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内香雾缭绕,日渐沉,月渐生。白晃晃的月光把烟雾穿透,四周弥漫如入仙境。
安如风小时跟着父辈做过祭祀,待他独自一人时,并未手忙脚乱。他换了身干净衣服,腰束整齐地扎着那把窄腰。
他将头发尽数上挽,用布条捆住发髻。少年细长的后颈在月光下熠熠生辉,握香拱手时,肩胛在薄薄的衣衫下隆起山形。
安如风一弯腰,几根飘飞的发丝垂在脸颊边,柔化了少年锋利的轮廓。
还没来得及再拜下去,院子之外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这“哒哒”的声响由远及近,在夜里变得刺耳。
马蹄声本不至于引起三人注意,惊醒他们的是一声娇丽的爆呵!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可见也是个巾帼豪杰。
只是这话中内容令人忍俊不禁。
“安如风!你这个负心汉!”
蹄声在门口急停,马匹长嘶。
连鸣回头:“哎呀!”
苏穆煜回头:“妈呀!”
安如风更木奉槌,手上还拿着三炷香,回头看到来人:“鬼啊!”
来者利落翻身下马,一边走一边折起马鞭。身高五尺,蓝衫玉带,长发半扎,身形修长。乍一看玉树临风,风流倜傥。若是背影,定道是翩翩少年郎!
然,三人同时将眼神放在来者脸上,顿时吓得六神无主。
来者三步并作两步,跨到安如风跟前:“你说什么!”
安如风懵了:“你是……蕊娘?”
蕊娘瞪大眼,不可置信:“你居然装做不认识我!?”
“不是,蕊娘,你中毒啦?”
安如风是个二五眼,不会说话。面对女孩子舌头打搅思绪混乱,一肚子的壮志抱负皆成稀泥。
这也不怪他,蕊娘今日的妆面,实在是……触目惊心,非凡人所能欣赏。
蕊娘瞪着安如风,八字倒眉、面红如赭,乌膏注唇,强行悲啼之状。不是中毒,就是祖坟被挖。
人言道,女为悦己者容。蕊娘虽着男装,但她为了见安如风,依然能在妆面上看出她下了不少功夫。
现在那情郎非但不能理解,还跟木奉槌似的拿着香,就差对着蕊娘这妖精祸害跪膝一拜——姑n_ain_ai,赶紧打哪儿来回哪儿去。
不管安如风是不是这意思,蕊娘都要气死了。她拿着马鞭,强忍哭腔,咬牙道:“我再也不要理你了!”
女中豪杰转身出门,口哨吹得贼溜。骏马飞奔而来,眼看就要气得打道回府。
安如风看看苏连二人,木讷道:“不对啊,她就这么走了?”
这次也太容易了吧!
苏穆煜扶额,忍不住踹他一脚:“傻小子,愣着干什么!追啊!”
作者有话要说:
①“凤凰……之上”——选自战国楚宋玉《对楚王问》
②“古人……之气”——《定秦宝剑传奇》
③“伏牛奇石”今为“天然城堡”,棠溪城现为西平县。棠溪风景区的景致真挺美,特别是天然城堡,恢弘大气,鬼斧神工。以后有机会可去旅行。
④今日二更,既然过节嘛,二更一下!(猩猩导演抱着存稿箱哭泣
⑤蕊娘来啦!蕊娘来啦!小姐姐!开心!
第8章 国殇
安如风——遇到姑娘就变傻,到底是把蕊娘追了回来。
他一手牵马,一手被蕊娘牵。安如风可不敢主动牵姑娘,他娘道:牵了就要负责。
蕊娘没这顾及,更不管世俗眼光。她要是在意这些,今日便不可能策马追到冶炉城来。
在蕊娘知晓安如风不声不响去了自家作坊时,委屈得受不了!只当他是嫌弃自己,好一个过河拆桥不念当年情分的负心汉!
安如风没辙,拽着马缰,还得防止蕊娘往他身上靠。他低调地甩甩袖子:“蕊娘,别牵了。大伙看着呢……”
“看什么看!看就看!棠溪城方圆百里谁不知道我俩的亲事!”
蕊娘一听又发作,泪水盈盈,还硬要做出男儿潇洒之派。
安如风叹气:“那你松一点,我就这么一件祭祀用的衣服。”
蕊娘愣了半响,忽然惊乍而起:“你在祭拜天地?!”
安如风哭笑不得,这姑n_ain_ai刚才是什么眼神。院子里烟雾缭绕跟飞升似的,一点没察觉?
“嗯,三炷香我还没上。”
蕊娘拧起八字眉,这表情配上那妆容,真是令人牙碜。
“阿风,为何还要回来铸剑?”
