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细不是把什么都告诉你了么。”
“你知道?”
“村里就我一个活人,每次她见到别人都会和喇叭一样把杨花和杨花那个奇怪的爸爸的事告诉给别人听,所以现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杨花有一个奇怪的爸爸。”
“……”
“……你是不是从刚刚开始也一直在心里学范细他们叫我什么杨花那个奇怪的爸爸?”
“……没,没有。”
“……”
“我知道你叫什么。”
“……”
“秦艽。”
记忆中的两道声音在这一霎那仿佛重叠了,明明一切看上去都已经不一样了,可是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变。
而伴着这一声隔着时间与漫长的漫长呼唤,两人的对话到这里仿佛停止了,夜色中红色的月亮寂静地照亮着窗前的一切,有种朦胧又动人的美。
等意识到自己出声喊了他的名字后,那头的男人也再也不说话了,以为他是太过惊讶的晋锁阳还疑惑地问了句,喂,秦艽,你还在听吗。
可许久,他才听到一声闷闷的,好像在用尽浑身力气憋着什么即将落下来的东西的‘恩’。
而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他们之间好像并没有像其他一般第一次见面的陌生人那样生疏冷漠。
想到刚刚秦艽和范阿宝闹出来的乌龙还有些止不住无奈的晋锁阳靠在床头就和对方又聊了几句,之后才如白天对待那个小姑娘杨花那样和他客气地约定好一定回去他家拜访和感谢的事,又认真地道了句晚安。
而等到挂上彼此的传声鬼又重新躺回到床上后,先前还心情不是特别好的晋锁阳这才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手上的传声筒,又神情难得有些古怪回忆着之前的那一幕出了会儿神。
“……秦艽?”
——真是个和他女儿一样有趣又可爱的人。
这样的感慨来的突然,却也很快就散了,仿佛一阵他暂时还未注意到的微风,不期然间已经刮进了他的心底。
而直到摇摇头收敛起脸上异样神情的白发青年再次关上灯又慢慢躺下,杨花家和范细家的小楼才重新平静。
可伴着夜晚的风声和雨声渐渐地大了,一个看上去鬼鬼祟祟,黏黏答答的小黑影却忽然从他的那本笔记底下摇摇晃晃地探出头来。
而一点点艰难爬上一旁白发青年的床,又伸出自己黑乎乎,还在往下滴水的小手,再等隐约感觉到什么的晋锁阳困倦地一睁开眼睛,一整晚都几乎没睡好的他就见一个浑身臭烘烘,长相还挺熟悉的‘泥娃娃’小心地趴在他的身上,又委屈巴巴地冲着他就一下子猛扑了过来。
【姓师!姓师!!泥娃娃终于赶来救你啦!!!啊呜啊呜!!!】
第142章 杨
泥娃娃和姓师这个奇怪的称呼的再次出现仿佛是一场突如其来的梦一般, 一下子就将原本还有些半困半醒的晋锁阳拉回到了三天前那个令人惊魂未定的晚上去了。
公j-i郎, 老孩子,赤水河底那条不曾露面的青龙神君这些遥远又神秘的词汇一下子重新充斥在他的脑海里, 红色月光与蓝色湖水的交界处, 波光粼粼, 山河变换,好似一切一瞬间又回到了事情的最起点。
这让本以为自能再多逃开几日, 多想想应对公j-i郎的对策的晋锁阳不自觉地有些头痛, 揉了揉眉心思索了半天,最终还是不得不接受事实般地望了眼此刻正激动地钻在他脖子里, 之前明明已经消失了好几天的那个泥娃娃。
而一看到它比自己也好不到哪儿去的可怜模样, 想到事情的突破口说不定还是在小东西身上, 哪怕不指望它帮忙也能打听到消息。
所以当下的,白发青年也没有犹豫,只皱着眉望了眼外头已然恢复寂静的范村,又一把将这软塌塌一团, 还十分爱粘人的小泥人从自己的脖子领口里强硬地拽出来, 这才无奈盯着被他用手指轻轻敲了他脑袋, 此刻正委屈地蹲下来抱着头的泥娃娃缓缓道,
“你这几天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呀……就是……前……前几天下雨……雨太大了,我的手脚还有脑袋就受潮变成一滩烂泥滑进沟沟里了……后来……太阳好不容易出来了,我就爬上来拼命地晒太阳,晒太阳,可是有几块地方却怎么晒也晒不干……然后好不容易……晒干了……我就立刻马不停蹄地来救姓师您了……】
“……所以你现在这是从山里的沟里爬了几天才出来的?”
