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知道王瑛入宫前,也曾纠结犹豫过,毕竟他的身份是皇帝,不是普通人。但最终王瑛还是心甘情愿的入宫了。
那时他对太后把持着朝政已经有些不满了,皇帝的诏令颁布下去,太后如果觉得不行,会直接驳回,朝堂上听他金口玉言的人更是没有几个。
皇帝那时顾及太后为他受的苦,心中就算是各种不满,也都压抑在心底。但凡事都有个度,后宫里的其他人根本不了解他心中的烦躁。
王瑛是能站在他立场上考虑事情的人,王瑛觉得为君者,先天下后亲人。太后就算是对皇帝有天大的恩情,在权力上,皇帝应该有绝对的话权。
皇帝现在想,也许就是王瑛的这种观念把自己给害了。如果他是一个朝臣,他有这个资格说这话,但他是一个后宫的妃子,说这话只会让太后更加厌恶他。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太后把很大一部分怒气都从皇帝身上转移到了王瑛身上。
当时的皇帝对这些事情的处理感到十分为难,在他眼里太后毕竟是自己从苦难中熬出头的母亲。太后因为他的疏离曾眼婆娑推心置腹的聊过几次,无非是太后觉得他心软,朝堂上有些镇不住。
皇帝为此十分为难,而王瑛并没有让他为此伤神,太后的那些为难,在王瑛看来根本无足轻重。
想到这里,皇帝扯了扯嘴角,现在想想他那时真的挺对不住王瑛的。
其实王瑛在某些时候算是个非常单纯的人。王家培养他,没有把他当做一个嫁人的双,只专注后宅,但也没有像培养一个男子那般严格,所以他的想法很多时候都特别直。
皇帝觉得太后有一点说的很对,王瑛这样的人不该入这个皇宫。他是皇帝,心中甚是喜爱王瑛,愿意把自己最美好的东西给他,但其实自己根本做不到。
在两人心有芥蒂时,他曾无意中听到过好几次,有宫人在私下里谈论王瑛宫中藏有外男。那些话虽然隐晦,但只要是有心人自然都听得出的。
皇帝曾经也心有怀疑,那时他甚至设想过,如果王瑛宫中真的有外男,自己会怎么处置这人。
人心也许是最不值得怀疑的东西,尤其是那个时候王瑛面对那么多压制。他不信任自己,的确是自己没有实现自己的诺言,在皇宫里把他照顾的极好。
太后说的对,王瑛的死,自己的确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但是即便是这样,太后难道就一点错都没有吗?皇帝冷冷的注视着太后想,就算是自己和王瑛之间出了问题,那也该是他们两个之间的事,该由着他们自己解决,她不该用那些手段逼迫王瑛。
皇帝的确是容易心软的,但是毕竟自打王瑛离世后,这个朝堂都是他说的算,那点为皇的气血还是有点的。
他的视线很冰冷,往昔母子之间相守的温情在这一刻消失殆尽,太后被皇帝注视的微微一愣,但随即她便恢复了平静。
皇帝望向地上跪着的所有当事人,最终目光停留在白恩身上,皇帝眼中是浓浓的厌恶,皇帝刚想开口宣判白恩死罪,太后沉着声音道:“皇帝,哀家做这些事都是为了白恩,可是现在哀家却把话都给你敞开了说,你就没有想过这是为什么吗?”
皇帝挑眉:“为什么?”
太后的脸色变都没有变一下,她淡淡道:“自然是哀家有把握,你就算是知道了事实真相,也不……会乱出手。”太后其实想说的是不敢乱出手,但是话到嘴边,那个敢字被乱字代替了。
皇帝皱起了眉头,他想不通这个时候太后手中还有什么能让他放过白恩这些人。
太后眼中有些决绝,她神色平淡的问:“皇帝,哀家这些年身体不适,自愿封宫自处,死后不如皇陵,如何?”
当然太后说这话的前提是皇帝放了白恩。
皇帝纳闷的都被气笑了,他还真不知道太后手上有什么通天的把柄,不拿出来就敢能让自己放过白恩的。
这时,站在下方的韩司恩开口了,他双眸冷冽,淡然说:“皇上,微臣对太后所言心里有几分猜测,不知当说不当说。”
皇帝看向韩司恩,可能是想到了王瑛,再看到一双和王瑛极为相似的双眼,皇帝的心情格外复杂,随后他道了一句:“可。”一切事都是韩司恩惹出来的,可是如果没有韩司恩,他会被蒙在鼓里,死后怕是无颜见列祖列宗的。
韩司恩难得沉默了下,他道:“皇上,此话说出来可能有些唐突,微臣请求皇上,允许白文瀚和白书殿外奉旨。”
皇帝被他这个请求愣了下,韩司恩这明显是要白文瀚和白书避开此事。
太后则是眉头一皱,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皇帝现在看白文瀚和白书心里也是膈应的很,便让两人离开了大殿。白文瀚和白书在殿门外跪着,两人相互看了一眼。
白文瀚心里一直有些错乱茫然,他在想,韩司恩在里面到底会说什么?听到的人会有怎样的结果?
