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秉瑞走后,谢子期把自己裹紧被子里,枕着水浪声入睡。
等谢子期再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刚从水平面升起。
谢子期拿起铺盖旁边的一卷书,坐到船头,伴着漫天云霞读书。
待赵秉瑞要到船头读书到时候,谢子期已经读完一卷书,并已经默记在心了。
赵秉瑞惊喜地朝谢子期走过去:"退之,你醒了。昨晚睡的怎么样,还晕吗,饿了吧。你等等,我去给你拿饼去。"
赵秉瑞把书往谢子期手里一塞,就快步进入船舱。
谢子期打开赵秉瑞的书卷,见批注上的字体飘逸,不由得看了下批注的内容。赵秉瑞的书卷和谢子期的是同一本,谢子期不由得的两厢对照,却发现十处有四五处是相同的观点。
谢子期难得的露出一个笑容。
不是很蠢。
谢子期对赵秉瑞初步下了一个判定。
等赵秉瑞把饼和热汤端过来的时候,就发现谢子期对他的态度好了很多。
难道是退之终于发现他的贤惠了,咳咳,不是贤惠,是同学爱。
身为苏汝身边唯二的弟子,赵秉瑞对于这个小他三岁的小师哥那是关心倍加,奈何小师哥在苏阁书院独来独往,一向高冷示人,对他这个后两年入门的大师弟也是冷漠对之。此次他和小师哥一同进京,师父多次嘱托他多多看顾小师哥。
一路上他劳心劳力,煮饭洗衣,也没得小师哥个笑模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在进京华之前,小师哥对他态度软化了。
赵秉瑞简直热泪盈眶了,比当初被江南第一名|妓王婉|唱|了了自己的新词还要来的开心。
一时间,赵秉瑞只想再多对小师哥好一些。
吃过早饭,赵秉瑞问过船家,如果风平浪静的话,不出半天就能赶到京华。为怕谢子期无聊,赵秉瑞拿出围棋和谢子期手谈。
然后次次都谢子期云淡风轻地虐的渣也不剩。
赵秉瑞却自顾自的乐呵:不愧是我的小师哥。
谢子期看向对面脸色平静的赵秉瑞,虽然对他的愚笨有些恼火,不过看他荣辱不惊的态度,到底是高看他一眼。
因此,谢子期对赵秉瑞的态度更好一些。
然后,赵秉瑞就乐得找不到北了,跑去拿了笔墨纸砚,等到了谢子期面前,又期期艾艾起来,称呼起来倒是亲昵不少。
"嘿,今日天气真好。"赵秉瑞挠了挠鬓角,小心翼翼地说道:"小师哥,听说你的书法一绝,嘿嘿,师弟的画也还不错,天气这么好,不做书画简直浪费,小师哥,你意下如此?"
在赵秉瑞的忐忑注视下,谢子期点点头。
"真,真,真的。"赵秉瑞这次是彻底的乐的找不到北了。
赵秉瑞还打算再磨上三四次,没想到小师哥这么干脆,简直太开心了。
要知道小师哥的书法虽然被江南文坛推崇备至,在世人面前露出的仅有两幅,一幅是小师哥 13岁中举那年,为老师苏汝庆贺50岁大寿而提写的书法。老师桃李天下,满朝文官有不少出自老师门下,自然珍品贺礼不绝,老师却惟独把小师哥的那副写有九九八十一个不同寿字的寿书法赞不绝口,并悬挂于正厅。
自此,原主的书法名满江南。然而无数人求之,却都遭到拒绝。江南文坛也就对年纪轻轻的原主的孤高没有好感。
然而,今年谢家老祖宗的八十大寿的时候,原主献上一首由6首祝寿的回文诗写就的书法,然后寻江南绣坊最好的苏绣娘绣成摆件,不失书法之□□,又加之绣件的柔丽,在谢家老祖宗八十大寿那天,震惊无数贺寿之人。继而谢子期的书法再也无人敢指摘。
一如往昔,无论官位多大,钱财再多,谢子期的书法难再得。
赵秉瑞想即此,差点想跳进河里,看看自己是不是再做梦。
谢子期瞟了一眼赵秉瑞,似乎,变得更痴傻了一下,难道,他看人眼光出了问题?
