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进来时还怕宋瑜要给他送衣服,怎么一转头又多了一个要送他东西的人。
“那便是姑娘你不肯原谅我了。”
“不,并不是。”
“那姑娘便随便选一些喜欢的,就当是文慧的歉礼。”
“真的不必了。”江余求救地看向宋瑜,他真的不会应付这种事儿。
多说无益,万文慧不再劝江余,直接开口叫道:“掌柜的。”
刘掌柜应道:“小姐有何吩咐?”
“将店里新进的料子给宋姑娘各拿一匹送去她府上。”
“等...”
“既如此,”不等江余开口,一旁的江珍娘又接口,“方才多有得罪,掌柜的,店里女子成衣挑几套好的给宋姑娘包起来,算于我账上。”
“我并不是...”
“宋姑娘!
江珍娘不等江余反驳,便开口叫道,在江余看向她的时候朝江余施了一礼,起身时看着江余的目光灼灼,“虽说这个话有些冒昧,但珍娘在此还请姑娘帮忙。”
说实话,江余心中一颗大石在刚才便放了下来,他猜对了,他不知道这是个什么回事,但是江家似乎还是那个江家,却又不再是江余知道的那个江家,这个江家没有江余。
一时间,他并无心思多想别的,只有突然升起的解脱感。
但是对于江珍娘,他依旧下意识有些怵,所以在江珍娘说要请他帮忙之时,他见宋瑜依旧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便只能说:“你说。”
江珍娘也很爽快,直接开口道:“希望姑娘能换上女子装束。”
江余一愣,这是个什么要求?
第25章
就如方才江珍娘想的那般,她确实乐的看江玉娘名声扫地,但是前提是不会带累自己。
江家如今还未有一个姑娘出嫁,若是一个江家女儿名声坏了,她们这些人谁也落不了好。
她尚且还分不出这个宋姑娘与江玉娘的区别,江珍娘看向万家兄妹,旁人只怕更分不出了。
况且,今日更是许多见过未见过的姑娘们在旁人陪伴之下来西市看热闹,其中看不惯江玉娘的人可不少。
深闺小姐,一个丫鬟也不带,一身小厮的装束独自跟在陌生的男子身旁,江珍娘目光飞快地扫过站在一旁,全程不过说了三个字的俊美男子,加上这个男人也出色到即便在喧闹的街市,也能让人在人群中一眼便注意到。
呆着如此耀眼的男子身旁,即便江余再低调,想不让人发现都难!
“说了这么多,姑娘恐怕也不难猜到,姑娘的相貌与家中庶妹极其相似。”将目光放在江余身上,江珍娘神色恳切,“姑娘模样出众,今日庆典观者如市,人多口杂......”
带着些难以启齿地表情,江珍娘看了眼宋瑜,又对上江余的目光,“家妹在大同府有些薄名,姑娘看着也不像是本地人士,若是被人误会,对家妹的名声恐怕有些妨碍。”
“望姑娘能体谅。”完全是关心妹妹的模样,“姑娘可否帮珍娘这个忙,改日必定登门道谢。”
一个闺阁女子换了男子装束跟旁的男子出游,哪怕那个男子是个哥儿,对于重规矩的人家确实会引来一些诟病,但是江家毕竟只是商户,什么时候也如此讲究了。
况且,为何他们明明见到他眉见孕痣还叫他姑娘?
他是不是还忽略了什么事儿?
还是他们误会了什么?
对上江珍娘旁边那男子的目光,江余终于想起那日跟他遇上之时,他是穿着女子装束的。
或许,只是先入为主的想法作祟?
