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他们做海盗的,图什么。”
“能图什么,来钱快。”连鸣冷笑,“可别被电影忽悠了,真正的海盗无恶不作。电影里宣扬自由、勇气与爱情。现实里没这玩意儿,大多数海盗都死有应当。”
拿史上最出名的爱德华?蒂奇来说,作为18世纪最活跃、最臭名昭著的海盗头目,他的表现从未让“枭雄”崇拜者失望。
彼时1713年,“英西海战”以英国的胜利落下帷幕。大英帝国成为海上霸主,随即“三角贸易”开始兴起。
爱德华从英国女王手中拿到“私掠许可证”,明明目标任务是抢劫敌对商船,竟堂而皇之地劫掠了英国皇家商队。
令人大跌眼镜。
此后,爱德华疯狂在加勒比海地区大肆掠夺,驾着他的“安妮女王复仇号”,在海上横行霸道,成为一方霸主。
这期间无数海军、商人因此牺牲,损失财产不可计数。
并不是一句为了自由与勇敢,就能揭过的。
苏穆煜当然理解,他也并未对暂时放过他们的海盗产生好感。好比太阳x_u_e上抵着一把枪,随时会有人抠响扳机。
一切止于此。
两人在黑漆漆的船舱中偶尔搭几句话,剩下时间,均在养神。这会儿天气好了许多,似云层散去,皎洁明亮的月光透过舷窗照进来。
苏穆煜仰头,轻轻靠在连鸣后脑勺上。他从小小舷窗往外看,一方天幕中镶嵌着密密麻麻、闪耀的星子。两人的半边身子沐在月光中,半边身子淹没于暗夜里。
偶有那么一瞬,苏穆煜觉得或许结束在这里也不错。
有点此刻永恒的意味。
大海、星空、银月、海盗、生死一线,真是浪漫无比。
生命就是这种懵懂状态,早知有死的那一天,也有权利决定这天什么时候降临。
真是太好了。
连鸣察觉气氛有些不对,他稍稍偏过头,余光瞄到苏穆煜的侧脸:“……阿煜?”
“怎么了?”
苏穆煜从思绪中惊醒,也侧过脸来。
连鸣看他片刻,忽地流氓起来:“心肝儿,给哥哥亲一个呗?”
“……”
苏穆煜真要怀疑这人是不是五行反智,脑子不着调。
他翻着白眼,转过头继续沉思。
过了会儿:“晕船不舒服,不太想说话。”
连鸣松口气:“没事,应该也要不了几小时,你再休息会儿。”
等到小安的列斯群岛附近,脱离这群海盗,处理完任务,展世一会来接他们。
然后返回国内。
然,苏连二人想要平静度过,海盗们却并不给他们机会。
没多久,两人被“邀请”到甲板参加鸿门宴。
来时,他们很清楚这艘古老海盗船的体积,船身长达二十米,吃水部分形状特尖。此为三桅杆船,海上有风,桅杆上三角帆升起,航行速度快。
此时,苏连二人与一众海盗身处甲板之上。凛冽的海风吹起他们额前的发,宽阔的视野带来极大震撼。
更出乎意料的是,甲板上放置一张巨大餐桌,整洁的白布笼罩其上。银台燃着蜡烛,金属制餐盘上剩着美味佳肴。
有一人端坐正前方——船长。他手拿酒杯,深褐的液体在杯壁间荡漾。船长银发蓝眼,鹰钩鼻,毛色很淡。生得魁梧且高大,浑身散发强烈的雄x_ing气息。
他身着装饰有金属徽章与彩丝带的皮衣,戴缝有硬币的皮手套、皮帽子。整个人在一桌光晕里,熠熠生辉。威猛无比。
瘦削的船员将两人带到,请示是否还有任务。
男人挥挥手,让他退一边去。
船员大喊:“Aye! Aye! Cap\'n!*”
苏穆煜同男人对上眼,忽地一笑:“船长,我们应如何称呼您。”
“戴里克?蒂奇,”男人道,“叫我蒂奇船长。”
这如雷贯耳的名字令苏穆煜一震,他下意识向连鸣看去。特么的不会这么巧?将将两人才讨论了臭名昭著的爱德华?蒂奇,难道是后世子孙?
连鸣耸肩,表示自己也拿不准爱德华有没有后裔。他客气道:“蒂奇船长,感谢您的宽容。”
至少不杀他们,已算慈悲为怀。
蒂奇船长摊开手,示意他俩入座。后者却稍显犹豫,怎么说如今也算人质。就这样大大咧咧地邀请人质同桌就餐,其心……可疑?
