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相托的挚友。”谢子期轻声说道,眼神中透出一丝惘然,似乎看到了那个白袍少年驾马提枪,千里相随。
苏无伤定定地看着谢子期,过了好一会,苏无伤闭上眼睛,掩饰住即将滑落的一滴眼泪,他内心微微地叹了一口气,有什么东西已经释然了。这趟京华之行,没有白来。即使现在死了,也无遗憾。
再睁开眼睛,一片清明,他走到谢子期面前,扬起一张笑脸,很是开心地说道:“子期,我们好久没见了。”
刘即愈却感受到一股莫名地哀伤,多年后,她凝视着皇宫里谢园内的谢湖,不期然就忆起这种情绪,感受着这种感觉。
在谢子期定下五日之赌约的第三天,正是当今皇帝的诞辰。钦天监曰:大吉。
文武百官汇聚泰和殿,互动行礼,道一声恭喜,拜陛下万福。
皇帝和六皇子交谈着走进泰和殿,落在文武百官的眼中,心中又是一番盘算和计较。
“晟儿,今日是朕的诞辰,朕要送你一个礼物?你想要什么?”
六皇子李晟不假思索地说道:“我要自己选老师。”
“好,朕答应你。不过晟儿的礼物是什么呢?”
“保密,我要自己送上。”李晟摇摇头不告诉皇帝。
“好好。”皇帝看着李晟坐在一边后,然而高坐在御座上,说过几句话之后,百官就开始进献贺礼。从九品到一品,贺礼依次提高。从万栗粟到万福图,再到各种珠宝玉石珊瑚树等等,让百官眼花缭乱,惊叹不已。然而皇帝只不过微微颔首,脸上带着浅浅的笑意。
长长的礼单,无聊且无趣,让李晟打了个哈欠。突然,他的衣角被一人拉住,李晟回头一看,那人正是自己的贴身小太监。“怎么了?”
小太监一脸焦急,他附在李晟耳边说道:“谢子期送的神秘礼物……”
不等小太监说完,李晟就满脸惊喜,跑出宫殿。小太监也赶紧追着跑出去。
一个身穿青色衣衫的男子长身玉立,站在树下。李晟看到就直接奔过去。
“是你?”李晟掩不住的失望。
原来那人不是别人,正是仰止。
“六皇子好。”仰止行了个礼。然后拿出一个小小的包裹,递给李晟。
“这是子期给你的神秘礼物。”
李晟瞬间变得开心,接过那小小包裹,一边打开一边问道“老师呢?”
仰止忍不住想起,那日手谈后子期就消失了,梓房也禁止任何人进入。仰止听从子期的话,从未问起子期也从不踏入梓房。过了十日,正是仰止和子期约定的日子,仰止打开锦囊。锦囊上讲,让他到梓房的书房窗下起出一个包裹,然后随相爷拜皇帝寿诞的时候入宫,把这包裹交给六皇子。
“子期不在相府了。”
李晟失望至极,拿着包裹讪讪然的离开。
仰止却喊住他,交给他一卷书,说道:“这是我一个寒士给陛下的贺礼,烦劳六皇子帮忙呈上。”
李晟点点头,拿着离开,等他回到座位上的时候,正听到有太监念道:“下一件贺礼,谢兮之的《祭子侄死于夜雨晚作》……”
御座上的皇帝脸上不可抑制的露出狂喜的神情,站在百官前面的三皇子和太子互相看了一眼,太子面带得意,而三皇子却意味深长的朝太子笑了笑。
太子诧异地看了眼三皇子,而后就听到太监继续念道:“三皇子呈。”
太子死死盯住那太监,不可置信。
皇上却急切地喊道:“把那字画给朕拿过来。”
太监恭敬地把字画奉上。
皇帝却是半个屁股离开御座,盯着那太监道:“你慢着点。”
太监的脚步变得更加谨慎,小心翼翼地呈给陛下。
所有人都注视着这幅让陛下动心的字画。然而在皇帝接过,如若至宝一般端详着的时候,太子突然出声说道:“父皇,这幅画是假的。”
众人大惊失色,皇帝的脸瞬间变得难看。所有的人都看向三皇子。却见三皇子不急不慌,朝太子道:“皇兄何出此言?难道……”
三皇子意味深长地目光投s_h_è 在太子身上,太子立即跳脚道:“孤有凭证,孤献上的也是谢兮之的《祭子侄死于夜雨晚作》。孤手里才是正品。”
三皇子又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太子立马指向那念贺礼的太监,“你给孤继续念。”
太监在大家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念道:“下……下一件贺礼,谢兮之的《祭子侄死于夜雨晚作》……太子呈。”
所有人都注视着那字画,和三皇子呈现的单幅字画有明显的不同,这是序、画、字三幅。
一左一右,分别摆在御案上。皇帝看了看左边三皇子呈上的字画,又摸了摸右边的三幅,然后又禁不住地品鉴。两幅,字都石破惊天,难分上下。
除了刘无忌一脸惨白,低着头,其他的朝臣都伸长脖子瞻仰着。
刘无忌身上直冒冷汗,心中忍不住想到,三皇子这是疯了,居然把假画给了太子,还都呈上去了,这是多大的丑闻。三皇子到底想要做什么。
在大家都在注视着那谢兮之的真假之画的时候,李晟却只顾着看那包裹。他打开包裹,里面有一副字、一支笔、一个墨、几粒土,他摆在案上,愣愣地看着,不知道何意。
而此时,皇帝终于停下对真假谢兮之字画的品鉴,依他之眼力,并没有看出。
他先是把目光看向太子和三皇子,“你们是如何得到此画的?”
