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放开我。
“对不起,每次都让你等我醒来。”
我好象很弱,用最小的声音说话,让他尽量能明白。
男人却吓得瞪大了眼,从旁跳起来,飞冲出去。
接着董乔进来了,奕容进来了,舒儿,还有身上缠满杉的言儿?
轮到我惊讶无比,喜悦万分。
“言儿——”
言儿扑上来,只会哭,只会哭。
难道不知道我最讨厌人哭了么?又难看又吵。不过他在生病,我就不怪他了。
董乔不理言儿,只管检查我的伤势,左看看,右看看,象是在翻一条死鱼。
我想抗议,却没有力气,只得长唉一声,说:“我没事。”
董乔看样子是把我羞辱得够本了,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说:“还好,还好,总算没事了。”
他伸手在额头上抹汗,袖子比每一次都湿调害,头发又白了很多,基本上全白了,一张老脸也比我记得的任何时候都老,形容憔悴,如果不是太黑,两个黑眼圈会更现一点。
我想笑,连笑的力气都没有。
大家看起来都很累的样子,我只好不停地说:“我没事,我没事,我没事……”
我的安慰似乎不起作用,言儿哭得更厉害了,舒儿了奕容都在扁嘴,也摆出哭的架势,最高大的男人干脆伏在大家身后的门上,哭得个淅沥哗啦的。
长使英雄泪满襟……
我脑子里蹦出这么一傻句子来。
他难道不知道——他的泪会让我心痛呢。
我向他伸出手。
他见到了,走近前来,也握着我的手。
“我想看你笑。”
他努力地笑,笑得比哭还难看。
一直笑,一直笑。
我很开心,有点累,又睡着了。
等睡醒了,看到他在身边,继续睡。
再醒,再睡。
再醒,再睡。
……
终于,我醒来的时候,有跟他说话的力气了。
董乔说我恢复得很快,好得差不多,只需要慢慢调养。
我很开心,笑得甜甜的,象只了鸡蛋的小老鼠。
他还是用比哭还难看的样子笑,笑得我烦,拿手去打他,本来打不着,他把脸伸过来,我就打着了,打了他左边,他又把右边伸过来。
我知道他聪明着呢,我打哪打得动他,尽是帮他擦脸来的,这人肯定早上起不洗脸,这时候逮到机会拼命让我帮他擦,我偏不。
我跟他说:“我有话跟你说。”
他使了个眼,所有人都退了出去。
他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手掌里,好舒服,又热,又暖,又安心,我就是喜欢这种感觉。
他说:“先听我把话说完。”
他以为我不会听吧?我偏听他说。
我点点头。
“烨祥会起兵,在计算之内,甚至我还给了他一点甜头,让他以为自己有这个实力了,可以起兵造反了,我早已经安排了内线,只要他一起兵,宫里布下的埋伏就会杀他个片甲不留。”
“嗯。”
“可是——我没想到,”他的十分懊恼,怎么可以呢,又没做错什么?“没想到他会去抓容儿,容儿又恰好在你这里。真的没想到把你也抓去了。”
我想告诉他我也没想到,没什没好意思的,人的心思,谁又能全想到呢。
“我知道烨祥只是想抓个人质,你们安危问题不大,不到最后一刻他不会动你们,所以我没有派人立刻去救,而且他的手下里还有我的人,总会护着你们……”
“嗯,封奇。”
他点点头:“我厚葬了他,给了很重的怃恤金,给他哥哥升了。”
我再点点头,他算是挺仁慈的了,对手下不错。
“你……”奕焰想问什么,咬在牙齿里,死痛,半天问不出口。
轮到我说了。
“我是不是死过一次了?”
