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许白璧看了他一眼,“他要是问过我,我肯定不会让他送的。”
“那就好,我还以为是你让他送的,那可就白白错过了你的礼物”
这话简直是肆无忌惮摆明了在撩人了,可偏偏许白璧知道这人不是这么个意思,心里头不免又可笑又可气,只好冷笑一声,“我们白璧坊的东西,从不白送,都是要有回报的。”
祁凉想起自家桌面上摆着的玉雕兔,想起这兔子的来历和用处,觉得再聊下去未免不妥,只好笑着把这个话题揭了过去。
第18章 第 18 章
医院住院部病房外的走廊上,明晃晃贴着四个大字“禁止喧哗”,字体遒劲有力,看上去颇有气势,但显然收效甚微,对于某些人来说,仅仅是一个无力的甚至有些温柔的劝告,遵不遵守,全凭心情。
走廊最右侧的单人病房里,自从病人住了进来一向来来往往就是那两三个熟面孔,今天却破天荒的来了三个探病的,不过也不一定,两女一男,都没见拿着水果篮子补品,男的体格魁梧,倒格外像来闹事的。
果然,人一进去,里面就吵了起来。
做事利落,经验丰富的护工不好掺合别人的家事,乘着人多手杂溜了出来,给雇主打了个电话。
值班护士经过的时候敲了敲门,门开了个缝,里头探出一张黝黑的脸,
“病房不准大声喧哗,你们这样打扰病人休息”
男人狡猾地一笑“知道了”随后又把门关上。
“这怎么了?”护士皱眉看着旁边的护工“这几个人从哪儿冒出来的呀”
护工摊摊手“好像是老爷子的女儿女婿,也不知道从哪儿听到的消息,这会儿全赶着来献孝心了”
“这样的事儿咱们还见得少了吗?不过这家人也未免也太心急了,人还喘着气呢,就忙着争家产了。”
“唉,这可真是没办法”护士叹口气“看着点儿吧,别闹出事来。”
病房里头,葛燕笑容满面对葛寻煜招手“到姑姑这里来”
葛寻煜咬着牙没吱声,许望却忍不了这个气。
他从小原本也是娇生惯养的,虽然家里落了难,但有他二叔在,其实没受过什么委屈,十足一个小霸王,伶牙利嘴,冷嘲热讽起来让人恨得牙痒。
他笑了一下“别忙着认亲戚呀,这突然多出来个姑姑姑父的”他转头看着葛寻煜“我怎么从来也没见过?”
葛燕笑道:“这是许望吧,你忘了?你小的时候管我叫小燕阿姨,我还抱过你呢”
许望没忘,他几乎想朝天翻个白眼,从前的事这人也有脸提,许家落魄以后,带着仓库里旧货跑的人居然现在还有脸出现。
有些人的脸皮之厚实在叹为观止。
他眼珠转了几转“小燕阿姨?快十年没露面的人,怎么现在来了,您是来还当年从仓库里搬走的东西的?”
女人的脸一下子憋得通红,她没想到这当年不过六七岁的孩子记得这么清楚,一时间无言以对。
她正准备反驳些什么,话还没说完,身后的门却突然开了。
穿着白色T恤的年轻男人倚在门上,有些惊讶地说道“哟,这么热闹?”
葛燕还没反应过来,却见这人侧着身子露出身后的人“你可没说你还邀请了这么些人探病”
站在他后面的人身材有些瘦削,个子也高,因此显得格外修长,头发不像如今流行的稍长带刘海的发型,修剪得十分干净利落,脸色白净,一半脸被挡在y-in影里,看不清表情,整个人却都透露出一股难以接近的味道。
她一时觉得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看过。
角落里一直没出声的葛芳却一下子变了表情,“小白?!”
