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后来的这么多次其实都是他给你炖的了,每次都是老董去市里先拿回来,我再稍微热一热,你吃完了我再下楼睡觉,但是最近他好像是要换工作了,估计以后也没这个时间了,我还以为他早就把这个事和你说了呢……”
张阿姨这么一说,神情瞬间一怔的晋衡顿时也不知道该回什么了,因为他之前确实完全不知道这件事,秦艽看起来也从来没打算和他主动提。
不过如果仔细回忆一下就能发现,这一个多月两人一起出去吃饭的时候,那个人的确不止一次地询问过他的口味,反倒是他自己,一副能把再好的气氛都搞得很冷的刻板样子,倒显得格外不尊重人起来了。
这么在心里一想,这件事也开始哪儿哪儿都透出股让人不自在的味道起来。
晋衡从前压根没有对任何人产生过这种完全起伏不定的情绪,但现在这种情况,他的确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对那个人的心情。
而如果仔细想想,这种心情或许就和秦艽做的那碗梨汤给他的感觉有点相似。
那固然不是第一口就能让他不可自拔,从此就彻底爱上的味道,没有初恋般让人心动的美好与甜蜜,仔细回味起来可能还会觉得有点涩,有点苦。
可只要品尝他的人愿意去静下心来尝试一下,就不难发现这恰恰就是他目前最需要的味道,以至于已经开始养成习惯的晋衡现在再试图去回忆关于秦艽这个人的点点滴滴时,脑子能想到的……
竟只有那个人的好了。
怀揣着这样莫名难言的复杂心情,晋衡接下来就这么在书房里一个人又呆了一个多小时。
期间他起身打了几个电话让之前一直在帮他管理着部分名下产业的助手给他传真了几份东西,又在大概地浏览了一遍确定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后才起身下了楼。
他外甥和他爷爷见晋衡今天居然会下楼和大家一起吃饭明显都有些意外,而径直拖开椅子坐下来又示意张阿姨给自己加一副碗筷,自己同样也有点心事的晋衡盯着面前的晋长鸣就这么表情严肃地看了一会儿。
一直到这刚在学校犯过事的小子意识到不对开始不自觉露出心虚和紧张的神情,今天莫名就有点神叨叨的他大舅这才皱起眉慢慢挪开自己充满压力感的视线又淡淡地问了一句。
“晋长鸣,要是现在帮你办转学手续的话,到新学校之后的成绩能够保证吗?”
“啊?什……什么?舅舅……你你……你刚刚……说什么?”
一瞬间差点没反应过来晋衡是在和自己说话,等回过神来之后晋长鸣却几乎要以为自己出现幻听了。
只是旁边他祖爷爷也明显一愣的反应似乎验证了他并没有听错,他舅舅晋衡刚刚的确是在问他要不要转学的事,可这么一想,晋长鸣的眼神顿时就更茫然了。
我是不是……听错了???
舅舅刚刚真的是在问我吗?????不是在问别人?
我们家还有第二个叫晋长鸣的吗???
没有啊!!!真的没有啊!!!我们家就只有我一个人叫晋长鸣啊!!!!
可这要是都是真的,那像他舅舅这样的人,又怎么会主动关心起……像他是不是转学这种完全无关紧要的小事呢?!
这……完全就不科学啊!!!
多少年都没见晋衡主动关心过自己的晋长鸣此刻就和每次都考不及格,忽然有一天知道自己居然能考满分一样不知所措。
很显然,一旁因为实在惊讶所以暂时还没来得及发表意见的晋老爷子也和他的想法差不多。
而被这一老一小眼神古怪地盯着,正在思考着该怎么和他们说明这件事的晋衡也没有着急开口,过了一会儿他终于皱着眉认真地酝酿完了,这才抬起头呀冲面前的爷孙俩一板一眼地开始解释起来。
“……我今天和廖飞云见了面,顺便谈了点关于长鸣的事,不可否认他说的话有一些道理,所以我想从下个月开始帮长鸣换一所走读的学校,等他以后正式上初中了再考虑他是不是要住校的问题,具体究竟是哪所学校我还没定下,但应该会把长鸣的户籍落户到我和秦艽婚后的共同房产上面,方便他以后在市里就近读书,秦艽那边我会另外找时间和他沟通,今天就暂时先和你们说一声……你要是有自己另外想去的学校,也记得提前告诉我。”
晋衡这最后一句话当然是对着他家晋长鸣说的,但显然,他大舅这种刻意摆出很鲁迅的姿态也并没有妨碍自家小外甥激动都快直接晕过去的心情,甚至一时间连注意到他后面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的老爷子都表情惊喜地看了他一眼,又连忙压低声音追问了他一句道,
“你这次是真决定听我的了?”
