云挣了挣,挣不开,突然一下子弯了弯脖颈,一口血喷在了地上。
“风安!”陈涣大惊,连忙松开他,绕到身前来,将他往怀里揽,“我错了,我真错了,你别气,别生气了好不好?”
顾云抬起衣袖将血抹去,深深拜了下去,“世子留步,下官告辞。”
说罢,加紧步子离开了世子府,只留陈涣盯着地上那摊血,呆立许久未动。
…………
其后,陈涣多次跑去顾府,无论明着暗着,尽都吃了闭门羹。
三日后,顾府大婚。
顾云向皇帝请命,将二小姐灵柩请回顾府,与其牌位成婚,并向皇帝言称,此生只这一个妻子,再不娶纳他人。
原本吏部尚书府上因他的克妻言论,死了女儿,是多多少少对他有些芥蒂,如今见他这般,倒也消了气,毕竟,赐婚的是皇帝,从始至终,都怪不得他。
而另一方面,这一场不同寻常的婚事下来,无论是陈涣多次前往顾府,还是顾云拜访过世子府,到了最后,都让东宫的太子李继摸到了些边角,有些疑心,那个与顾云在一起的人,极有可能是淮南王世子陈涣。
然而这个怀疑一起,却又见两个府中绝了来往,至少,是顾府不见陈涣,又让李继不太确定自己的猜想了。
直到半月后,顾云进言太子,彻查国监寺,查出的结果,竟险些牵扯到淮南一支,最后还是险中又险的才脱了淮南一支的嫌疑,这一次,反倒让李继真的打消了念头。
陈涣虽勉强脱了嫌疑,然而国监寺埋的人却被挖出将近一半,陈涣觉得顾云未免太绝情,气恨之下,竟也不再往来顾府……
两个人,第一次陷入僵局。
第6章 严相逼
御书房在一片昏暗寂静,愈发显得两人唇齿间的水声清晰透耳。
从两人相识,到相爱,又到那次因成婚引出的相互冷对,顾云一瞬间想起很多,眼前却阵阵发黑,越来越忍受不了这窒息般的亲吻。
陈涣吻了他许久,直到察觉手中人整个身子失力的朝下滑落,才倏地睁眼,将他的嘴分开些许。
顾云濒死般狠狠吸了几口气,还未站稳身体,便觉陈涣抓着脑后头发的手又一次收紧,重又张口朝嘴边堵过来,下意识地要躲,却觉嘴唇蓦地一痛,血腥气在两人唇齿间迅速散开。
陈涣含住他被咬破的嘴唇,贪婪的吮吸。
顾云不适的皱了皱眉,含糊唤道,“承轩……”
陈涣动作突然一顿,手中用力,突然将他往后一拽,扯离了自己,掼倒在了地上。
顾云一摔,刚刚忽略了疼痛的后背,又一瞬间,沿着两道红色鞭痕,绷出两条新血迹来,很快将麻白囚服的血色又洇大了一圈。
陈涣只觉眼被那血色一刺,有些不适,慢慢蹲下身,从他脚边捡回不知何时掉落在地的药膏,沉着一张脸去解他上衣。
顾云刚躲了躲,便被陈涣抬手摁住了,低沉的声音又恨又冷,“顾丞相,别乱动,否则,朕杀了你!”
顾云没有再躲,任由他将沾了血的上衣褪至臂弯,又揩了药膏点在后背上,不轻不缓的涂抹。
“咝~”
顾云被他并不轻柔的动作弄的一痛,立时眉心一蹙,牙关吐出一声轻吟。
陈涣手指明显的顿了顿,停下手,慢腾腾放下药膏,掀了掀龙袍衣摆盘膝坐下,伸手将他捞过来趴放在膝头,才又拿起药膏蘸了蘸。
顾云因他突然压制下来的柔和放缓了气息,甚至恨不得屏了气息。
他了解陈涣,此时这种压制的柔和,可能意味着接下来脾气的爆发。
一片昏暗的沉静里,陈涣慢条斯理给他抹了小半个时辰,一句话也不说。
直到仔仔细细扣了木塞,将空了的小瓶儿端端正正搁在地上,才又慢条斯理的开口,眼睛却落在门上出着神儿,“风安,痛吗?谁打的,朕去杀了他。”
顾云苦笑道,“无论是谁打的,还不是借了陛下的势,陛下,又何苦迁怒别人。”
陈涣声音带着压抑的冷,“那,你是在怪朕了?”
顾云就这么将脸埋在他膝头,闷声道,“怪又如何。”
不是怪他的登基的势,使得自己被牢头抽打,而是怪他,终究造了反,终究杀了李继,终究让两人,再也回不去。
陈涣仰头一笑,笑的浑身都在颤抖,却又戛然而止,低头,一手掐住他的脖子,缓缓施力,“顾丞相可知道,敢怪朕夺位的人,都死了。”
顾云也不挣扎,仍旧趴在他膝头,“那我…也该……”
顾云脸色很快发了青,话说到半截,便再也无以为继。
陈涣在最后,终于勉强找回些理智来,一下子撒开手,略显急促的拍他的背。
顾云呛咳一声,哑声道,“别拍,疼的很……”
背上刚上过药。
陈涣收起手,将他脸扳过来,“你真不怕死?”
顾云朝他一笑,“这一点,你不是早许多年就知道了么。看来,我还真是把你气糊涂了。”
陈涣严肃道,“我很生气。”
顾云点头,“我知道。”
他知道,他是真的很生气,气到恨不得杀了自己。
顾云又道,“但你真的错了。你杀了李继,我不愿放过你,也不愿放过我自己,我们,回不去了。”
陈涣一下子将他从膝头推开,站起身来,俯视着他,“你就为了他!?我真恨,我为何没有更早的杀了他!”
顾云抓了一把他的衣摆,见他没有推开,才顺着力道撑起身,与他冷冷对望,“陈涣,你错了。”
那一瞬间,陈涣似乎觉得一直看起来软绵绵的人,一下子浑身长了刺,背光冷视着自己,说,陈涣,你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