奕焰的脸刷地白了,很沉重地点头。
“你已经把我从阎罗王那抢回来两次了,加上奕容那回,一共三次。”
提到奕容,他的脸展开了些。
“我……欠你很多……”
“不,不欠!”他打断我,我用手去堵他的嘴,手指头不小心碰到他的嘴唇,被他含住了,嗯,好舒服,舌头在我指尖舔来舔去。
“我想过了,”他紧张起来,牙齿磕到手指甲,我把手抽了回来,他伸手来抢,执在手里,又不敢放回嘴里去,“别放手——牵着我。”
他的表情象一朵在开——先是挤成一团,慢慢地舒展,含苞的样子,颤颤悠悠地继续舒展,摊开,继续撑开,爆开来,眉开眼笑,比还鲜夺目。
“别放开我的手,我想过,如果没死在烨祥手上,我就不死了。我都死过几次,就算出生在烨朝也投胎好几回,这一回算是投在你们奕国吧,别骂我腆不知耻,卖国求荣,我会伤心,我只想跟你在一起,不管你温柔也好,残暴也好,喜欢你吻我的味道,嗯,有点甜,嘴里甜,心里也甜,出生以来从来没有过,我的日子一直……过得很苦,别哭,别哭。”
我伸手去抚他脸上的泪,抚了半天也抚不干,想骂他怎么变成个泪包子了,又舍不得骂,只好继续说。
“父亲出卖我,烨王不把我当人待,烨祥要杀我,活了二十年被关了大半辈子,百姓民间疾苦什么的我不知道,放我到朝堂上也成不了象哥哥那样的栋梁之材。我只是我,只能过我自己的日子,不管别人怎么想,我这辈子算是完了,从亡国那日之后就彻底地完了,烨王杀了我,让你捡了去,便宜了一个大坏蛋。”
他问:“我哪里坏了?”
不问还好,一问我生起气来。
“你明明很精明,很凶,别人都拿你没办法,把手下的人管得死死的,却让我担心,让我为你流了不少的泪……”
咦,我怎么在他面前示起弱来了,想想,羞得满脸的红云。
“继续说呀——”
“不说了。”
我翻过身去,不看他,突然想起遇难的时候对自己说过以后都不会不理他的,又翻身回来,定定地看着他,怎么也炕够,这个人是谁,我还没认清楚他呢。
八
第八章
我常想,如果可以一世这样多好呢。
我倚着他,他倚着我,我眼里尽是他,他眼里只有我,全天下只剩下两个人,天天在一起,天天……亲嘴。
唉,发现全是空想。
病才好几天奕王就要走了。刚刚平定叛乱,朝野上下受牵连的达数十人,一时间王基震动,新登基的王上根本忙不过来。
听奕容说:父王天天在紫阳殿批折子,批得手都软了,两眼发青光,象只狼。
我倒没看过狼,想看看狼长什么样子,于是挑一天拖了奕容的手溜过去。
后来我后悔了,溜过去得真不是时候。
本来有人要进去报的,奕容一挥手,一瞪眼,把宫人吓退出去。
我也不是成心想听的,只是时机不太好,有几名头发白的老臣在里面,我一个没身份的男子怎么敢冲进屋里?
本来转身想走,被奕容拖住了,仔细一听,才知道好象是在讲我。
如果单单谈我我也不会听,偏偏奕王在发脾气,大声喝斥,还摔了杯子。
容儿和我不想听也只好听了。
“就算他是慕容家的人,又干朝堂什么事?为什么一定要对付他?”
“王上,慕容家在朝野根基太深,如果不除了他,恐怕留下后患呀。”
“奕王未入华京,世上已盛传,烨国后宫里有一人圣眷隆宠,妖媚国呀。”
“还有,还有,传他天天要喝人血。”
提到这事,我笑嫣如。
我喝人血是真事,宫里传得沸沸扬扬,外臣听说过也不奇怪。
刚进宫那半年被烨瑞折磨得不行,一见到他就全身冰冷失温冻得发抖,让太医来诊断,太医说我血气不足需要补血,烨瑞就让我喝人血,每日拉一个人在我面前,割了脖子取血,热烫烫地端过来逼我喝。
开始我还反抗,烨瑞会卸掉我的下颏强灌,灌的次数一多我也就不反抗了,知道反抗也没有用,只会死更多人,如果血凝了我还没喝完,他会再杀一个人取一碗更大的血。
割断了脖子的人血是止不住的,只能放任去死。人失血太多会挣扎,挣扎起来血流得越快,经常弄得满衣襟都是血,烨瑞不准我闭眼,总是一边喝一边看着别人死。要死的人先是昏昏沉沉地倒下,地上浓稠的液体渐渐漫开,鲜红的血浸红泥土,浸红衣衫,浸红我的视线,然后会开始抽搐,等到抽搐停止的时候人就死了。
有空的时候应腑几个外臣来跟他们说说人血的味道是怎么样的,他们应该也想喝吧,只是不敢真的杀人取血。
容儿拽着我的小手抖了抖,我回头看他,他鼓着腮帮子,似乎在说:“别怕,几个老东西,等我帮你收拾他。”
我淡笑,摸摸他的头,谢谢他的好意。
还有人在说,尽是我的秽事迹,七嘴八舌地,一人一句,恨不悼个人长四张嘴。
我在心里长叹一口气。
难道这帮臣子炕出来,他们的王脸已经很不好看了,已经比容儿还要气鼓鼓了,已经濒临爆炸的边缘了?我实在不想拦着他们,但是为了救他们的命。
正准备提步闯进去,奕焰咳了一声,屋子里立刻全停下来,鸦雀无声。
容儿拉着我,不动,在我耳边轻轻说:“别生气,父王会收拾他们。”
我轻笑,我哪里会生气,进去也只是救他们而已。
奕焰沉吟了一会,用得几近不可闻的声音说:“不要说了,慕容北羽的事情,本王心里有数,自然会给朝臣一个交待。”
一个交待?
