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萌耳边,一下浮现了叶如心曾说过的话——“你是天山派弟子,从小自是被人宠着爱着,我却不是,我爹不甘心永留青云山庄,一直在找七种武器……”“莫说这回,就是从前那么多回,若非我聪明,我与哥哥也死了!”
“……这叶如心倒是坦诚,未曾避讳自己的过错,只是她一个女孩子家,竟会想到以他人清白作挟,心x_ing不纯,已堕邪道……”
祝萌忍不住道:“她,她的心中,还是有善意的。”
时无久微微皱眉,没有说话。
祝萌便连忙道:“我刚来的时候,说自己是天山派弟子,她失魂落魄地一个人爬上屋顶——我去问她水姑娘的事情,她害我摔下了屋顶,原本她直接跑掉便是,但是,担心我摔死,还是回来看我了……”而且,是她下的药,她直接供认不讳了。她若抵赖,将事情推到胡非为头上,他们这群人,自然一点办法都没有。
“萌萌。”时无久道,“为师并不是说她完全没有善心。敢承认这事与她有关,她已算很有担当了,可是,这世上不是诚实的人,就都是好人。正邪不分,善恶不辨,如若这般,纵然诚实,那又如何?”
祝萌道:“总有办法,叫她转回正道。她有她父亲的缘故,我看她,她还是有机会改邪归正的。”
“事情已经做下了,有的时候,一步错,步步错……”顿了顿,时无久方才叹道,“水琪的事情,她一定会记她一辈子……”
祝萌在他怀中,幽幽地道:“师父这一生中,从未做过无法转圜的错事,对否?”
时无久没有回答。
祝萌道:“其实,我有想过的,如果我是水琪,知晓了那个消息,会否执意告密?”垂下眼,又道,“如果我是叶姑娘,水琪告密,我与自己哥哥就要被杀……如果是我呢,我会怎么做?”
时无久道:“你什么都不会做。”
“啊?”祝萌愣愣地道。
时无久静静地道:“萌萌,你不需要那般类比,你不是她们。”
如果祝萌是水琪,祝萌心软,当然不会告密,如果祝萌是叶如心,祝萌心善,肯定也不会做那样的事阻止水琪。
祝萌本想说自己会的,可是真往深里想想,若轮到他,他一定不会。
“这事水琪确有不对之处……”可以说,如果叶如心和叶如泉就那样被胡非为杀掉了,这时候,便该是青云山庄找天山派的麻烦了。“然而逝者已矣,再去说谁对谁错都没有意义。便是水琪心狠了些,难道她就该受这些苦楚?”摸了摸祝萌的脑袋,“为师知道你迷惑叶姑娘可否算作自保。但是,若真纯善之人,便是想自保,那也不会以伤害他人为代价。她既然愿意承认,便是想要承担了。往后如何,并不是全无改正机会。但若要他人改观,不能凭她过去是否情有可原,她要如何,得看未来。”
时无久的意思,便是叶如心还有机会了,叶长德毕竟没有回青云山庄,叶长胜处置他们,自然会更按江湖规矩。祝萌心中放下了大半石头,而后,又忍不住想:可惜我和她是没有未来的,若我和她能有未来,我便能帮她改正,督促她、帮助她。既然和师父在一起,那么陪师父一辈子,当他一辈子的徒弟,也就罢了。
祝萌忽然深吸了一口气,道:“师父,你……你爱我么?”
时无久不由一怔。自从他们在一起以来,祝萌从未问过这个问题——或者,也是他从未关心过这个问题。时无久不是不知道祝萌情窦未开,不过,他也一直有些担忧。情与孝,不同,而感情的事情,是不能勉强的。
时无久摸了摸他的脑袋,低声道:“为师的答案,你……还需要问吗?”
祝萌浑身一颤,没有说话,低下头,往他怀里钻了钻——时无久环住了他,将他整个人都抱在了怀里。
祝萌有些忧伤,有些难过,但也许是早就知道这个事实,竟然没有流眼泪,他只是在时无久怀里,睁着眼睛,睁了半宿。
第十七章
叶长胜估计的并没有错,第二天早上,叶如泉便到了。
满身尘土,眼圈浓黑。
到的那刻叶如泉十分激动,捉着叶如心的肩膀不断地重复一个问题:“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叶如心见他这般,便哭了出来,道:“她真的死了,她真的死了!”
噩耗证实,叶如泉立刻满目空白,仿佛什么都无法想了一样,半晌后,哈哈一笑,道:“是我害了她,是我害了她!”说罢,抽了剑便要自刎。
叶如心劈手将他长剑夺下,厉声道:“你干什么?”一边说,泪水一边滑下来,“你若要杀,就杀我!下药的是我,害她的是我,你死了有什么作用!!”
