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渊处理完军务,正准备吃一锅热乎乎的羊r_ou_汤时,他突然想起还有一个棘手的麻烦没有解决,不耐烦而又无奈地叹了口气,r_ou_汤也没心思再喝,便只身往王宫走去。
他是三步一摇头,一步三叹气,终于走到一个院落前。只见木门虚掩着,龙渊迟疑了一秒,还是推门步入院中。他一眼便看到临窗呆坐着的白衣少女,见她那副和三天前一模一样神情,征战沙场十余年的龙渊,瞬间感觉弟弟丢给自己的这个山芋,还真不是一般的烫手。
直到龙渊大步走到屋子里,坐了好一会儿,那名少女还是没有发现他进来,像一尊木雕似的,一动不动。
“咳咳!!”
少女浑身一颤,像只受惊的小鹿,她连忙转身,整个人跪伏在地,说话的时候声音都在发抖。“奴婢慕容婉拜见将军。”
龙渊看了眼一旁矮几上摆着的几碗满满的饭菜,道:“我答应了一个人,不让你死。想绝食殉国?没那么容易!如果你再不吃东西,我就找人用木棍撬开你的嘴!给你一口一口地灌进去!到时候你可别怪我不知道怜香惜玉。”
慕容婉的小身板微颤了一下,然后就僵住了似的,动也不动,一字一句都像是从咬紧的牙缝里挤出来似的,道:“将军深明大义,若能成全奴婢,来生定当结Cao衔环,以报将军之恩。”
一阵可怕的沉默后,龙渊捋了把胡子,眉头深深皱起,道:“我说过答应了一个人,不会让你死。你就不想知道那人是谁?”
“不想。”
龙渊龇牙吸了口气,费好大劲才把怒火压下去,“铛”一声闷响,他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扔到慕容婉面前,道:“抬头好好看看,我相信你认识这个东西。”
慕容婉微微抬头,当看清面前是什么东西时,她呆住了,眼泪不由自主地留下来,一双纤细瘦弱的手小心翼翼地拾起地上那半枚玉玦,捧在手心,嘴里喃喃道:“阿战哥哥,你终于来了,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们的。”
龙渊把她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忽然之间为她无助的样子生出一缕心酸和无奈。他拂衣起身,嗓音带着一股难得的轻柔,道:“就算是为了他的心愿,也请你好好活着。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以重头再来,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嘛。”
少女紧紧攥着玉玦,眼睛恢复了一丝光彩,她犹豫了一下,道:“能否请将军告知,我哥哥慕容冲现在何处?”
“去漠秦的路上。”
龙渊走到门口时停住了,他沉着嗓子,道:“你不要妄想能从这里逃掉,就算你有天大的本事出去了,这一路山遥水远,危险重重,别说到不了漠秦,就算到了,你愿意见他,他却不一定愿意见你。”
“为什么?”
“你真想知道原因的话,就活下去,然后自己去问他!”
月寒如水,几颗暗淡的星星散落天幕,夜空下,一支军备整齐的队伍正在背风的一座山石下休息,士兵们各司其职,挺起十二分的精神监视一切可疑动静。熊熊燃烧的篝火堆里不时发出噼啪的炸裂声,随之几点火星升起,然后消失在空气里,不远处停着一辆马车,车里的灯把两个人的影子投s_h_è 在窗布上。
第58章 二十八日
龙鳌走后,大臣们纷纷围到太子身边,“恭喜”“贺喜”不绝于耳,龙战灵活应对,左右逢源,说得众人笑成一片桃花,殿中气氛煞是热闹,但众臣却不知太子殿下的目光不管怎样流转,最后都会像盯着毒蛇的猎鹰一样,盯着那个最近炙手可热的李大人。
第二天,宫内众人忙得热火朝天,人人都是一路小跑,紧张忙碌的气氛笼罩着整个白天。是夜,龙撵安放于雀灵台正北方的中央位置,参加宴会的大臣按官位高低依次排开,左武将右文臣,中间是一块铺着红毯的舞场,上方悬挂万盏宫灯,照得整个雀灵台宛若白昼,数十名美艳舞姬在音乐下扭动着水蛇腰,曼妙的身姿在薄纱衣裙下时隐时现,旖旎非常。
文武群臣一边吃着盘中佳肴,喝着杯中美酒,一边如痴如醉地欣赏乐舞,彼此之间交流品评着舞姬的身材样貌,说着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话,发出阵阵猥琐的哄笑声。
龙战在左边的第一个位子坐着,他静静地喝酒夹菜,看着周围的一切,思绪飘得很远,他想起了很久以前那段短暂而快乐的生活,唇边不经意露出一丝微笑。突然一声“太子殿下”把他拉回了喧嚣的现实,龙战定睛一看,笑道:“曹将军,别来无恙。”
“太子殿下刚刚想到啥好事了?笑得那么开心,也说给我听听如何?”曹羽锋笑眯眯地递给他一杯酒。这个少年将军比龙战还小几岁,是丞相曹汇之子,在与翰原的辽城之战中立下头功,后来也屡次立下边功,遂拜将受禄,现在在朝中混得是风生水起。曹羽锋长期在外,很少在都城,两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龙战对他此次的主动搭话感到有些惊讶。
“没什么,一点陈年往事罢了,不值一叙。”
“哦?不知殿下此行,可有什么趣事,能否说来听听?”
