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姓们谈不上喜欢奕国的军队,但是他们恨烨朝,恨食不裹腹衣不蔽体的日子,又听说奕国的人民生活得很好,所以有人上了万民表表示祝贺新王登基。
登基的时候还出了件好玩的事情,天上云彩幻化成五只瑞兽形状,又有火凤凰飞过,上天降下祥兆,表征奕王对烨地的统治顺合天意。
我听奕焰说完,再忍不住笑出声来。
“云彩本变幻多端,别说五只瑞兽,十只也数得出来,那只凤凰恐怕是你命人扮的吧?凤凰是烨国传说中的神兽,它在登基大典上出现的事在百姓中流传,就没有人再反对你了。”
我的话把他气得拂袖而起,恨恨地跑了出去,在院子里说:“才好好相处了几天又一心找死,何必呢?”
他说我找死,我不太明白。
低头想想,原来他指我说穿他的事。
有什么了不起,这种事情朝堂上下比我聪明比我明白的人多了去,只是别人惧他不敢说穿。我无所顾忌,自然想到哪里说到哪里,竟把他气跑了,不由得又笑了半天。
言儿见我笑调害,跑过来问我笑些什么,我又不想说了,奕王对我不能说不好,救了我一命,病中照顾,又天天来陪我说话,替我解闷散心,我难道还去宣扬他的丑事。
想到这里又是一顿猛笑,竟连着乐了数天。
奕王来了,见我在笑,气得走了。
又来,还在笑,无可奈何地坐下来,我才说:“难道我笑笑不好?”
我问他,他怔怔的不语,我的问题不是很难,他竟然回答不出来。
就这样,原本无趣的日子,有了奕王变得开心起来,不知不觉过了半年有余。
半年中奕朝渐渐安定,奕焰将在奕国原来宫里的子王子们都接了过来。
自从后宫里的人渐多起荔,他果然来得少一些了,应该是常常在陪家人吧。
我独处的日子渐多,没有事做,又是呆坐。
原来发呆时脑子里什么也不想,现在眼前时不时会浮出一个人来。
人无事坐着的时候总是会回忆往事,我的往事尽是黑暗屈辱不堪的,希望此生此世都不再记起,曾几何时添了一段新的记忆,一个男人病中执我的手,笑着与我说话,常用一种似喜似嗔的眼光在我身上逡巡,讲一些新鲜的事情引我发笑……
他的笑容是我从未见过的。
一个王者,统治过铁血强悍的奕,又带领他的臣民踏平了烨国的土地,怎么会比秋水还要温柔的微笑,在他的笑容里,阳光也变得温婉怡人,让人忘却烦恼忘却忧愁,更无法恨。
我原以为男人原本不应该笑的,男人适合威严,适合冷酷,适合骄傲,适合震怒,独独不应该适合微笑。
他就是用这种笑容征服整个大烨的么?
言儿舒儿早已习惯这样的奕王,独独只有我不习惯。
不习惯一个人对我笑,不习惯有一个人一心一意地对我好,不习惯日子变得有了期盼,不习惯坐在屋子里等着他来。
他不在的时候,屋子会变得特别空荡荡,连空气都是寂寞的。
这种感觉以前没有过,现在更让我胆颤心惊。
我问自己:如果有一天他忙国事,忙后宫,忙着忙着把我忘了,我该怎么办?