【是啊……姓师……因为我……本来就是老祖宗造出来保护子孙后代的泥娃娃嘛……所以天生就特别害怕下水和下雨……以前这个村子的范家老祖宗还在的时候, 我们这些泥娃娃还有家庙可以躲雨,好心的范家老祖宗还会给我们做小纸伞和小雨鞋……可是自从他消失了以后,泥娃娃们就再也找不到自己的家了,我的哥哥姐姐也都一个个变成臭烘烘的烂泥了呜呜呜……】
“……”
这曲折可怜的身世配上泥娃娃此刻这一副忠心耿耿的样子确实看上去有些令人同情,然而对于晋锁阳来说,他其实还是有些难理解什么叫做老祖宗们造了它和它的哥哥姐姐,还有什么范家老祖宗消失了,他其实是个什么姓师之类的话。
而原本盘着小短腿坐在白发青年面前给他讲解的泥娃娃见状似乎也看穿了晋锁阳的疑惑,所以当下它只能显得相当苦恼地捂着脑袋想了想自己该怎么和自家姓师解释。
之后便干脆灵机一动地撑着床板摇摇晃晃地爬起来,又冲着面露疑惑地晋锁阳就晃了晃手,并指了指房梁上此刻正呆头呆脑望着他们的一只灰色的小壁虎道,
【姓师……要不……您现在就问问头顶那只壁虎叫什么吧……】
“……我怎么可能会知道他叫什么名字。”
【……您就随便问问嘛,只要您问……就是一块石头都会立刻回答您的问题的,您手上的这本姓书里藏着世间所有生灵关于自己名字的来历,还能追溯到他们各自的祖先,可是很厉害的,您赶快试试吧……】
泥娃娃这话显得莫名其妙的,但考虑到自己还要和这个神神叨叨的小家伙继续沟通交流下去。
所以一时间虽然内心觉得这事实在有点荒唐,但略微皱着眉的晋锁阳还是将自己放在一旁的笔记本……或者说泥娃娃所说的‘姓书’拿过来摊开到一页空白的放在床上,又在和满脸期待的泥娃娃一起严肃地盯着那只毫不起眼的壁虎看了几眼之后,这才对着自己这本当做Cao稿纸用了好多年的‘姓书’无比认真地发问道。
“梁上这只壁虎叫什么名字?他的具体来历是什么?”
【范村壁虎,姓范,娘家姑母唤阿虎,过去常与人吹嘘自己与山林恶虎为表兄,实则相差甚远,此虎非‘壁’虎也,后常以夜爬民宿窃窃窥美为乐,时而将尿液滴撒于人之杯中,因得古人常称呼其为,梁上小人,假老虎,活夜壶。】
【——《姓书范氏篇》】
泥娃娃:“……”
范虎:“……”
晋锁阳:“……”
笔记本上那伴着微弱金光浮现出来的那两行字把晋锁阳,泥娃娃还有房梁上的那只灰色的壁虎都给弄傻眼了,好半天那只之前还趴在房梁上装傻充愣的壁虎才在愤怒地尿了两滴壁虎尿,又眼看着晋锁阳和泥娃娃一起连忙躲开后才面红耳赤地逃跑了。
而目测那只明显就能听得懂人话的奇怪壁虎跑远了,被刚刚那一幕弄得有点愕然的晋锁阳才迟疑地看向面前拍着床板哈哈大笑的泥娃娃又皱着眉开口询问道,
“你刚刚就看出来……它其实能听懂和看懂我们在说什么了是吗?”
【对啊……咳咳……姓师……其实,其实啊……像这个范村周边的生灵……都是有名有姓的,而且还是正经的范氏子孙,名字赋予生灵鲜活的灵x_ing和古老的血脉,所以哪怕刚刚的那个范虎只是一只目前还学不会说话的虎祟,它其实也能看懂您究竟在干什么……】
“……”
【这世间万物……但凡是有名有姓的,只要您想知道它们从哪儿都可以从这本姓书中得知,从原始社会流传至今,中国截至到目前的……在册姓氏听说就有一万三千多种,这里面的许多姓氏已经被世人遗忘,现在……便也只有您才能将它们从遥远的过去唤醒……这本姓书就是记录着所有关于生灵姓氏秘密和过往的……百科全书,而就是现世中对它有记录权和使用权的唯一拥有者……姓师呀~!】
“……”
泥娃娃这么满脸自豪地为他一介绍,好似将晋锁阳之前所有正常的世界观都打乱了,展现在他面前的完全是一副陌生神秘却无比瑰丽的新世界版图,如范村之外那被冬雪覆盖的东山一样,所到之处,所有的飞鸟走兽,鬼魅魍魉都被冠以了新的传说魅力,只待他去进一步发现。
姓师……这会是属于他的一个崭新的开始吗?他真的能够胜任得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