什么样的交待?
奕焰没有说,老臣们个个满腹狐疑,我也是,奕容被吊起胃口,差点急得跳起来。
我按住他,这时候可不能跳,一跳就被人发现了。
屋子里的讨论转到治理河泛上去,听的人溜走。
回到我的小院子,我对奕容说:“千万不准提我们去过紫阳殿的事。”
奕容是个聪明孩子,不用教,只管点头。
但又在我怀里打滚,分明是被他父亲把胃口吊足了。
言儿舒儿找他玩他也不理,整天守在我的身边,等着看“交待”。
我自己无所谓得很,横竖不过一个“死”字,他救我多次,杀了我无妨,颈把命还给他罢了,只是不能再守着他,看他好看的笑脸,和比哭还难看的笑脸。
他在我脑子里永远都是笑着的,那么温柔的人,会怎样走过来告诉我,要处死我呢?
应该是在被烨祥挟持的时候闹得满朝皆知的吧。
当时没有防备,现在流言传开来,就算是奕王也管束不了,大家会纷纷议论,为什么新登基不久的烨王会收个前朝的男宠在身边,啊,好王变成坏王了,德政也变成败政了,奕焰说的话开始有人不听不服了,有野心的人开始动作拉拢朝臣准备造反了……
最是精明冷静的奕焰不会不知道后果,所以我必死。
我安然地等着那一天的到来,只希望它迟些,再迟些。
奕焰开始躲我。
开始是和隔天才来,接着几天才来,最后一次是隔了十天才过来一次。
“讨厌的父王,都不记得容儿了。”
小东西不知道什么时候迷上报怨了,整天气呼呼的,不好好念书,把师傅气得半死,整天拿根小竹棍在院子里捅来捅去,其名曰练武。
连马步都扎不稳,哪里是练武,分明还在等着答案,想知道他父王怎么“交待”我呢。
我偏不理他,由着他们父子胡来。
我每天听风、赏月,从病好以后开始喝酒。
书是不再看了,有时候整天和言儿舒儿开玩笑,联合起来打趣奕容,奕容被我们说到痛脚时,会气得跳起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比红苹果可爱,让我想咬一口。
闹着闹着我又会静下来,想:我小时候有没有这么可爱呢?记忆里娘是最痛我的,常常搂着我,可是她也不和我玩,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愁眉苦脸的样子居多。而且当时年纪很小,很多事情都记不大清楚了,总之没有象奕容这样又笑又骂过。
这些时候奕容特别象个普通的孩子,一点也不象出自帝王家。
如果奕焰不是奕国的王……
我和他会不会……长相厮守,一直到老?
也很难说,世事难定呢,说不定我早就死在璃炎剑下,也说不定他在战场上被谁杀了,人跟人相遇相识全靠缘分,如今的缘分就注定他是王我是慕容家的人,注定我们只有今天,没有明天。
复的总是要来的,躲也躲不过,何必去躲。
那天天很好,风吹起儡舒服,太阳也不算太烈,照在身上暖暖的,梧桐树叶绿油幽,象要滴出水来。
奕容拿冰情砍了根芭蕉叶,在院子里挥来挥去。
我搬了张躺椅躲在树下晒太阳,正舒服着呢,几次被奕容的叶子打扰,我对他喊:“走开,走开,小讨厌,尽知道欺负人。”
我没想到奕王正进来。
听到声响,眯着眼睛看时,他已站在我面前了。
我贪婪地看着他,不管他脸好不好看,不管他在想什么,不管阳光,不管院子,不管奕容,不管风……
谁知道我还能看他多久呢?