叶如泉双手捂头,十分痛苦的样子。
叶如心便把长剑丢了,转头把他拉去找叶长胜了。
叶长胜坐于厅内主位,时无久与郝佑龙祝萌在左侧一坐两立。自叶如泉入了青云山庄,他们便已得到消息。
“大伯!”叶如泉看见叶长胜便唤了一声,见到一旁的人,想到这些人是天山派的,忆起心上人的惨死,面容又一阵痛苦扭曲。
叶长胜见他如此,自也不忍,闭目一叹,道:“如泉,如心,你们可认罚?”
他们两个人便一起跪了下去,叶如心道:“请大伯责罚。”
叶长胜便让人请了家法,摆了长凳。
祝萌没有敢看,借故告辞,郝佑龙与他一同告辞,最终,只留时无久与叶长胜在那里。没有他们在,这事反正也可以处理。等处理完,想必叶长胜还要让叶如泉认那孩子为子。
日头还在东面,太阳方暖起来不久。
郝佑龙与他走往青云山庄后山之处,两人站在山间面面相觑,青绿Cao木掩映,蓝天白云、山花灿烂,一时之间,一个人都没有往前——同时,一个人也没有往后。
这是难得的他们两人独处一地,此时,此刻。
犹豫了一下,郝佑龙方才开口道:“萌萌,你还喜欢叶姑娘吗?”
祝萌没有正面回答,只道:“总有一天,会不喜欢的。”
郝佑龙便忍不住叹了口气。见到叶如泉的样子,他当然胆战心惊,不知为何,想起了石柏武和陆灵儿来。如果祝萌和时无久,也成了那样呢?郝佑龙忽然不敢去想。祝萌毕竟不爱时无久的,不爱,要怎么过日子?
“等这事完了,咱们就要离开青云山庄了,你……你和叶姑娘……”郝佑龙低声道,“要不要告别?”
祝萌低了头,半晌后,摇了摇。
“不,不用告别。”
“天山距青云山庄千里之遥,今次别离,他日再难相见。”
祝萌苦笑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便直接不见吧。”
郝佑龙不懂这儿女情长中的弯弯道道,见他这般肯定,便也没有再劝。
两人在青云山庄后山闲逛,逛了一个多时辰,方才回头。
当天下午,叶长胜将那孩子收入了自己的门下。青云山庄隐隐知道这孩子与叶家有血缘关系,而寥寥数人,却知道这孩子其实并不是叶如泉的子嗣——不知情的人以为叶长胜将这婴儿收归门下是避嫌,遮掩叶如泉未婚生子的丑事,知情者诸如时无久祝萌,却知道他这是为将来做准备。如果这孩子真是叶如泉的子嗣,他怎么会收归门下,而不是让叶如泉领了他?
只有名字,让叶如泉取了。
叶如泉给这孩子取名“迟步”。
迟步迟步,来迟一步。
叶如泉言道,若非他顾及父亲,没有先去天山派求亲,此步不迟,也许他便能将水琪娶回来了。叶如泉重伤之时,仍旧念着水琪,祝萌听闻此话一阵觳觫,心中之疼,也不知为什么而疼。
他在少林寺与叶长德对峙之时,每天之梦,可非就是去天山娶了水琪?美梦骤然破灭,天堂到地狱!
将孩子收了后,叶长胜并没有多留天山派众人。
对青云山庄来说,天山派上门讨理,虽是青云山庄的过错,但尴尬之中,自然对天山派好感下降。叶长胜借此印象不留天山众人,天山众人便向他告辞,而后离开——其实,叶长胜不过顾虑时无久所带着的相思剑。但他们,默契地营造出两派隔阂已深,难以缓解的形象。
身带相思剑。回门派,便比出发时速度快得多。快到天山地界,气候凉冷了一些,半夜里,时无久仍与祝萌同住一间。
沐浴完毕,头发半干,时无久抱着祝萌,为他梳那长发。
说来奇怪,早起时都是祝萌主动为时无久梳头的,但沐浴后,时无久却喜欢为祝萌梳头。
带着些真气的手指抚过发间,将那头发慢慢弄干。
搂抱着人,亲吻他的耳侧,祝萌靠在他的怀里,并不拒绝,两人抚摸亲吻,倒不做到最后一步,只是耳鬓厮磨之中,尺度也越来越大。衣衫渐松,肌肤相贴……
“哐当”一声,仿佛什么被震碎的声响。祝萌与时无久立刻分开,道:“谁!”
瓦片掉了许多至屋内,祝萌当即便拢了衣衫跳上了屋顶,去追那个黑影,时无久皱了皱眉,也跟了上去。跟到半路,那影子就停了下来,在月色之中,“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祝萌刚想要拦它,那人转过头来,面色苍白,嘴唇乌紫,一双眼中满是惊慌失措,竟是叶如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