我惊惶起来,手足无措,找不到问题的答案。
我想哭,却没有泪,想笑,笑不出来。
见到他只是不理,他不知道我为什么生气,呆了半天,说了许多话,我都不答,看也不看一眼。
可是他走了以后,我又到院子门口去张望,看他的背影,想把他的轮廓拿刀子刻进我的脑海里,直到人远远地炕见到,我才回到树下发呆,听梧桐哭的声音。
我对自己说,我只是想要朋友。
自出生起,只有母亲对我好过,父亲兄弟们都不理我,对我冷淡如冰,进宫后更加是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只有他是温柔的,值得我记忆的,我想要他做我的朋友。
想通了后,我就下了决心:我已经不管了,不管奕国烨国,不管他的身份我的身份,不管还有没有明天,难得见到一个懂得笑懂得温柔的人,我会死死抓紧不肯放手。只要他不用别人曾经对我的态度对我,他就值得做我的朋友。
从很小我就梦想有一个朋友,可以让他知道我的情绪,跟他一起吃饭睡觉喝酒,跟他大声放纵地笑,一起谈书论剑,一起去捣蛋做坏事,这些别人都拥有的,只有我没有。
奕王再来的时候,我对他笑。
“做我的朋友捍?”
我的话似乎令奕王吃惊。
他恢复得真快,只一眨眼他就很放肆地笑起来,一点也炕出刚才吃惊的样子,连声说好。
我然放过他,追问:“为什么你会吃惊?”
做朋友很特别么?难道说他跟我一样从没有朋友?
他的脸红了,一层薄薄的绯红,红得象娘往脸上晕的极淡雅的胭脂,但他回答得很干脆:“你象只鸟一样从天上飞下来,我接住你。你伤得很重,流了很多的血,把雪云飞的鬃毛全染红了,那时候我想只要有一线生机,你活过来就好。让太医们救你,没想到真的救活了。更没想到你会主动跟我做朋友,说实话,很让我异外。”
原来是为了这个。
我的心又凉了,后悔问了他。
他并不是为了多了一个朋友而吃惊高兴,只因为救了我。
他一边对我很好,一边小心地保持着距离。
想来答应和我交朋友也不是真心的吧?
“真对不起,对你救了我的事情我不太感恩,让你失望了。”
“不,我不失望。”他急切地把我的手握进掌心,“你活着,会说话,会笑,会逗人生气,这样就好,一点也不失望。”
他的话令我更失望了。活着并不令我自己高兴。
热情迅速地冷却,被他握着手,很不自在,讨厌别人的触碰,更添一分不耐烦的冷漠。
把手从他的掌里抽出来,虽然有些留恋热烫的温度。
冷冷地别过脸去,对他说:“奕王别开玩笑了。”
他对每一个人都好,只是他的好并不是我想要的。
生生的距离拉远。
坐得很近,两个人却似乎隔了千山万水。
他看着我,我看着他,都明白很多东西撕开了就无法挽回。
良久,他才说:“还记得那天么?我很净来,又突然来了的那天?”
我记得,是我病愈初好的某一天,我和言儿舒儿正在谈笑,他冲了进来,象个破门而入的闯入者。
“我在院子外面听到你们笑,就停了步子,听了好一会,明知道我一进来你们就不笑了,可是忍不住还是进来了。”
盖世无匹的王把话说这么委屈,我会心酸呢。
父母都未这样说过,烨瑞更不会说些体己的话,我十几年来身边都是冷冷清清的,突然有一天一个人告诉我,喜欢听我的笑声,怕打断了我的笑声,而且那个人是亡了我的国囚我的身体等着杀我的人,我还是会傻傻地心软,脑子一片空白,这不由地让我恨自己。
他似乎又读懂了我的心思,站起来负起手站在窗前,背对着我,背影有几分绝然和孤寂。
幽幽地叹息声后,对我说:“想见你的亲人么?”
我几乎从上跃起来,好在我还没那个体力。
用藏在身后地手死死抓住锦被,手指陷进织物里,抓成团,握紧,用力拧搅……
他没有看我,不然可以看到我在微微地颤抖,我以为早就死了的心原来还是活着的,听到可以见到他们竟然全身的血都热了起来,象一潮涌,在身体里不听话地窜来窜去。
太阳穴的血脉扎扎地跳动着,四肢却酸软无力,瘫在上。
这就是他今天来的目的。
先是用他的笑容,用他的温柔,一刀刀卸去了我的外壳,然后将我的家人摆到我的面前,究竟他想要什么?究竟在想做什么?
