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是我在世上最后的亲人了,我就是活活饿死自己都不可能饿死他,虽然他有时候确实和你说的那样又蠢又笨,活着也是白白浪费粮食,但是心里着急的要命的我也没什么办法,只能让你帮我照顾着生病的张秉忠,自己则想出去再找些办法。】
【可你也很明白,那时的我根本对眼前的情况束手无策,那一晚的天真的很黑,我根本找不到别的邪祟不吃随便扔下的食物,更不用说是其他能稍微填饱肚子的正常东西。】
【累的浑身没有力气的我摔倒在路边一边浑身发抖一边发狂地叫喊,我心里真的很害怕张秉忠就这么死了,毕竟他还那么小,如果真的就这么死了,那我该多对不起我的父母和他的父母啊。】
【那大概是我前半辈子活的最狼狈不堪的一次了,我饿得浑身没有一丝力气,趴在路边一直瑟瑟发抖,我以为自己可能真的熬不过天亮了,但就在我差不多快放弃和绝望时,事情却忽然了转机。】
【被逼到绝境中的我遇上了一个年纪和我看上去差不多的小女孩,一开始看见她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有点警惕,因为你也知道,我心里其实并不喜欢人,更甚至我对这世上的大多数的活人都深恶痛绝。】
【但当我眼看着她一步步走来又最终来到我身边后,我却只是注意到了被她放到地上的那一小碗还没有凉透的饭菜和她那白得像雪花一样干净美好的眼睛和头发。】
【她看上去可真像……那一年在家乡我和我娘一起堆的那个小雪人啊,有那么一秒,我心里几乎是赞叹着这么想的。】
【不过很快的,我的注意力就被那些饭菜更多的吸引了。毕竟,她究竟是谁,又为什么要帮助我本来也不关心,我需要的更多的是食物,所以当时的我第一反应就是恶狠狠地夺过那碗饭菜,又像个特别没礼貌的强盗一样跑了。】
【而那碗饭菜我其实早就已经忘记味道了,但大概是真的很好吃吧?】
【虽然从头到尾她都没有和我主动说一句话,但我好像能隐约感觉到她其实是知道我是祟的。】
【可她既没有害怕地飞快逃开,也没有因为我后来的举动表现出任何厌恶的样子,只是好像很平常地就这么在身后目送着我离开,从头到尾甚至是一句话都没有说。】
【那是我这辈子见过的第一个没有把我当成祟的人,尽管她只是个不太爱说话,样子也显得很奇怪的小姑娘,但我还是因此就这样记住了她的模样。】
【后来每到夏至过后,没有月亮的晚上我都会因为肚子饿,因为无聊或是因为各种原因来人间找她,而她也会如约的那样出来见我,我们有时候并不说话,只是一起呆在月亮底下一坐就这样坐了一晚上,然后我就会用一把青给她吹一首我父亲给我母亲吹过的小调。】
【她偶尔会在我主动和她说起张秉忠和你的事之后,也告诉我一些她弟弟的事,她有个比她小一些的弟弟,那是个x_ing格一直很闷的孩子,但从小到大却非常地依赖她,说话做事像个怯生生的小兔子。】
【而我听了之后也没忍住笑了,因为不知道为什么我忽然就想起你了,只是你并不像个小兔子,恩,你比人家可张牙舞爪杀伤力强大多了。】
【当然,虽然成了偶尔会见面的朋友,但我和她却从不去过多地提及彼此究竟是人还是祟的事,甚至在此后的多年间也没有去主动询问过对方的真实姓名,也许是我们都在害怕自己真的把所有秘密对对方坦白了之后,反而无法再产生下次的见面了吧。】
【这样微妙而隐秘的关系就这样维持了很多年,最后那一年的夏至我失约了,但是想了想我却把从小到大都没有离开过我的一把青和那之前咱们从老祟主那儿顺到的那个宝物留给了她。】
【虽然那个奇奇怪怪,看上去像是蜡烛芯的宝物咱俩目前还是没有研究出什么价值来,但你之前既然都说,你的那个已经在下雨的时候随便送给路边的小孩了,那我的这个也干脆用来哄姑娘了算了,毕竟会发光嘛,倒是还挺好看的。】
【不过我也不确定她亲自赶到的时候只看到那一支笛子留在那儿是不是会因此生气,反正直到最后,我也没能找到机会回去看看她。】
【这期间祟界究竟发生了什么你也全程参与了,肯定能明白你我曾经都为了自己那份来之不易的尊严和权利付出了什么代价,也许……我们心里最后的那点干净的东西也正是在那时全部消失的吧?】
【杀光一切不服从于我们的势力,把祟界的每一寸土地都打上我们的名字,反正该做的不该做咱俩一路这么走过来都一块做了。】
【因为张秉忠的资质实在不算好,所以逐渐的我也感觉到了他内心对我的疏远和排斥,但他到底是我弟弟,所以无论如何我总是要护他一辈子的。】
【而你这家伙自从在赤水成了点气候也开始整天不给我面子,简直狂妄目中无人的很,尤其是在老祟主面前说的那句我现在想想都觉得气的不行的混账话,更是差点把咱们半辈子的交情都险些一笔勾销了。】
【可没办法,哪怕心里再生气我也没法真的和你计较,毕竟大家当初说好了是要做一辈子好兄弟的,总不能才半辈子就这么散了。】