白书的眉头狠狠皱着,他在想韩司恩说过要还自己的救命之恩的话,他在想韩司恩会怎么做?好在,白书武功够高强,即便是在殿外,也能听到里面人的谈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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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殿门再次被关上之后,韩司恩抬手直直的看向太后,他冷漠的说:“微臣觉得太后娘娘一开始就知道白恩的事被捅破之后,白家和他都难逃一死。淫乱后宫,乃是第一重罪。太后在回忆往昔时,没有隐瞒自己想让皇上误会白恩身世之事,此乃是混淆皇室血脉,是第二重罪。太后提起当年皇贵妃之死,毫无顾忌,逼迫妃嫔自尽身亡,乃是第三重罪。但是太后娘娘毫无顾忌,认定了皇上会因为你手上的东西而放过白家,微臣想来想去,只有一条,太后娘娘怕是打算要同归于尽。”
说道这里,韩司恩脸上露出一丝薄凉的笑,他说:“微臣心底猜到太后娘娘这个念头时,心里很是纳闷,从血缘上来说,白恩是你的儿子,皇上也是……太后娘娘可还要微臣继续猜测下去?”
太后的手死死的抓着椅子的最前端,她抿着唇,双眼瞪的极大。
皇帝一旁冷声道:“说,朕倒是想听听,太后想把朕如何?”
韩司恩冒着被皇帝劈头盖脸责问的危险,沉默的等待了太后半柱香的时间,然而太后还只是抿嘴看着他。
韩司恩微微叹了口气,给皇帝行了个礼,一字一句道:“微臣认为,太后手中现在唯一能要挟到皇上最大的底牌,无非就是污蔑皇上的血脉不纯。”
“你说什么?”皇帝震怒了,他猛然站起身,感觉自己头上都冒火了。血脉不纯,不就是说他不是先皇的儿子,不该坐在这个皇位上?
这话如果被外人听到,那立刻怕是会有皇室宗亲站出来,用各种理由查他的血脉问题。
皇帝看向太后,喃喃道:“你真的是想用这样的计策威胁朕?”他或许想问的是,自己的血脉难道真的不纯,但他不敢,最终只能质问这些。
宫内的其他人被韩司恩这话震得也说不出话来了,唯一还能保持头脑清醒的姬洛,则心里有些宽慰的想,韩司恩至少让白家两兄弟离开了,要不然听了这要命的信息,本就身为白家人的他们两个怕是活不成了。
当然,没有离开这宫殿的人,怕是没几个能走出这殿门了。
“微臣想太后大抵是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她是您的亲生母亲,只要她开了这口,就难堵得住天下人的嘴,换上血统不纯,便会危及皇位。走投无路时,这是威胁皇上您最坏的一步棋。”韩司恩淡定的说着自己所谓的猜测,“太后娘娘大抵也是做好了些准备,例如事先写一封什么信放在可信之人手中,如果白恩被杀,这封信就被人拿出来说道说道什么的。到时满城风雨,皇上的位置不稳,天下大抵就乱了。”
话说道此处,韩司恩皱了下眉,他抬头看向太后:“微臣想的太多,心底又生出了一个疑问,仍旧是关于皇贵妃的。当年皇贵妃自杀之前,您是不是也曾对皇贵妃说起过此事,让他不能也不敢向皇帝开口说起你的私情?”
太后闭了闭眼睛,没有回答,脸色有些颓废。韩司恩也没想过让她回答,这些只是他的猜测,他只是一个提出自己内心疑惑的人,至于这些问题的答案,总是在人心底深处的。
即便是一时压制在最深处,总会在最得意或者最失意的时候,再次用这种计谋,心底隐瞒的那些往事也会不经意的想起。
除了那个能读心人的,这世上便不再有其他人知道。
就好比当年的太后,被撞破私情,又怀有子嗣后,在惊慌错乱下,有天抚摸着肚子时,脑中突然灵关一闪,便有了一条能让看到此事人闭嘴的计策。
她对着那个被自己紧紧逼迫的人毫不在意的说:“你即便是告诉皇上,哀家也不怕。皇上想处置哀家时,哀家也可以说皇上并非先皇血脉。哀家大不了一死,不过那时皇上怕是连自己都顾不上了,何况是捅破这一切的你。”
没人知道太后敢不敢这么说,但是有人却知道,太后有私情的这件事自己不能开口。天下不稳,局势动荡的罪名,不是谁都能担当起的。
而后被怀疑,失望之中更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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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抿着和太后相似的嘴,他望着太后,想要她给自己一个明确的说法。他想,如果王瑛当年也听到过这个说法,那是不是成了他的心病。
如果当年太后这么对自己说,自己会不会担惊受怕,以至于迁怒王瑛。
太后睁开眼,深深叹了口气,她望着韩司恩道:“韩世子果然与常人不同,哀家的确是……是伪造了一份这样的说词放在宫外。不过哀家本想私下和皇上说明的,没想到被韩世子就这么给说出来了。”
她没有说,当年有没有告诉王瑛这事,但是都无所谓了。只要有怀疑,有心人自然会慢慢寻着迹象找回忆那模糊的答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