救我,活我,不是没有目的,不是真的只要活着就好。
聊了这么久的天,全都是骗人的话。
骗子,撒下天大的谎,难得我还想跟他做朋友。
我把头拧向里。
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让我见他们。”
我知道前面摆着陷阱,可我义无反顾地纵身往下跳。
四
4
过了几日,来了个宫人。
五十多岁年纪,低眉顺眼的,并不似前朝的宫人们一样仗势猖狂,青衣素褂,穿得也很朴素,看我的眼神也没有加很多情绪。
“公子,皇上亲自下的手谕,命我带公子去见一个人。”
“福顺公公。”舒儿在旁边的唤了一声,面带喜,似乎是早已认识的故人。
我没说什么,舒儿更加放肆,抱住公公的一条手臂,将脸贴到他肩上去,亲昵地说:“没想到公公也来了。”
福顺看了看我,才将头放到他头上,抚摸了几下,如轻抚乖乖听话的孙儿。
我立在一旁冷冷地睨他们,好一片亲子团圆的景象。
可是我呢?心里绞绞的痛,默默地接过手谕,什么话也没说。
想把手谕扔在对方脸上大骂这世上我早已经没有任何亲人死人奕焰想杀就快些来杀了我罢,结果却强忍了下来,默默地起身跟着福顺走。
才一出屋子,四名侍卫已将我团团围住,片刻不离左右。
出了院子,发现我一直住在冷宫的最偏僻荒凉的小院,难怪安静,一直没有嫌人来打扰,最失意的宫也不屑于踏足这里吧。
穿行于冷宫回廊,四处荒凉凄冷,枯叶横枝,残旧失修的院落残檐,正合了晰破家亡身不由己的处境。
一行人步出冷宫,先是照雪殿。
我见到一个满身华服的孩子在殿前打转,一转眼又不知道哪去了。
旁边有擦身而过的宫人看到我,侧过身耳语,低头回望,我全当作不知。
又走了一会,踏上一条熟悉的路径,想不到福顺直朝青苒殿奔去。
等看清楚青苒殿耸立的假山,我猛然拉住福顺的衣袖,再不肯挪动半步,用眼神苦苦地哀求他。
不!我不能去!
那是我最不堪的所在,所有黑暗恐怖的记忆,两年不堪忍辱的岁月,全都封存在那座壮观华的大殿里。
再次踏足这里,还不如让我去死。
我眼底破碎的痛苦凄然并不能打动福顺,他把我的手从衣袖上位下来,对我说:“快走,这是王命。”
谁在青苒殿等我,父亲?兄长?或者还有别人?他们不是都逃走了么?
更不知道还想不想见他们,还能不能见他们。
我不肯动,福顺干脆用强,拉着我的手腕硬是前行。
我的力气竟不如一位老人,挣扎了几下就放弃了,被他拖着走。
我的一生原本就没有挣扎的余地。
靠近熟悉的大殿,听到屋里有响亮沉重的踱步声。
有人在殿里嚷嚷:“究竟谁要见我,再不出现,我不等了。”
进殿后福顺松开手,我抚摸自己的手腕,手腕关切处隐隐作痛,赫然一圈青痕。
“你是——”
一个很威武高壮的男人朝我走过来,眯着眼睛打量我。
形势不比人强,我小退了一步,先不理他,扫墅个殿堂,并没有一个慕容家的人在,除了男人,还有几名带剑侍卫。
男人一身武将的打扮,身上没有兵器。
他打量我,我亦打量他,这个人很面熟,但我一时想不起他是谁。
他反倒想起我来,拍掌大笑,走近前来,指着我的鼻子:“哈哈,你是——慕容北羽,原来是你。”
我看他笑的样子,很是放纵不拘,一幅英雄做派,可是殿里有一股阴气,让人隐隐发冷,我打了个寒颤,猛然想起一人。
啊,是他——烨祥,前朝君王烨瑞叛逃的皇弟。
我越发傻了,呆呆地立在殿中心,不知道奕王所为何来。
见我发呆,烨祥然闲着,把两听手指钳住我的下巴,勾起整张脸来仰面向他,他身材高大,比我高出大半个头去,我抬起头来,正对上他那双阴鹫沉郁暗黑的眼。
那双眼睛是我的魔障。
烨祥有一双与烨瑞一模一样的眼睛。
“啊——放开我。”
我惊得跳起来,从他的手里挣脱,躲进身后的紫金纱帘里。
软絮般不着力的纱罗并未给予支撑我的力量,我仍然在颤抖。
见我惊恐,烨祥又一次哈哈大笑起来,拍着手说:“奕王说有人要见我,难道是你?我的王兄疼爱你还不够,你居然想起我了?”