【老祟主显然对我们之间的不合和冲突感到满意,张秉忠不再愿意叫我一声哥哥,你这个混蛋也成天一副要和我斗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可我根本不可能忍得下心杀秉忠,更不可能下手杀了你。】
【而又这样在祟界继续为了权利地位那些恼人的东西苦心谋划了几年,有一天晚上我闲来无事躺在祟殿里一个人喝酒的时候,我的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其实我压根不知道名字,但我却将一把青留给了她的女人。】
【她肯定已经不再是当年夏至那个压根没长大的小姑娘了,就如同我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的少年人一样。】
【虽然我不确定她是不是还记得我这么一个存在,但我心里很清楚当一个男人无论如何都忘不了一个女人的时候,他的心里必然不是只有那点年少时的单纯情谊,而更多的是掺杂着复杂难言的情与欲的。】
【后来的事情你大概也猜到了,完全心血来潮的我用了些办法又找到了那个已经长大的女孩,还终于得知了她的名字,晋淑。】
【可在内心里我却并不想让她知道我就是当年那个落魄到只能乞求她一碗饭的可怜虫,所以我只是以一个虚假的名字和一个全新的身份回到了人间,又想着是不是能再见见她。】
【然而还没等我找到更好的办法接近她,有一天她独自深夜外出放生一只受伤的魇蝶时却意外地发现了那段时间总是跟在她身后的我。】
【而就在我有些慌手慌脚甚至只要看着她就压根紧张地说不出话的时候,她却忽然望着我缓缓露出了那种只有在从前夏至夜晚时我才能看见的眼神。】
【只是那一眼,我就知道,她认出我来了,而且……她好像也一直在等着我回来。】
【我当时也不知道是该开心还是该怎么样,但当我知道,她也和我一样压根没有忘记过去的那段回忆时,我真的是发自内心地感激上苍的。】
【后面的事情就变得顺理成章多了,我和她很自然而然地重新走到了一起。】
【依旧是夏天的夜晚,依旧是安静到很少会产生交谈的见面,但是这一次我终于知道了她的名字,晋淑。】
【因为我和晋淑之间注定隔着的那层人与祟的特殊关系,所以她并没有告诉自己的家人我们其实在一起,而我也尽情沉浸在那段和她能够在一起的美好日子里,甚至自以为能这样一辈子拥有她对我的包容与感情。】
【直到有一天,老祟主忽然找到了我,又在我的面前亲口问起了晋淑的事,我才猛然间从美梦中苏醒了过来。】
【那一刻我心里像是被什么人忽然浇了一盆冷水,手脚更是发凉的厉害,因为亲身经历过那种感觉的你和我心里都很清楚,如老祟主这样的存在其实根本不信任身边的任何人,甚至他对我们这些可能危及他地位的人始终都是防备而厌恶。】
【所以为了安全起见,我当时只是这样装疯卖傻地回答了老祟主,说那就是个前段时间在人间随便找的消遣。】
【说出那些话的时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但我确实一直不希望任何人知道晋淑之于我的宝贵和重要。】
【而老祟主听到这话却只是这样笑着对我说,哦,消遣?可我怎么听张秉忠说你都快被这个女人迷的忘乎所以了?还是你弟弟说的这些话都是假的?不过如果是真的喜欢,不管是不是祟,都可以把这个女人接到祟界来啊奉青,毕竟你也是时候该娶个妻子了,有个妻子,你才算是成了家,往后祟界也能有个小祟主啊不是吗?】
【老祟主的这句话说出口,有些事仿佛就已经注定了,那时的我并没有任何能力去反抗掌控着祟界一切的老祟主,甚至连我自己拥有的很大部分东西都还必须在他的牵制之下。】
【所以哪怕当晚我就在祟殿外跪了整整一晚上求老祟主放过晋淑,但第二天天亮的时候,我还是等来了我的好弟弟张秉忠奚落的眼神和一句恭喜大哥即将娶个人间的女人回祟界了。】
【那是我第一次发火动手打张秉忠,他这个混蛋当时哭嚎着趴在地上大骂我说,为什么秦艽做无论什么你都不对他动手,你却打我,我才是你的亲弟弟啊,而我听了这话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但是……我发誓,那一刻我真的整个心都凉了半截,因为要让自己清楚地认识到眼前这个没心没肺的东西居然就是我心心念念护了那么久的弟弟,这可真是我此生……最大的讽刺啊。】
【不过那时候的我的确无法改变任何事,所以只能红着眼睛像个被气红了眼的疯子一样站起来,又带着生平最忐忑不安的心情去人间把这些事都告知了晋淑。】
【当我对她说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看到她眼中的情绪逐渐也开始变得复杂,许久就在我以为她会埋怨我就这样害苦了她的时候,她却忽然轻轻地拉住了我的手,又像是多年前的那个我们初遇的晚上一样平静着冲我问出了这样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