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来睡吧。”宋瑜说道,忽的又笑着抬头,“还是说,你也怕了?”
江余抿了抿唇,靠近一步爬上了床。
第36章
江余规规矩矩地在宋瑜身侧躺下来,盖好被子,睁大了双眼看着帐顶一言不发。
宋瑜翻着手中的杂书也不曾开口。
一时间,屋子里头只有下了一日还未停歇依旧淅淅沥沥地雨声,以及旁边屋子里头传来隐隐的低语声。
身侧支着身子看书的男人身上传来熟悉的熏香气味,半响,江余才低声道:“我不喜欢旁人那般说你。”
这话不但说的没头没尾,更是没了规矩,听着不像个下仆所说,倒像是哪个极亲近的同辈之人不岔之语。
想来,宋瑜这些个日子对江余的纵容宠爱倒确实是不曾白费,不但将人给养熟了,连带的胆子也肥了不少。
这般话说出来,虽没了尊卑,却也让面上一直波澜不兴的宋瑜怔了一瞬,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感觉。
真要说起来,大抵与当初见着江余小心宝贝地对待那个廉价的花脸面具一般,带了怜惜与一点欢喜。
侧了头看去,那个说话的少年人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只是那翘起的嘴唇透露了他不满的情绪。
宋瑜觉得,这条小鱼儿就像他的开心果一般,每每不经意间说出的话语都能让他开怀。
“你想要教训那些人吗?”宋瑜笑着收回目光,依旧看着话本,似是不经意地问道。
江余倒是立即斩钉截铁地应道:“想。”
这该是有多生气?
“那便好好跟着承兴练武。”宋瑜愉悦地笑道。
似是有些难以理解一般,江余疑惑地侧头:“我能打他们吗?”
宋瑜一怔,忍笑道:“不能。”
“那与练武又有何关系。”江余不解。
“有本事了,旁人大抵不会那般看轻你。”
宋瑜淡然道,又转头看向稳稳躺好的少年。
江余此时看着宋瑜的目光清澈,在摇曳的烛火映衬之下,便像是闪着莫名地光彩,似乎在说,他才不在乎。
宋瑜弯了弯唇角,看向江余的目光带了点自己也不曾察觉的温和,安抚道:“许是会羡慕我也说不定。”
江余眨了眨眼。
自从相遇起,宋瑜给旁人的感觉一直是懒懒散散,做任何事儿都带着漫不经心味道,此时这般连着那锋利的眉眼都染上了柔和的样子,江余着实从未见过。
宋瑜长的是极好的,这不容置疑。
想当初第一眼见到之时,江余便为他生而为哥儿而惋惜,此后却又为他肆意潇洒的行事作风所折服,一直将他视作前进的明灯。虽说后来知晓他确实是个货真价实的男子,却也依旧忍不住将他当成与自己一般的哥儿来看。
这也是江余为何能迅速适应这般世道的理由。
只是今日宋瑜实在是温柔,在摇曳的烛火之下,俊美的如同夜的魔魅,让人着实有些抵挡不住。
一时间,江余屏住了呼吸,竟是看着宋瑜愣了神。
直到宋瑜又调笑一般挑了挑眉,江余这才慌忙地垂了眼,飞快地说道:“我会的。”
察觉到脸上异常的燥热开始蔓延之时,江余赶紧转了身面朝里头,只留给宋瑜一个漆黑的后脑勺。
宋瑜倒是不以为意,只是江余身后蜿蜒铺开,顺滑如绸缎般的黑发倒是得了他的注意,夸了句:“发如云,垂如瀑。”
江余薄被下的身子动了动,却不曾吭声。
宋瑜也不以为意。
也不知这几日睡得多了还是时辰太早,亦或者是身后之人得缘故,江余却是一直不曾睡着。
他听到书页翻过的声音,宋瑜下床走动的脚步声,床铺发出的嘎吱声,以及熄了烛火,一切归于平静之后近在咫尺的呼吸声。
屋外雨声渐歇,江余保持这般对着墙面里头的姿势半响,却是浑身酸痛,身后的呼吸声渐渐绵长,江余忍不住轻手轻脚地转了个身,夜间昏暗,睁了眼也只能看到一个朦胧的弧度。
宋瑜闭着眼睛,却在江余猝不及防下伸了手将人搂进怀里,像安抚孩童一般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
倒是像在哄他睡觉。
江余着实吃了一惊,虽说眼前除了一片昏暗什么也看不清,他却依旧仰了头看去。
“睡吧。”
江余听道宋瑜近在咫尺的声音如此说道,僵硬了一会儿,倒是真的听话的闭上眼。
耳边传来扑通扑通极其平稳地心跳声,那股熟悉又雅致的熏香味儿环绕在身侧,不一会江余倒是真的睡着了。
黑暗中一股带着无奈的叹息声轻轻地响起。
第二日两人倒是双双睡迟了。