江余不确定的想到,他才接受了此江家非彼江家这回事,他到底不过是个见识浅薄,年纪尚幼的孩子,匪夷所思之事一再发生,此时他尚如大梦一场后,带了点不知今夕是何夕之感。
脑子中如今还能理智的分析这些不合理的小地方,实属不易。
他只得暂时给自己找一个似乎合理的理由说服自己,既然他能画个花钿遮掩,女子难不成就不能点个痣造个假哥儿。
江余不算隐晦的目光很自然被人注意到了,裴泽提议道:“若是这位公子不介意,或是可与我等结伴而行。”
裴泽当然没有忘记,这个宋姑娘不过是他旁边那个男子的奴婢,目光从男子袖口上一扫而过,或许还不只是单纯的奴婢。
既如此,那么能做主的谁当然不用多想。
裴泽想的不错,即便江余很开口说一句“介意”,可裴泽问的是宋瑜,他不好c-h-a嘴。
当然,介意的人却也不只江余一人,江珍娘带着些歉意的笑容微微一僵,原本浅淡的笑容更是几近隐没。
江余更是觉得与他们一道走,还不如今日出门之时便扮成女子。
他脑中混乱,至少还知道,江家没有江余,但是到底这些个都是他熟悉的人,到时若是露出什么马脚来,他又该如何解释。
他也从来不曾掌握过“不动声色”“对应自如”这些个能力。
江余只得再一次转头看宋瑜,期望着他能拒绝。
宋瑜不了解江余,但是几天的相处他还是能懂他这个眼神是何种意义。
这条不知从哪里来的小鱼儿,除了一开始两回,便从来没有开口要求什么,甚至想要什么从来都不会开口,只会拿一双花瓣似的漂亮眼睛巴巴地看着你。
若是不理他,他也只是失望的垂下眼皮,若是满足他了,他那双眼睛高兴的弯成月牙状,就像眼中落满了星子一般,闪闪发光地看着你。
让见着的人也不由心情好起来。
而这种眼神,似乎还只对着他一人。
这孩子就像是专门为他一人所圈养一般,自己给自己盖上了一个特属于他的戳。
布庄外头熙熙攘攘地声音穿了进来,小贩响亮的叫卖声,时隐时灭的丝竹之声,孩童特有的清脆嗓音,热热闹闹显得特别喜庆。
“去换上吧,”在江余惊讶的目光中,宋瑜开了口,“那便劳这位裴公子多费心了。”
物极必反,江余对扮女子这回事儿似乎颇为执着,也不能立马让他熄了这个念头,还是要慢慢掰正,偶尔让他如愿一回,权当给他放一回假吧。
宋瑜的一片好心江余当然不会明白,跟在为他引路的掌柜身后,江余抱着万文慧为他挑选了一套浅绿色的绣花襦裙,不可置信地连连回头看宋瑜。
可惜宋瑜并未再给他一个眼神,直到江余听到背后那道清越的嗓音再一次开口,“令妹与小鱼真的如此之像?”
“确实极像,若不是嗓音差的远了...”
随着江余脚步远去,身后的说话声渐渐听不见了。
这便是想看热闹了。
怪不得那时明明那么不喜欢他穿女装的,这会儿却又同意了。
江余生气的鼓了鼓嘴。
这回好了,他不但要扮作女子,还得跟江珍娘一道走。
虽说上回的没人认出的经历还挺有趣的,但是当时他也不过是为了避开江家人,只是此江家不再是曾经的江家,那他又何必再扮成女子。
如此一想,江余突然意识到,他自由了。
方才人多场面混乱,虽然理智告诉他他再不必怕被人带回去,但却一直什么真实之感。
如今一人独自呆着安静的房间中,在门口站了半响,这才忍不住开始团团转,跟个追着自己尾巴撒欢的小狗似的,脸上的笑停不下来,他这便是再无后顾之忧了吧。
虽然又多了许多疑惑,但是最紧要的问题解决了,那他接下来的路便好走了。
开心了半响,江余这才开始打量起掌柜的带他来换衣服的屋子。
不是很大,左右以一面屏风隔开,外头屋子摆放的东西相当的简洁,不过一塌一桌一椅,绕过绘了大片海棠的屏风,后头便只是摆了妆奁的妆台,上头摆了各种胭脂水粉盒子,江余认出其中几个与当初卓承兴带给他的一模一样。
一回生二回熟,江余心情舒畅,脱下身上的短衫熟练地换上了女子衣裙。
妆台上竖立的铜镜照出他素净的脸,江余叹了口气,拆了头上的男子发髻。
他未动桌子上的胭脂水粉,随意将脑后的长发绑成一束便出去了。
江余那张脸长的好,只是未施粉黛的样子,也让人眼前一亮。
对比其他女子,他如此便也能将大半女子给比下去,只是若是要与江玉娘比的话,那却略逊一筹,毕竟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江珍娘倒是并不介意,她今日盛装打扮,江余如此反而让她有一种终于略胜江玉娘一筹的感觉,目光从在场的几个男子身上一扫而过,唇角勾了勾。
“怎的如此便出来了,”只可惜不是人人都这般想,万文慧上前拉了江余的手,“啊,我晓得了,你定是没带梳妆用的物件。”
未束发未上妆,这对于有点身份的姑娘家来说,也算是衣衫不整。
女子跟哥儿之间到底有别,江余也未曾跟女子如此亲密过,惊的手一抖,脸上瞬间便透出粉来。
这在万文慧看来,到成了江余因着妆容不整而不好意思来,自告奋勇便拉着江余又回了方才出来的屋子。
如今出门,哪个女子不是带着丫鬟仆妇,该有的东西一样也不会缺。
等被万文慧带着两个丫鬟将人带着进了方才的房间,江余脸上的红色便再也无法掩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