“我……”
奕焰想说话,我扑上去,掩住他的嘴,第一次主动亲上去,用嘴唇覆在他有点干涸的嘴唇上,全打湿了,我再意犹未尽地舔舔。
从他不回吻我,我已经知道他是来做什么的了。
“去,去,回你的照雪宫玩去,言儿舒儿,陪奕容玩去,今天照雪宫太阳好。”
另外两个人在屋子里,被我叫出来,摸不着头模
我一味赶他们,全轰了出去。
等到院子里只剩下两个人,我走过来拉奕焰的手。
奕焰由我拉着坐下,然后我对他说:“说吧。”
他怔了一下,被吓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我会知道。
“我那天和容儿去看你,结果听到了一些,我们不是故意听的,只是恰好……”我想把话题绕开,“你瘦了呢?国事真的这么忙么?要小心自己身体。”
“不,不算太忙,奕朝初定,内忧外患,我们不象烨朝有慕容家帮忙,什么都要重头来。”
奕焰果然心里头一直想着慕容家,一不小心决来了。
我摸摸他的额头,上面有些细汗,不会是一个人从紫阳宫跑过来的吧?
帮他把汗擦了,倚进他的怀里,汲取身上的气息。
好想……这一刻变成永恒。
我发觉我变典酷无情了,自己打碎了梦境,残忍地对奕焰说:“说吧。”
他伸出手来抚摸我的头,我没有束发,一头长发全散在他的膝上,嗯,早知道应该用根带子扎起来,就不会在他面前这么“妖媚”了。
曾经有人说我不束发的样子很“妖媚”,不记得谁说的了,前朝的事情全都不记得了。
他久久不语,我又不舍了,问他:“我象个子么?”
“不!”他急了,“你很俊,可以没有一处象子,如果健壮些,是个很英武的男子。”
英武?第一次听到别人用这个词形容我,真令人开心。
“我以后学骑马和射箭捍?小时候学过一些,后来没有继续练下去。”
“好,以后我教你骑马和射箭。”
我的心痛起来,从奕焰的怀里挣出来,狠狠地看着他。
讨厌,最讨厌就是这样。
可以告诉我要杀了我,可以告诉我爱我却为了奕国放弃我,甚至可以说不爱我,就是不要带着笑容骗我!
口里说着欺骗的甜言蜜语,难道心就不会尝到苦涩的滋味了么?
“怎么了?”
奕焰的样子很茫然,诈做不知道我为何发怒。
我更怒,冲进屋子里去,关上房门拿瓶凳租些死物发气。
他在外面死命拍门。
手会不会痛?
“不开,不开,你想说什么就说吧,别骗我,不就是死吗?奕军进华京那一天就不容一个姓慕容的人活着,何苦呢,要说些以后的话来骗我。”
说到后来我心里又酸又苦。
他在门外哀哀地唤,“北羽,北羽。”唤了很多声,后来换了说词。
“开门,容儿他们回来了,开门吧。”
我把门开开了,不想让容儿他们看到我们吵。
我就是死,也要死得漂漂亮亮的。
奕焰追了进来,拉着我的手放在他的胸口,急切切地说:“我怎么舍得杀你?怎么舍得?你怎么会把我想得那么无情?我不但不杀你,而且还要娶你做我的子。”
我听错了么?
他在说什么?
子?
“啊!——”我发出来自地狱般的惨叫。
九[修改版,请重看]
第九章
我不要做他的子,宁愿死,也不做他的子。
我再不要当一个后宫里关着的人,不管是关着的男人,还是关着的人。
被人推了一把,又揽进怀里。
嘴唇上被什么东西咬了,细细地痛。
睁开眼睛,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惊慌失措、心屯我自己凄惶的影子。
纯黑的瞳,浅灰的影,微缩的小小褶皱,颤动的长睫,眼角抽动的肌肉……
我在做什么?
让他担心?让他害怕?
我失态了。
“对不起。”我把头埋进怀里,不敢看他。
他很担心,非常小心地问:“你不想做我的子么?”
我差点脱口而出:“不想。”还好,差点,我把这句话咽回肚子里。
我该怎么跟他解释。
告诉他烨瑞在我身上做过什么?跟他讲青苒殿里那些莫名其妙的器具都有哪些用途,让他杀人取血为我暖身?还是告诉他我有多肮脏多可耻多不堪?
不!