宋瑜那些个年轻些同僚们看向他们的目光倒是更是暧昧,戏谑,而柯元的目光却快要喷出火来了。
鄙夷,失望,愤怒,甚至是,恨其不争。
倒是十分的复杂。
江余不懂,也不想费这心思去探究。
昨儿个半夜里停下的雨倒是又开始淅淅沥沥下了起来,江余伸手往外头探了探,今日怕是无法赶路了。
吃了一顿味道实在一般的早膳,而宋瑜不过吃了两口便放下后,江余在炊烟再次燃起之时,跟着两个驿使入了厨房。
这座驿馆,条件着实寒酸了些,不但没有专门的厨娘,江余甚至还在后头看到一小片农家常有的菜洼。
指挥了两人切菜烧火,江余就着简陋的原料,亲自下厨烧了一桌饭菜。
江余手艺倒比不上普通橱子,但是至少比那两个驿使要烧的好一些。
菜肴卖相一般,但是尚且能入口,午膳时宋瑜倒是多吃了一些,这让江余松了一口气。
春雨断断续续下了两日,在第二日半夜之时停了下来。
天方蒙蒙亮,江余便早早地起了身,因着下雨这两日他只能在屋子里练些基本功,连着已经练熟的剑法都要生疏了。
院子里的青砖地板倒是干的差不多,江余从马车上摸了一把剑便迅速在不大的院子舞了起来。
他今日起的实在是早,连卓承兴都还在马车之中呼呼大睡。
舞剑的动作由慢渐快,带着毫不遮掩的锐气。
季乐容轻轻地拉开了房门,看着半干的地面出了一口气,无所事事的呆在驿馆之中,甚至还要看柯元不断地挑衅大皇子,这实在是让人颇为头痛。
他走下台阶,趁着周遭无人,双手往后伸了个懒腰之际,斜侧边一道剑影猝不及防朝他正面刺了过来。
瞳孔中映出少年漂亮的面孔,冷冽眼神,以及越来越近的剑芒。
季乐容甚至忘了躲闪。
他看到少年在他眼前潇洒地翻了个身,剑尖偏离了原先的位置擦着他的脸颊往后刺去。
少年停下了动作,明晃晃地剑身离季乐容脸颊不到一寸的距离,漂亮的少年如同示威一般扬起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大人这般出人意料的出现,可真是吓人。”
这便是倒打一趴了,他才是差点而被吓死吧。
差点儿便被捅了个对穿。
在季乐容开口之际,便又被人打断了话语。
“小鱼儿,不得无理!”宋瑜一身寝衣半倚在厢房的门栊之上,懒懒地说道,语气之中倒是毫无责怪之意。
季乐容眼露无奈,却见原本眼神还是冷冰冰地少年,立即收了那架在他耳侧的长剑,连脸上那幅嘲讽的笑都换了一个样子,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像是放出了光芒一般,回头看向宋瑜。
乖乖巧巧地几步上前,“公子,你怎么起来了?”
“再不起来,你不把院子都拆了。”宋瑜道。
少年否认道:“才不会。”
这话儿说的着实像是在撒娇。
季乐容看着少年在眨眼之间从一副随时能咬人的猎犬模样,变为毫无攻击力的小白兔。
一瞬间便觉得,大皇子果然是个能人。
原来做个男宠,也不是长的好便可以了,还得内能下的了厨房,外能杀得了外敌。
而转头朝宋瑜走去的江余也松了一口气。
他方才可是差点将个朝廷命官给捅了对穿,如何能不紧张。
果然,他与这些个官员确实是八字不合,遇上便没有好事。
跟着宋瑜进了屋,江余给他拿了外衣披上。
宋瑜任他动作,问道:“这又怎么了?”
“我练剑之时,季大人突然窜出来,吓死我了。”
江余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让宋瑜忍不住笑起来,看方才的样子,宋瑜差点以为江余真的将前天晚上的话付诸行动。
殴打朝廷命官,可不是个小事。
一行人在这座荒凉的驿馆也着实呆得不耐烦了,起身见天终于放晴,吃了早膳便迫不及待的套了马车离开。
行了半日,在一个小镇上歇了一晚,第二日清晨,天色瞧着不错,一行人便又继续上路。
江余这一行三辆马车,行路速度并不算快,时有赶不到宿头的时候,如此,便也只能露宿山头。
江余在观察了一段时间之后,倒是熟悉了起来。
他们这一行人皆是男子,并无精通厨艺之人,赶路之时也只是吃干粮饱腹,每隔两个时辰停下来歇息一会。
此时时节正好,山上各种野菜正值当季,江余到底是独自在山中住了大半载的人,路过城镇之时买上些新鲜菜色,再买个小一些的铁锅子,在荒野之中捣鼓出他们三人可以食用的饭菜倒是不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