安如风避重就轻:“安家世世代代以此为生,子承父业而已。”
“那你的志向如何?”
“蕊娘,”安如风眼神暗了几分,终是未将缘由说出,“志向这种儿戏的话,以后还是不要说了罢。”
蕊娘愣了片刻,不知怎的,泪珠子如断线,比被安如风抛弃还要难过。然而她不言不语,只是轻轻松了少年郎的衣袖,偏开头沉默了。
两人回到院内,香雾散去不少,苏穆煜和连鸣坐在石凳上等他们回来。瞧见蕊娘花了妆,两人没有刚才惊吓之态,笑着点头打招呼。
苏连二人是早就认识了蕊娘的,在棠溪城内,谁还不知当年鼎鼎大名的安如风回来了,自然也知他还带回了两个俊逸如画的男人。
蕊娘更是第二天就来门口堵人,恰逢苏连二人要出门。
一来二去,他们与蕊娘,相处得比安如风还熟稔。
蕊娘擦了擦脸,转身换了副神情。秦家亦是铸剑世家,深知铸剑之前祭祀天地是何等重要。
蕊娘欲从桌上拿起三炷香,准备继续祭祀之事。安如风却在井边打了盆水,他对蕊娘招招手:“蕊娘,过来洗脸。”
蕊娘未动:“阿风,祭祀还没……”
“快点吧姑n_ain_ai!祖宗哪有你重要。”安如风不在意道。
这漫不经心的一句话,砸晕了院里的三个人。苏穆煜和连鸣对视一眼,这小子,也不怕天打五雷轰。
而蕊娘则女儿之态重回本身,香火一扔,满脸欢欣地去了。
得,他俩都不把祖宗当回事。
安如风是个骑过铁马穿过甲胄的汉子,是个见到姑娘就脸红的少年,也是个嘴硬心软的人。
蕊娘乖乖蹲在他跟前,安如风用帕子沾了水,仔细给她清洗脸上的胭脂。
“蕊娘,你这化的什么玩意?”
蕊娘哼声:“土气!这是长安最盛行的时世妆!那些贵夫人,都这么画。据说是从胡人那边学来的异域妆面,反正你不懂啦!”
“是是是,我不懂。”安如风点头,啼笑皆非,“你一个小姑娘,学什么贵妇,又没嫁人。”
“那你娶我啊!”
“……”
安如风给她擦拭脸颊的手一顿,抿了抿唇,“蕊娘,你是妹妹。”
少年深深地看着眼前这如花似玉的姑娘,清水从她脸上走过,去了乌膏,退了赭红,八字眉换为原本的柳叶眉,一双眼睛在月光下,似浸过长安最美的雨。当真是肤如凝脂,朱唇皓齿,俊眉修眼,顾盼神飞。
蕊娘咬牙,傲气令她不能再哭了:“安如风,你说过要娶我的。”
安如风站起来,俯视着她。少年郎背着月光,瘦削的肩膀看起来比大唐的疆域还要辽阔。
他低声道:“蕊娘,都是些儿时戏词,别当真了。”
他这短短的有生之年,说过太多儿戏。志向也好,心意也罢。
通通都,做不得数的。
安如风时刻提醒自己,巨棠溪城百里之外,还有一支精良的军队,虎踞龙盘地等待着最好的时机。
所有人——他们头上都悬着一把将落未落、刃若寒冰的刀。
命若Cao贱,浮生须臾。
蕊娘不争了,一次次的推拒告诉她,争不过的。
不娶,那便守着罢。
翌日,安如风苦口婆心劝蕊娘离开,蕊娘不听。她既是带着包袱而来,就是打算长住。
反正不回棠溪城。
安如风无奈:“你不回去,你在这儿做什么?”
蕊娘依然身着男服,飒爽英姿地拍拍桌子:“帮你铸剑!”
“你这不是胡闹么?”
“我怎么胡闹了?我的技艺你还信不过?!”
棠溪城有个女魔头,此人名为蕊娘。大胆泼辣,x_ing情直爽,全然没有闺中小姐的扭捏之态。
她是江湖儿女,是全家上下的掌中宝,更是人们口中的铸剑鬼才。
蕊娘常年混迹作坊之内,对铸剑之事颇有见解。有她配合锻造出的名剑,是能与当年安如风一比高下的。
安如风找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得摇摇头,随她去了。
然而这可苦了苏穆煜和连鸣,本来作坊这边就只有一张床,现在来了大小姐,床榻是定要贡献出去的。
毫无办法,“三人行”的床榻之谊,辗转到了Cao席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