我不能跟奕焰讲我的过去。
那没堪的过去应该随我的死而埋葬掉,纯洁干净的奕焰不应该因我而抹黑。
无论他能不能接受都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你的脸好差。”
温柔细腻的声音更加提醒了我,他的洁白更加映衬出我的污秽。
我柔身倚靠他,对他说:“突然间有点不舒服,扶我到上躺一下,你带奕容他们去玩,让我安静地睡一会。”
“怎么突然不舒服起来?”奕焰不解,却仍然扶我到上。临走点不忘记点我的鼻子对我说:“一定是你乱发脾气得的报应。”
他关了门出去。
玩累回来的几个家伙在门外听到娶的事情,奕容被吊熟吊烂的胃口突然间得到答案,而且是个好答案,高兴得学我尖叫起来。
尖叫声中途断了,变得唔唔声,应该是被他父王捂住嘴。
安静了一小会,又叽叽喳喳地乱问乱说,笑成一团。
奕焰说得很少,被儿子缠得不行才答一两句,想必因为我的态度感到困惑。
而我——
躺在上,咬住自己的手背,强抑痛苦,颤抖得蜷成一团。
手掌上的剧痛根本抵不上我心里头的痛。
报应!奕焰说的没错,这是我的报应。
我真心喜欢他,爱他,想跟他在一起,说过“只想跟你在一起”的话,言犹在耳!我已经反悔了,我不能做奕王的子,不能再做任何人的子。
再被关起来,被一个难堪的身份桎梏,我想我会受不了,会发疯,不管那个王是不是奕焰,不管帝王是不是真心爱我。
我只能——和他生生的分离。
前一段日子和他好,全因为抛开了家世地位命伦常,我们不顾一切地造梦。
如今梦醒来,朝堂上不放过我们,江山社稷不放过我们,回过头来,到底他丢不开他的、我丢不开我的身份,我们俩注定不可能无所顾忌地在一起。
慕容家哪一日有烨祥那样的野心,他必定要拿我来警告父亲兄弟。到那时我是他的子,杀不杀我左右为难,杀了我,痛在我身,疼在他心,我越加舍不得。而父亲兄弟又岂是甘居人下之人?迟早要起兵反奕,死一个儿子有什么关系。
我们眼前开开心心的好,短暂而快乐,如果一心想着长长久久,想着共结连理鸳鸯双飞并蒂白头朝朝暮暮,只是自找苦常
情深缘浅!四个字真真的磨人。
手背上有湿热的血流出来,被我咬破了。
泪水滴在血滴上,将鲜红的汁液晕开。
我轻吻手背,用舌尖将腥咸的液汁吸干,将嘴唇覆上手背,吮吸,仿佛亲吻奕焰的嘴唇,想念着他的柔软炽热,冰冷的手背根本不能代替呀。
痛哭失声。
刚从烨祥那捡了条命回阑久,两个人才好了多久?又要离开,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杀了我吧!
只恨缘浅!只恨缘浅呀——
手背上留下一道血口殷红夺目,印证我的决定——我要离开。
午饭告诉他们没胃口,没常
晚饭的时候我已经喝醉了,歪倒在椅子里,被言儿平白数落顿。
“就算有好消息也不能喝这么多酒呀,我们都听到你的尖叫声了,比二殿下还孩子气,后悔在王面前失礼了吧?开心得尖叫,也亏你做得出来,下次被二殿下取笑我们可不帮你。”
言儿替人开心的方式与别不同,不打趣揶揄两句不甘心。
我只是笑,不与他争辩,不停唤他拿酒来。
这个晚大家都很开心,饭菜吃得很少,酒喝得很多,言儿舒儿不胜酒力,醉成烂泥。
只有我,喝得越多,越是清醒。
清醒得腹部隐隐抽痛也觉得快乐。
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找来一架瑶琴,又去找,还特地换了干净洁白的衣服。
大多数东西我不知道放在哪里,知道的人又醉了,一个人忙忙碌碌了半个晚上才准备齐全。
焚、沐更衣,学古人清风高雅,月下奏琴。
及至坐下,才想起自己根本不会弹琴。
对着一摊事物,不讪笑,比划姿势,将手指头按在弦上,一根根地拨弄,全不成曲调,只有低沉琴音划破空,嗡嗡地回荡遥远。
不知道是不是我的琴声把人招来。
月里,奕焰披了一身银辉缓缓而行,面柔静平和,如踏月而出的仙人,在梧桐树旁止步,横斜的树叶影没有半点撒落在他身上,微风扬起他的衣襟发带,更似随时临风而去,说不出道不尽的飘逸出尘。
月光让他的脸玉白,只有一双眼似深潭,半疑半惑,挑起令人探寻的。他的目光幽幽地落在我身上,令人全身燥热,口舌发干,语音哽咽在咽喉里,半点出发不出来。
天地间寂静下来,仿佛可以听到月光如碎银落地般倾泻的声音。
我停住了拨琴的手,贪婪地看着他,恨不得用眼睛吃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