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恩。”
“其实我一直觉得祟君殿下很像一个人。”
“谁?”
“像我哥哥。”
石小光的这话让晋衡不由自主地抬起头,随后又脸色古怪地看了他一眼,可偏偏这沉浸在回忆中还在傻乎乎笑的单纯孩子却一点没意识到,只是自顾自地望着桥下面又有些怀念和感慨地开口道,
“我好像没和您说过我以前有个哥哥吧……但确实有,虽然他肯定不可能是祟君殿下这样厉害的大人物就是了……而且我那时候才四五岁吧,所以我也不记得我这个哥哥具体长什么样子了……他好像长的高高的,有点瘦,也总是不太喜欢和我说话,每次我跑过去叫他哥哥的时候他都爱答不理的……有的时候还会把门碰地一下关上把我给吓一跳……我一开始觉得他真的好可怕很凶,一定是个大坏蛋,所以也从来不敢靠近他……可是有一天却发生了一件事……”
石小光口中的描述几乎和某人之前和他说过的没什么区别了,晋衡一时间只是安静地听着也没有发表任何意见,偏偏石小光说完了一段话后却莫名安静了一下,紧接着这少年人才苦涩地笑了笑又开口道,
“那天好像是我过五岁生日的时候吧……很早很早我爸爸妈妈就给我准备好了蛋糕,又做了很多很多好吃的……我们晚饭吃蛋糕的时候我哥哥一直没有回家……我问我爸爸妈妈哥哥去哪儿了,他们却压根不理我……然后……当时我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可能是小孩心态吧,反正就偷偷留了一块蛋糕给藏起来了……结果到后半夜我躺在小床上快睡着的时候,我就听到小厨房的门被打开了,我悄悄一跑出去果然就看到我哥哥回家了……”
“……然后呢?”
“……说实话那是我第一次和他靠的那么近,但是看到他坐在黑漆漆的院子门口,端着那些冷冰冰的剩菜剩饭一个人在吃,也没有人陪陪他,我就有种心里忽然很难受的感觉……我跑出去把藏在枕头边的那块都塌了的蛋糕拿给他……和他说哥哥,今天是我生日,他拿在手里好久好久都没有和我说话……后来过了还一会儿,他才和我说了一句话……”
“他和你说了什么?”
到这里,晋衡的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一些隐约的预感了,包括某人当初为什么要反常地去救石家一家的真相也已经揭开了小小的小角,但很显然,并不知情的石小光只将这当做多年前的一桩小事情许久才有些开心而怀念地笑了笑。
“他对我说……谢谢,也祝你生日快乐,长命百岁,小光。”
……
和石小光的对话到这里也差不多结束了,之后晋衡托等在河滩边上的赵氏将他带离开三圭桥,还特意将他送出河滩一段又绕远路去了一趟附近每天都开到深夜的晚市。
靠河为生的船娘每天都会在这儿卖些放着汤圆莲子糖菱角之类的东西,南方水乡的味道仿佛都融在这一碗的甜汤里头消散不开,让人沉醉。
晋衡本人并不是很喜欢吃这种甜食,但这显然并不妨碍有个从来不和别人说自己喜欢吃什么东西的人心里喜欢。
而想起他的舌头这会儿应该还是吃不了太难咬的东西,沿着河道缓缓在走的晋衡便特意停下来买了碗热热的糖芋头又快速地折返回了先前的桥洞底下。
等远远的看见某个独自坐在河边,难得听话的等着他回来的祟君殿下的背影,晋衡先是走过去挨着他坐下,随后才将手里的那碗泛着诱人温度的甜汤慢慢递到了他的手里。
“有点烫,把你的手先捂暖些。”
并没有直接出声回应晋衡,但眼睛泛着渗人的灰,表情有些y-in森的秦艽还是盯着手里的甜汤看了一会儿。
直到那小碗底下的温度真的将他一片冰冷,冷的让人瑟瑟发抖的手掌心都几乎焐热起来了,明明先前还不是很想让人看见他现在是什么样的秦艽才抬手摘下了自己面颊上的灰色面纱,又在白发青年的注视下把自己其实已经恢复了一些,但还是有些明显落鳞疮疤的半张脸给露了出来。
“丑吗?”