“不——”
我从惊惧得失去作用的喉咙里逼出一些破碎的音节,音量得连我自己也听不见。
“据说王兄对你甚是疼爱,怎么他去的时候没有带你一起走?”
烨瑞向我欺近两步,抬手如抓小鸡一样拎起了我的衣领。
“放开我,放开我。”
我尖声大叫,撕打、乱踢对于烨瑞来说都不管用,一如在帮他抓痒。
他伸出另一只手来,捏住我的下巴,把我的脸拉过来贴在他的脸上,密密扎扎的胡茬割得肉痛,令我全身起了一层鸡皮,邪恶危险通过肌肤传递过来。
“好可爱的小东西。”
他突然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然后放开了我。
我抱住脖颈,惊恐得叫不出来,惨叫都噎在喉咙口,停住了呼吸,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烨祥猛推了一把,我突然间失去依持,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
再看烨祥,他的面孔比大殿里的阴暗处还要阴冷,冰渗渗地说:“后宫里的人全让王兄给杀了,你怎么还活着?奕王究竟是什么意思?是想把你赐给我?还是想让你来杀了我?”
他在我面前踱了几步,仔细打量了一番,垂下头去想事。
我见他不再动我,才缓过气来,向殿中一根柱子后慢慢挪动。
小小计谋并不能得惩,烨祥弯下腰来握住我的脚踝,把我拖到殿心,我再不敢跑,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簌簌发抖。
最让人受不了的还是烨祥片刻不离身的视线,尽是凶狠嗜血的,就象……当年烨瑞也是在这大殿里,也是用这种眼神……狠狠地盯着我……象要把我吞吃下去。
我眼前的景物渐渐昏乱,仿佛看到那日的梦境……鲜红的血漫上孩子的虎头鞋……
烨祥并未放过我,身体再次被拎起来,湿热的嘴唇贴近我的耳边,潮湿的热气喷在敏感的耳垂上,说着的话语:“是不是奕焰太宠你?你又舍不得我王兄,才求他让你来见我?想要我满足你么?”