三皇子和太子异口同声:“从一个和尚手里。”说完,太子就愣住了,定定地看着三皇子。
皇帝却点点头,“不错,这幅字画被前朝皇室收归己有,前朝败了之后,被一个皇室皇子带到民间,那皇子据说是剃度出家了。这件事,只有朕知道。”
皇帝又把目光投向群臣,开口道:“爱卿,谁能替朕看一看真假?”
知道真假的刘无忌无法控制地看了一眼三皇子,却看到三皇子嘴角的冷笑。而后,头更加低了。
此时,京华朱雀大街上,驻扎在郊外的官兵突然闯入,直奔皇宫而去。
而皇宫内,仍然歌舞升平。
泰和殿内,皇帝扫视群臣,并无一人上前。众人皆知,陛下喜欢谢兮之的字画,若问对谢兮之的字画品鉴和掌故了解,没有人敢在皇帝面前班门弄斧。
皇帝有些失望。
六皇子李晟突然站起身来,说道:“父皇,儿臣知道。”
皇帝有些惊讶:“晟儿,你怎么知道的?”
李晟不急不缓地说道:“我听一个谢兮之后代说起过,谢兮之的字画用的材质不同,火烧不毁,而其他假画却会变成灰烬。”
皇帝看了眼真假字画,有些犹疑,再次问道,“晟儿,你确定吗?”
李晟眼前浮现了当日在相府梓房书房里,谢子期火烧字画的情况,那幅字画被火烧之后,仍旧如初。当时,老师就对他说道,谢兮之的几幅字画就是如此,而这几幅字画就包括这幅。
李晟又看了眼那岸上的一副字、一支笔、一个墨、几粒土,认真地点点头。
皇帝放声大笑:“好,我儿有气魄。”
一幅谢兮之的字画难以比得上一个佳儿。
两根烛火,分别放在三皇子和太子献上的字画下面,火遇纸即燃,所有的人都眼睛眨也不敢眨的盯着看,连太子都在屏住呼吸。唯独三皇子却瞥了眼大殿门外。
瞬息间,三皇子献上的字画变成灰烬,而太子献上的字画完整如初。所有人都惊呆了。
太子马上就趾高气扬起来,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之后,又做愤怒状地指着三皇子说道:“你居然敢把假画献给父皇,你这是欺辱父皇,就该判永不入京。”
三皇子马上跪拜在地:“父皇赎罪,都是孩儿不察,在父皇的诞辰之日,闹下如此丑闻,孩儿甘愿接受一切处罚。”
众人看了看太子,摇了摇头,一国储君的风度,丝毫没有。又看了看跪在地上的三皇子,不由得惋惜。三皇子文成武就,却从此失去了资格。
唯独刘无忌看着跪着地上的三皇子,如临大敌般,大汗淋漓。三皇子到底是怎么想的,他手里的单幅字画明明是真的,却已经化为灰烬,而太子献上的字画三幅,明明是谢子期自己画的,明明是假的字画,却不怕火烧,三皇子到底想做什么?刘无忌快把这些念头逼疯了。
皇帝抚摸着太子献上的那幅字画,看了眼地上跪着的三皇子不似平日亲近,冷淡地看了眼,饱含警告:“无妨,你起来吧,以后长点心。”
而后又看向六皇子,把他召唤至身边。“晟儿,你想要什么赏赐吗?”
李晟摇摇头,从袖子里拿出一卷书,“父皇,这是一个寒士托我给父皇的贺礼。”
皇帝接过稍稍看了几眼,不由得的大为惊讶。那贺礼乃是一卷书,写有国策三条,皇帝刚看了个开头,就问道:“晟儿,那寒士现在何处?”
李晟回答:“就在殿外。”
皇帝连忙说道:“快宣。”
仰止进入泰和殿,皇帝当即赐他为长侍郎,赐座六皇子身边,又夸赞了几句。皇帝又禁不住拿起谢兮之的字画欣赏。
突然,皇帝感到一阵心悸,心脏如同抽搐一般。皇帝忙扶着案,就看到自己的手指甲全部变得乌黑,而后浑身无力,瘫软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