她脸色复杂,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悲伤,仿佛有千万种情绪堵在胸口,却不知要如何表达,一时嗓子都发哑。
哟,有故事。祁凉察言观色,笑眯眯给许白壁腾了个地,许白壁却全不像葛芳一样,他甚至是有些冷漠的,仿佛眼前的人与他毫无关系,他只是冷淡地点点头“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去楼下吧。”
门外已经有几个护士在探头探脑看过来了,葛燕夫妇大概也觉得脸上有些挂不住,葛燕拉住还尤自发怔的妹妹“咱们先出去”“出去再谈”
祁凉觉得这事儿自己不好掺合进去,于是笑眯眯拉住了许望和葛寻煜“你们俩和我待在病房里”话音刚落,却见走在前面的许白壁回过头来,静静地看着他,似乎在等他跟上。
这怎么还要拉上我,祁老师以自己有限的脑细胞做出了无数个猜想,然而身体先做出了反应,已经跟了上去。
大概是要我帮忙壮场子,祁老师看了一下对方的人员构成,一个魁梧大汉,一个烫着j-i窝头一看就是在菜市场身经百战的年轻妇女,还有一个看着就弱不禁风时刻要孟姜女哭倒长城一般的年轻女子,反过头再看看许二叔,深感到己方战斗力的不足。
不过这纯属是祁凉的一厢情愿,因为从头到尾,许白壁和对方都是客客气气,甚至连恶言相向都不曾出现。
医院门口的一家咖啡店里,此时生意冷清,只有靠窗的位置坐了三四个客人,阳光穿过层层叠叠的树叶透过玻璃在桌面上投下一个个光晕,葛芳目不转睛看着对面的男人。
她上次见到他,他要比现在还更瘦一点,气色也要差一点,现在看起来却是好多了,她想起偶然听到的关于白璧坊的传闻。
年轻神秘的店主,玉石界的新起之秀,势如破竹,锐不可当的发展,她突然想到了凤凰浴火重生的故事,浴火不死,涅槃重生。
“小白,我们这次来是想”
“我们这次回来是想接回寻煜的”
葛燕诧异地看着打断她说话的妹妹。
祁凉也挑眉看着葛芳,只见她压低了声音,“小白,从前那些事,是我们对不起你,那些玉雕”她有些羞愧地停顿了一下“那些玉雕全部都转手出去了,我们也没办法还给你”
“现在爸成了这个样子,寻煜也还要人照顾,我们也不能总是麻烦你”她说得情真意切,然而仔细听来祁老师只得出了一个结论,
这是要空手套孩子呀。
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这位葛小姐未免也把许白璧想得太好欺负了些吧。
却见许白璧右手轻轻摩擦过杯口,慢慢抬头看了葛芳一眼,点了点头,“你们是他的姑姑,这也是应该的”
“不过”他停顿了一下,葛芳的心伴随着这不轻不重的停顿高高的提了起来。
“不过,这件事还是要问问寻煜的意见,他也不是小孩子了。”
葛芳这才抒了口气,“这是当然的。”
她其实有点怕这个男人,哪怕对方比她小五岁,某种意义上是她看着长大的。
这重逢的一聚,四个人各有心思,但都维持着场面上的客气,倒还算得上和谐。
尽管祁凉对这葛家两姐妹的事情有种种好奇,却也都忍住了,礼貌与克制,祁凉决意要展现出自己不曾有过的优良品质。
有时间向张晨光打听一下吧,他心里打起了算盘。
“人走茶凉”出了咖啡店,和葛家姐妹告别以后,两人走在路上,许白璧突然说了这四个字。
“什么?”祁凉一时没有听清。
“许望他爸爸,嗯,也就是我哥,他当年生意失败之前,也是五湖四海皆朋友,去哪里都是呼朋引伴,宾客如云”
这还是许白璧第一次和祁凉提起过去的事,祁凉不免有些受宠若惊,一句话都不敢说,只安静地听着。
“后来他生意失败许家破产以后,大部分朋友都消失了,剩下的那一小部分等到他自杀以后也都联系不上了。”
人死如灯灭,生前种种,死后种种,亡者是再也无法计较了,感到心凉的只有他们剩下的这些人而已。
纵然已经从张晨光口里听过一遍,然而再听一遍,祁凉依然觉得难受。
是落日时分,阳光从天际浩浩荡荡铺陈开红云片片,晚霞温柔而缱绻,这沿街的梧桐树郁郁又葱葱,树下行人不断,街对面的小饭馆里飘出烟火香气,然而这个瞬间,两个人都沉默着不说话,好像说什么都多余,什么都不必说,什么都不用问。
人走茶凉,往后种种难以预料,前尘如何也不必再计较,只看当下,我陪着你。
祁凉和许白璧拎着小饭馆的盒饭回到病房的时候,许望正拉着葛寻煜打游戏。
葛寻煜心事重重,勉强撑着笑脸打了两局,一见许白璧回来,立刻丢了手机,他想问些什么,却突然闭了口,倒像是做错了事一样躲在角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