字字句句我听得清楚,可是半个字也没有入模
我早已不知道如何思想,只想有仙丹妙药将我化为空气。
我似乎在不停地摇头,想摆脱这一切,摆脱眼前腥红的血液,还有铁锈的气味,越来越浓……越来越重……
一声清脆的喝声在大殿里响起,“放开他。”
抓住我的手松了,我的身体跌倒在地上。
接下来我听到刚才喝止烨祥的声音在和烨祥说些什么,不过具体讲了什么我并没有听清楚,我的精神魂魄早已不在身体里。
再后来,我昏了过去。
无梦。
再醒来,见到数张关切的面孔。
我怯怯地向后缩了缩,有人将我抱起,放在怀中,温柔地安慰:“好了,好了。”
熟悉的嗓音,低沉浑厚。
我有些安心,挪动了一下身子,捡了个舒服点的位置。
“咦,他醒了。”
大声说话进屋的是一个孩子,穿着绣了龙的锦衣华服,一身的珠玉,粉雕玉琢的,脸上不笑也有两个酒窝,很是可爱。
孩子走过来,将一张小脸欺到我的眼前,左看看,右看看,上下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探了探额头的温度,才故做老成地点了点头,似乎很是满意地说:“这下子好了。”
这孩子双手负在背后,一面说话,眼睛十分灵动地转来转去,掩不尽一身的顽皮本,言儿是个半大小的少年,立即被他逗得笑了起来,其他人也强忍着笑,个个脸上肌肉硬扭曲。
我不由地也笑起来,拿后脑蹭了蹭身后舒服的肉垫。
孩子见我笑,指着我说:“你这人胆子太小,被一个傻瓜吓昏了。”
屋子里立刻谁也不笑,被孩子凌厉的眼神一瞪,我相信我的脸已经白了。
“容儿,不得无理。”
我身旁的人沉声喝止,孩子似乎赢了一仗,一脸的得意,见一屋子的人都被自己吃得死死的,高兴得咯咯笑起来,一把抱住最靠近他的舒儿,在他身上滚来滚去。
他的笑容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有点相似,一个整天笑笑,让我又恨又不舍的家伙,应该此刻正在我身牛
抬起头来,果然看到他——奕王奕焰。
孩子有张很相似的脸,六七岁年纪,应该就是他的儿子吧。
孩子似乎会读心术,点点头对我说:“对,我就是二王子奕容。”
一屋子的人被孩子的聪慧明智弄得一会喜一会怒,最后还是绕不过他的可爱,他被舒儿抱进怀里强拖了出去。
舒儿和言儿看上去与他很熟,扯手扯脚一点也不生份。
屋子里的人一转眼散得干干净净,只剩下我与奕王。
“他们走了。”
我闷声不语。
“你在怨我?我以为你想见他,我以为你一直念着前朝。”
我心里酸酸的。
“你一直不太开心,我以为你想见见从前的人,你父母兄弟都找不着了,烨王又死了,后宫里一个人也没留下,只有烨祥跟你的过去有点联系。”
他哪里知道我最想要的就是斩断过去。
“没想到你怕他,怕得那么厉害,吓得昏过去,如果不是容儿……”
我不是怕烨祥,我怕的人是烨瑞。
那个孩子?
是他救了我?
难怪他说我胆小。
我指了指门外,奕王点了点头。
果然是虎父无犬子。
我向他说:“你有个好儿子。”
他笑起来,满脸的得意,奕容得意的样祖的跟他一模一样。
我有些嫉妒,看人家父子,我家的父子又是怎样。
我向他说:“我累了。”
然后睡着了。
经过这件事情,我的小院多了位常客。
奕容住在照雪殿,离小院很近,三天两头溜过来玩。
我见他顽劣,少不得时时抓着他教训,他总以我的救命恩人自居,根本不理睬我。
直到有一天他发现我会下棋,他见师傅们下过,一直想学,就缠着我教他下棋。
我被缠祷办法,只好教他,不过要他尊我为师。
这之后他对我的态度才稍稍好一些。
烨祥手提滴血长剑冲进院子里的时候,我与奕容正在下棋。
五
5
奕容犹豫了很久,在棋盘上放下一颗黑子。
刚放下,立刻用手捂住,嘴紧下唇,用一双黑白分明晶亮得滴得出水来的大眼睛望着我。