龙战莞尔,道:“曹将军说笑了,你我皆知战场如地狱,哪还有什么趣事可说呢?”
“欸~我可听说西燕美人多如天上星辰,太子殿下难道都没有‘偶遇’几个?”
美人么?
龙战刚想回答,却遥遥望见李仕悄悄走到了龙鳌身边,在他耳边说了些什么,接着龙战就看见他舅舅的脸上瞬间浮现出猥琐贪婪的笑容。看到龙鳌的表情后,龙战想都不想就知道李仕说了些什么。他端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
“太子殿下?想什么呢?”一只手在龙战眼前晃了晃,他突然好想给这家伙来上一脚。
“抱歉,今日有些乏了,改天有空再与将军把酒详谈。”说罢,龙战放下酒杯,也不顾周围人投来的异样眼光,匆匆离席。留下曹羽锋独自端着杯子喝酒,少年浑身放松地坐在垫子上,动作颇有些失礼,但他也不理会,只一边倒酒一边摇头,絮絮叨叨地嘀咕,也没人听清他说了些啥。
宴会直至深夜才散,龙鳌喝得伶仃大醉,被七八个美貌少年搀扶着走到寝宫,他挥了挥手,少年们纷纷退下。拖着沉重的身躯,龙鳌摇摇晃晃地向寝殿走去,穿过层层屏风,终于,一张宽大的床出现在他的眼前。
他“嘿嘿”笑道:“美人儿~我的心肝儿!等久了吧?本王这就来满足你!”
床边垂挂的红色纱帐随着窗间吹来的风飘动,重重纱帘仿佛浓雾一般,遮住满屋旖旎的风光。
第59章 二十九日
少年犹如遭到晴天霹雳,一双眼睛大睁着,满脸写着吃惊和不可思议,“去年我还曾到过西燕国都,怎么这就……”
老农看了眼少年,脸上神情忧虑,重重地叹息一声,道:“早亡啦,听说那西燕王都被捉到漠秦去了!这天下只怕要更乱了,不过前些时候呀,我听闻吴兴太守带兵打败了姓纪的那伙乱匪,多亏了还有他们在,不然这日子只怕会更苦呦……”
少年似是听到了什么喜讯一般,眼睛里突然闪烁起晶亮的光芒,他把斗笠重新戴到头上后,解下蓑衣,披到老农身上,“老人家,您可知道吴兴太守的队伍现在在哪里?。”
“这······”老农皱着眉,捋了捋胡须,道:“应该还在宣城。”
少年闻言,转身便扎进那无边的风雨中。
“哎!年轻人!等雨小一点再走啊!”
“不必了!这渝州城不去也罢,我要去投奔吴兴太守!若我能建立一番功业,定不会忘了您的大恩大德——”
“我哪有什么大恩大德啊,这孩子······”老农抚摩着带着少年体温的蓑衣,老眼氤氲着浊泪,失声笑道:“天佑代梁吧。”
待他抬头再看时,早已不见少年的踪影,只剩漫天雨水冲刷着大地。
代梁国地处灵州之南,国中河湖交织纵横,未统一前,全境遍布多达三十个部族,彼此之间杀伐不断。其时,北方大国翰原挥军南下,一举扫平五六个部族,为了抵御强敌,剩下的部落放下世仇,结成联盟,号为:代梁。
这场仗打了六年,最终双方息兵和谈,以京南河为界,于河心孤洲立碑为证。六年间,代梁部族快速融合分化,到息兵和谈的那一年,只剩七个大部族。这七大氏族为争夺至高之权,又历时四年的内斗,最终,陈氏一族统一代梁全境,开国皇帝陈轩封六大氏族首领为太守,分管六州。代梁陈氏已传五代,明君不断,国力蒸蒸日上,氏族之间的嫌隙与隔阂也越来越小,这个饱经战乱的南国度过了一段安稳的时光。
但是江水不可能永远平静,即使是一阵微风也能掀起涟漪,若是强风骤雨俱来,江中舟芥的沉没只在眨眼之间。
一年前,代梁第六代陈王在自己的寿宴上突然口吐鲜血而亡,其弟陈道谭时任丞相,负责主持丧礼诸事,国丧未竟,株洲太守侯璟起兵叛乱,一夜之间就有两州太守举兵响应,大军迅速集结,闪电般攻下颖州,颖州令章韶达出奔吴兴,投入太守陈蒨麾下。
世事变幻无穷,兴衰成败难窥定数。
代梁国土,烽烟再起。
自从讨平作乱的地方强豪纪机以来,陈蒨率领的队伍已经在宣城驻守月余,除了帮助百姓修缮房屋街道,更多的是让兵士就地修整,恢复精力,修补刀兵器械,筹措粮Cao,以备不患。
宣城令府邸外戒备森严,街道冷清,行人寥落,一年前的城内外的繁华景象好似南柯一梦。议事厅里,气氛沉重,穿堂风吹得人浑身冰凉。大厅主位上一名青年正襟危坐,眉头紧锁,他神情肃然,一只脚焦急地点着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