“不丑,你现在只是在生病,这些都是正常的。”
“可我还没了心,要是找不回来,我早晚会变成灯芯嘴里的那种怪物。”
“慢慢找,你是不是怪物,只要你自己明白,懂你的人也明白就可以了。”
似乎天生就拥有无论什么时候回答别人的问题都能给人一种诚实感觉的天赋在,至少秦艽听到晋衡诚心诚意的安慰后,连日来都有些y-in沉的心情马上就好了很多。
可是心底空荡荡,冷冰冰的那种感觉始终困扰着他,哪怕他真的很想再靠近些他一直想念着的晋衡,亲亲他也好,碰碰他也好,到头来他所能做到的也仅仅是控制自己不说一些恶毒伤人,歇斯底里的话来破坏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下来的谈话气氛。
而紧接着就像是条被哄骗到温暖的太阳底下被暖的睁不开眼睛的蛇类一样软趴趴地坐在晋衡旁边听话地和他聊了会儿天,难得享受了一会儿他舅妈乖起来是什么美好感觉的他大舅还没来得及开口和他说些对彼此身心健康都帮助的话题,他就听到自家心情明显很不好的对象用一种让人浑身简直起j-i皮疙瘩的调子y-in嗖嗖地扯了扯嘴角道,
“我早晚要把灯芯那个老东西大卸八块,剁碎了丢到外面喂狗。”
晋衡:“……”
鉴于秦艽说出这句血腥又恐怖的话的时候看上去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本想直接纠正他这种错误思想的晋衡在临要开口前,最终还是为了两人的家庭和谐问题昧着良心顺着他的话来了句恩,早晚都会抓到他的,到时候不用留什么情。
而听到晋衡难得居然会主动赞同自己,本来还因为找不回心而哪儿哪儿都觉得不高兴的秦艽也表情略显古怪地抬起了眼睛,过了会儿,两个四目相对却都不出声的家伙才气氛不错地挨在一起,又和先前在桥洞底下一样趁着身边的没人说了会儿悄悄话。
“你前两天下水的时候感冒了是吗?好点没有?”
“恩?谁告诉你的?”
“你觉得张长声那个小东西看上去很靠谱吗?”
“……那个小祟主的名字叫张长声?”
“恩,怎么了?这名字还是他父亲当年让我给起的。”
因为秦艽的话而莫名地停顿了一下,一时半会儿也没有想明白这事究竟是哪儿不对劲的晋衡过了许久才皱着眉摇了摇头又把话题带回之前才开口道,
“感冒早就好了,那天从门中镜里面出来之后就忽然完全恢复了,我不太清楚是怎么回事,但可能也和晋淑放在里头的东西有关……我看秦氏留下来的那番话也有这个意思在……”
“祖龙那个老东西是不是和你说我坏话了?”
“……没有。”
“真的?”
“……恩,他还说从小就很懂事愿意听长辈话虽然一时误入歧途但是还是很有前途的,说让我好好对你,不要和你随便吵架,有话好好说,等以后我们一起把他从门里合力请回来就把龙角还给你,助你化龙。”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他大舅瘫着张纯良无害的兔脸就把秦家老祖宗那番气球听了都会自己爆炸的话给完全篡改了,偏偏某个今晚被完全洗脑,哄得压根找不到北的祟君殿下还就吃他这套,先是翘起嘴角一脸嘲讽地笑了笑之后才慢悠悠地开口道,
“哦?那他倒是终于学会说人话了……这种自以为是自负狂妄连人话都根本听不懂的老东西,我还以为他只会让你动手把我打到服气为止呢……”
晋衡:“……”
要说祖孙间的默契有时候真是玄乎,至少秦艽和祖龙这对明明关系应该糟糕的祖孙俩能有这样的心灵感应在,晋衡还是真心蛮意外的,不过考虑到秦艽如果知道祖龙真是这么说他的,肯定就不肯和自己进入第一道门里找什么各家老祖宗了,所以想了想把这个话题给揭过去的晋衡紧接着就和秦艽说了会儿两人接下来都必须面对的正事。
“接下来我不在祟界的日子里,灯芯和眉郎随时可能会卷土重来,张长声到底还小,总要过几年我才能全身而退,如果我能早点获得真龙之身,倒也不用再成天提防着那些来找麻烦的,就怕有些杂鱼烂虾,乌合之众再给我找什么麻烦……所以还在祖龙手上的龙角对我很重要,这把钥匙是张奉青当年给我的,可说实话,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有看出来它和一般门钥匙有什么区别,可能只有碰到你手上的那道门才会起作用吧……”
这么说着,神情懒散的秦艽也将一直被他带在身边的那把看着普普通通的黄铜钥匙扔给了晋衡,见状接过来看了几眼的晋衡先是沉默了一下,随后注视着这把铜钥匙上那个眼熟的文字的他才皱着眉又若有所思地来了一句。
“上面好像有一个字。”
“什么字?”
“姚,意思就是桃树之女,同时也是古三身国的第一位女君的姓氏。”
这话说着,当即抽了张‘门’出来准备实验一下的晋衡就将手中的门和钥匙一起扔向了眼前黑漆漆的河水,伴着耳边一阵奇异骇人的龙啸声,漂浮在河水上的那道散发出光亮的门竟然纹丝不动,随后才在晋衡的及时召回后回到了他的手中,而在一旁表情若有所思地注视着一幕,秦艽倒是眯了眯眼睛随后才开口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