他们未动,身后的船员倒是不耐,朝两人大吼几声。蒂奇眼神带刀,刀锋过去,声音便没了。
“坐下,”蒂奇说,“你们别无选择。”
苏穆煜带头落座了。
连鸣紧随其后。
“我知道你们带有目的,否则不可能这么容易就范,”蒂奇品着杯中美酒,直言道,“去小安的列斯群岛,是想干什么。”
既然都是明白人,苏穆煜也不拐弯:“我们要去执行任务,捉拿海妖夜叉。”
蒂奇船长一愣,蓦地爆发出大笑来。他的满头银发随着肩膀耸动、欺负颤抖。好似听到了天大笑话。
苏穆煜耸肩:“您不信,我也没什么可辩解的。”
船长邪笑,x_ing感唇角上翘:“我信,那里确实住着一位海妖。”
连鸣朝他看去,微眯眼,欲从此人眼中看出些许玩笑来。
但蒂奇船长是认真的。
“不过是位美艳女子,你们也是被她的歌声诱惑吗。”蒂奇说。
苏穆煜摇摇头,他说的是夜叉,而船长大抵是指海妖塞壬。不过于此辩解,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顺着他的话讲下去。
“听闻那妖歌声异常绝美,会迷人心魄。”
蒂奇撩着眼皮看他,手上换了刀叉,正在切割r_ou_块。
“你们就不怕死?”
“我们是去捉妖的,”连鸣睁着眼睛胡说八道,“西方人不知,东方有个神秘的职业,名为捉妖师。”
这话成功勾起了船长的好奇心,甚至引得守在周边的船员也侧耳倾听。连鸣胡诌起来不打Cao稿,讲什么神秘异能,捉妖族谱,人妖大战,还挺像那么一回事。
聊着聊着,两人又从奇闻转到诗句之上。
蒂奇对西方诗歌情有独钟,几杯烈酒下肚,连鸣存心要与他讲,张口便来莎翁十四行诗。
从最出名的“我能否将你比作迷人的夏日”到“对天生的尤物我们要求蕃盛,以便美的玫瑰永远不会枯死”。
连鸣与船长把酒言欢,竟有点相逢恨晚,酒酬知己的感觉。
苏穆煜看着他俩侃大山似的,只觉这世间也真奇幻。海盗没有海盗的样子,教授没有教授的样子,黑老大的儿子想为教育事业做贡献。
那他呢。
苏穆煜麻木地吃着盘中佳肴,味同嚼蜡。
他到底是在做什么呢,他想成为什么人,他生存于世的目的又是什么。
苏穆煜头回对自己产生怀疑,初次向内有了深度挖掘。
——除开做任务,替展世一跑腿,他自己真正想做的是什么呢。
——他想成为什么样的人。
——过什么样的人生。
苏穆煜没想到第一次惊觉“何为我”,是在这样的境况之下,是在海盗船之上,进行他最后一个任务。
苏老板在那头思考,连鸣这边已经聊开。
蒂奇船长不时哈哈大笑,他胸前的衣服扣子被随意敞开,淡色稀疏的胸毛袒露出来。他挥舞双手,放荡不羁,大声道:“莎翁太高雅,换一个!”
连鸣兴致好,不带停,转口道:“Oh Captain!My Captain!Our fearful trip is done!*”
原本气氛好好的,前后不过一秒,蒂奇的脸色霎时风云密布。他将酒杯往桌上狠拍而去,眼中的刀锋再次出鞘!
“狗娘养的!他妈的咒我!来人,扔海里去!”
喜怒无常,x_ing格乖张,诡谲不可捉摸——这是海盗真实写照,丝毫不夸张。
苏穆煜甚至没有挣扎,他只觉胃里火烧火燎,热辣辣的疼,极想反胃。船身荡漾,稍不注意可能会吐得不省人事。
在一片“Aye! Aye! Cap\'n!”的呼声中,任由船员把他们绑在船尖处,总长五米的桅杆上。
苏穆煜面朝碧波汪洋,牙根儿疼,心想我怎么遇上连鸣这种玩意儿。
而肇事者并无丝毫悔改之心,他瞥一眼坐在甲板上冷笑的蒂奇,心想老东西早就想好这么一出,迟早会收拾他们。怎么可能完好无损地把人放走,当海盗是慈善机构么。
“阿煜,能不能撑住。”
连鸣轻声问。
苏穆煜抬眼看着水天一线交融处,片刻,他缓缓说:“能撑住……就快了。”
话音将落,原本风平浪静的海面突然涌动起来。在桅杆上瞭望的船员大声吼叫,向下方传达信息——是飓风暴雨的前兆!
月亮被掩盖,群星瞬间消失。浓云从四面八方奔波而来,才不过半分钟,噼里啪啦的暴雨倾盆而下。惊雷如泼,汪洋上的气象瞬时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