我默默地摇头。
轻言教训:“落子无悔,君子应谨言慎行,做了的事情不能反悔,输了就是输了,认输不可以说不是一件好事,可以再下过一盘,又有赢的机会。”
奕容不屈不挠,大眼睛巴澳尽是乞求,令我差一点心软。
我将他的小手拿开。
孩子见求我不成,小脸向上扬起,摆出不服气的样子,双手叉在腰上对我说:“不用多久我一定赢你。”
神间已有王者无敌的气势。
我淡笑不语,他学棋不久,已经只需我让他五个子,而我刚应付得十分吃力,绞尽脑汁才险险保住胜局,奕容是个学棋的天才,不久时日他必定战遍天下无敌手,我根本不能算是他的对手。
就在我想的时候,他推去残局,收拾起来,连声劫来。
我看看天,近暮,残霞如血,见不到夕阳,天地间已是灰蒙蒙一片。
“好,最后一盘,下完了这局吃饭去。”
“嗯。”
小家伙哪有心吃饭,全心全意都在棋盘上,皱着小小眉头,拿着一颗白棋子放在唇边苦思冥想。想到入神时,竟用嘴唇叼含棋子,白棋子大半没入粉唇瓣里,我生怕他一时疏神将它吞了下去。
我劈手去夺奕容嘴里的棋,他没留意我,从嘴里取出棋子放在棋盘上,这才抬起头来,一脸的得意洋洋,笑导弯眼弯,脸上的雪白嫩肉挤成两团肉球。
“哈哈,这回誓要杀你个片甲不留。”
我伸出的手临时转弯,在他脸上捏了一把,和他笑成一团。
就在这时,一行人进了院子。
领头的人是瑞祥,手里提着一把长剑,剑身上仍在淌血,一滴滴落在地上的梧桐枯叶上,发出啪啪的清脆响声。
空气中轻松玩闹的气氛登时变得如拉紧的弓弦。
我站起身,将小人儿揽进怀中,亿梧桐树干上,用只有奕容才能感觉到的幅度微微发抖。
树叶不知几时停落的一只鸟儿“啊——”地尖叫一声惊飞出去。
我望了望天,差不多断黑时分。
奕容知我害怕,双手回抱紧我,小脸贴在我的腰上,出声喝道:“大胆烨祥!你做什么?难道不知道提剑进宫是死罪?”
被他一喝,烨祥身后几名武将的步子停了下来,俱都望着他,露出几分惧意来。
只有烨祥不怕,提着剑走到我们近前,弯下腰来用逗小孩的口气问奕容:“打算杀谁个片甲不留呀?”
他哪里知道奕容最恼别人当他小孩,见上次在青苒殿烨祥还没学乖,二话不说,伸脚出去秘在烨祥脚上踩了一脚。
烨祥一时吃痛,退了几步,发狠起来,“好一个不怕死的小子,看你硬气到几时,等会把你父王杀了,把他也杀了,再慢慢收拾你。”
烨祥说话的时候又伸出手来摸我的脸,我用力别开脸去,始终躲不过,被他抚住面颊,大拇指在肌肤上搓来搓去。
奕容放开我又朝烨祥冲去,一点也不怕他。
烨祥这回学精了,立刻放开我,退后几步。
倒是我从身后环住奕容身体,将他抱了起来,困在怀里,小人儿仍不放弃,不住地踢打。
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别冲动,你我在他们手里讨不到好处,等你父王来了再说。”
奕容十分聪明,立即明白了我的意思。
现在院子里烨祥的手下有近十人,个个提着兵器,看样子一路杀进来,不用想也知道是在逼宫造反,只是他们为什么会冲到我住的院子里来抓人,令人十分不解。
奕王此时生死不明,我和奕容一个年幼一个体弱,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应当先保住命要紧,一切的反抗挣扎只能等奕焰来了再说。
如果奕焰已经死了——
一念至此,我心猛然一阵抽痛,似一根弦将断未断地吊起,扯紧。
且不论奕容,我是否有生机都没有什么意义了罢?
我越发揽紧奕容,他是奕焰的儿子,奕焰疼他更甚于自己,我唯一能做的恐怕只有先保护好这孩子了。
奕容似乎懂了我的心意,反身伏进我的怀中,不哭不闹,与我紧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