“恩,接下再磨合一段时间,之后我会找时间详细和他聊聊这件事,要是我们两个人都觉得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趁着上半年大家都有空定一个具体的时间。”
“好,好,那你……是什么时候想通的啊?”
“……就在刚刚。”
难得和自己爷爷说了回大实话,表情不太自在的晋衡看着晋老爷子一副我才不信你的调侃眼神顿时也不想解释太多了。
这件事情之后,今天的这顿晚饭的气氛似乎也不像平时那么沉闷了,相反无论是老的还是小的都显得格外心情不错。
只是等他吃过晚饭又上楼准备继续忙活挑学校和帮秦艽落户的事情,晋衡进了自己的书房之后才发现在外头野了一天的老耳朵居然回家了。
而见他进来了也只顾着抱着自己的毛球球打滚,本该以身作则的老祖宗接着便显得相当粗鄙地就对着自家晋衡玄孙的脸打了个气味相当不太妙的饱嗝。
“啊——吃的好饱啊——跗骨之蛆这种小祟真是太好吃了!再给我来两斤我都能统统吃光!哈哈哈哈哈!”
晋衡:“……”
这种相当作死的行为,结局当然也可想而知,今天心情其实还可以的晋衡头一次把自家老祖宗强行请到了没有地毯的地上又严厉地禁止他再爬上自己的书桌。
而满脸委屈地扒着晋衡的腿哀求了好几声却明显不管用,老耳朵刚想继续卖卖萌纠缠一下自家小玄孙,却忽然感觉到面前翻看着手头资料的晋衡表情好像不太对。
过了一会儿黑色头发间已经开始夹杂了雪一样的白色,看上去却更显出一种清冷沧桑之感的青年才低下头像是不确定地问了老耳朵一句。
“今天是几号?”
“三月十八啊,周日啊,你怎么了。”
“……没什么。”
这般说着,语气有点奇怪的晋衡也将自己的视线有些迟疑地落在了墙上的老式钟表上,现在的时间已经快接近十点了,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特殊原因,再决定现在出门都似乎显得不太合时宜了。
可或许是今天的他也多了些和平时不太一样的冲动,所以几乎就在这一两个念头间,今天晚上简直行动力高吓人的晋衡就自顾自站起来又换了身明显要出门的衣服,并在随后打了个电话给其实已经早早下班了的老董。
“啊?什么?大少爷?这么晚了您还要去市里?”
“抱歉,太麻烦你了。”
“哎,没事没事,不麻烦不麻烦,那我现在就马上过去接您?”
听到老董这么说也再次低头看了眼面前那份属于秦艽的户籍信息,当确定出生日期那一栏的的确确写着一九八六年三月十八后时,眉头不自觉皱起的晋衡过了一会儿才点点头又语调平静地开口道,
“恩,尽快吧。”
第14章 林
时间回到几小时前,一点钟以后的小面馆里三三两两的只坐着几个还在等面的顾客。
秦艽坐在餐馆角落的塑料小桌旁向服务员索要着打火机,而他面前佝偻着背的中年女人则在脸色惨白地擦了擦自己红红白白一片的面颊后,心虚地就将自己含着泪的视线望向一边。
他们两个人打从刚刚进来之后就没有和对方说一句话,秦艽见状主动掏钱给狼狈不堪的女人点了碗面吃,看上去就和他平时一贯在人前表现出的和善慷慨一样。
只是这面相看着比同龄人都要衰老很多的女人似乎从方才起就因为他的出现而陷入了某种莫名震惊之中,以至于此刻仔仔细细地分辨了很久,她才敢羞愧地低下头又唯唯诺诺地小声问了一句道,
“你……你出狱都多久了?”
“快一个多月了吧,之前出来的时候我还去原来的家附近看过,不过那儿的人都说你们早就搬走了。”
这般说着,用打火机顺手点着手上的烟又抽了一口的秦艽便抬起头冲女人笑了笑,中年女人见状瞬间眼睛就红了,瘦弱单薄的肩膀剧烈地颤抖了几下之后,才将死死捏紧的手放在桌面上又情绪激动地冲他解释道,
“阿艽,不……不是这样的,你听阿姨给你解释,事情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是因为家里那时候有点困难,所以才卖了房子又……换了地址,我们真的不是为了故意躲你,我和你叔叔……这么多年……都一直想去牢里看看你……我们当初是真心把你当做自己的儿子的,我和你叔叔真的觉得很对不住你——”
话说到一半,中年女人自己忽然就说不下去了,她难堪地扭过脸就开始抑制不住地嚎啕大哭,就像是陷入了某种此生都不想回忆的莫大痛苦中一样。
而见她情绪毫无预兆就开始变得不稳定起来,秦艽好像也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他的神情就如同在看一场浮夸虚假的单方面闹剧一样,始终注视着女人哭着对自己重复着一声声对不起连嘴角的弧度都没有变化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