直到赵秉瑞傻呵呵的乐了半天才收回一脸蠢相,一本正经的在宣纸上作画,谢子期才觉得自己果然眼光没出现问题。
简单几笔,勾勒出孤零零的几个山峰。冬日稀薄的阳光下,山峰顶上还有一些残雪未完全化去。一条结了薄冰的江水,几点凄凄芦苇。一个带着蓑笠的老翁,独自驾着一条孤舟,在未结冰的地方垂钓。
谢子期觉得赵秉瑞还是有几分才华的。
察觉到谢子期到目光,赵秉瑞浑身才子的气质荡然无存,看着谢子期傻呵呵的笑,一脸求表扬的样子。
谢子期收回目光,果然不能对他报以更高的看法。
谢子期提笔,在右侧文不加点的写下:千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孤舟蓑笠翁,独钓寒江雪。(出自柳宗元江雪)搁笔,信步走出。
留下赵秉瑞捧着字画,如获至宝。
没等字画晾干,船家便高喊一句:"公子,靠岸了。"
赵秉瑞吹干字画,十分不舍得把字画放入箱笼里。
谢子期简单的收拢好衣物和书卷,站在船头等磨磨蹭蹭地赵秉瑞出来。
过了一会,赵秉瑞收拾好了出来,欢快的跑到谢子期面前,朝他道:"我暂时把字画放在箱笼里里,不过小师哥你放心,我一定会找京华最好的装裱师傅把它裱好了。"
谢子期:"我没送给你。"
赵秉瑞脸色瞬间耷拉下来,期期艾艾,无比哀怨:"小师哥~"。
谢子期看看站在一旁的船家,蹬了赵秉瑞一眼,示意他结账。奈何赵秉瑞还沉浸在宝贝得而复得的悲伤中,没有接收到谢子期的讯息。
"结账,字画送你。"
本来他也没打算要。
谢子期率先走下船,赵秉瑞愉快的结完账追着谢子期。
"小师哥,等等我。"紧紧抱着失而复得的字画所放置的箱笼。
谢子期敢走到码头,便有cao着一口京片子的小工上前问询。
"是进京赶考的举人先生吧,我们的轿子一里地六纹钱,绝不中途加价。"几位老叟都上前揽客。
"举人公子,我们是两人抬的轿子,就多一纹钱,特别平稳。您做不做?"打扮周正的年轻人上前招呼道。
"三里外有我们的客栈,免费接送,哪位举人老爷来做。"一个小童工声音清脆的喊道。
各种介绍,不绝于耳。
谢子期不置可否,反而是赵秉瑞有些胆怯,又有些好奇的看着码头这些新奇的风景。
"两个人,一共100纹,到江南馆的郊外客栈。"谢子期朝年轻人说道。
年轻人盘算一下,不是很亏,点头答应。
"两位公子,请上轿。"
两顶青色乌木轿子落在谢子期面前,谢子期朝赵秉瑞颔首,两人分别上了轿子,一前一后,走了大约五六里,就到了一家写有江南会馆招牌的客栈前。
"落轿。"
谢子期示意赵秉瑞付钱,而后赵秉瑞跟在谢子期身后,走进江南会馆。
谢子期进入大堂,对客栈掌柜说道:"我们是苏阁书院的学生,进京华赶考,请问还有空房间吗?"
谢子期知道,其他客栈可能人满,但江南会馆对江南学子是不会说客满的。
果不其然,掌柜听此,立即笑了起来。"有,里面请。"
掌柜听到苏阁书院的名号,就喜笑颜开,安排了两个不错的房间。
谢子期在房间内洗过脸后,稍作休息,刚和赵秉瑞下楼吃饭,就看到一个熟悉的人。正是常年陪在他身边的一个小厮。
那小厮满脸慌张的朝掌柜说着什么,谢子期走上前去。
"赵武,你怎么到京华了?"
"公子?"
"我可算是找到您了,夫人去世了。这是夫人留给公子的信,小的走旱路,一路骑马,前天到的,问了许多家客栈,终于找到您了。"
谢子期接过信,匆匆看过,而后脸色铁青。
他朝赵秉瑞问道:"你身上有没有多余的银两?"
"有,我去给你拿。"
赵秉瑞匆匆回房间拿了一百两。
谢子期取了五十两递给赵武。
"赵武,你的卖身契早就没了,你拿着这些钱,不要回江南,也不要待在京华,走,走的越远越好。"
赵武在谢子期的不容置疑下终于点了点头。
"那公子你呢?"
"不用担心我,你照顾好你自己就行。"
赵武给谢子期嗑了个响头,眼含泪水,深深看了谢子期一眼,而后转身离开。
谢子期注视着赵武离开的背影,而后对赵秉瑞说道:"谢谢你的银两,他日我一定加倍奉送。"
"没事。"
谢子期走到房间,把包裹重新打好,刚拉开门,就看到站在门前的赵秉瑞。
赵秉瑞:"你这是干嘛?我有银子,够我们在京华生活一年的。"
谢子期摇摇头。
"你要走?你去哪里?"赵秉瑞接着问道。
"我不考了。"谢子期说道。
赵秉瑞霎时睁大眼睛,"你说什么,你一定会金榜题名的,怎么能不考,老师知道了会骂死你的。"
谢子期:"我不考了。"
赵秉瑞:"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谢子期:"谢谢你的关心,我亲生母亲被诬陷偷人,被发现,已经上吊自杀。我考的越好,害我母亲的人就过了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