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定睛看去,桌边的金丝楠木椅上,坐着一个异常熟悉的身影。
那人头上带着帷帽,周身气息冷厉沉静。
皇帝顾不得细想其它,他大喝一声:“来人!”
周围依旧一片静谧。
——难道这人已将那些宫人侍卫都杀了?!
——不对!即便人都死了,那些蚊虫呢?如今秋末,仍旧可听见一些窸窣虫声。如今却一丝杂音也无……这人究竟是谁?!
那遮得严严实实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也是低沉冷厉的:“我倒不知,你是如此爱美。”他随手拨弄了一下锦盒里的药丸,声音里似乎带了一丝不易觉察的嘲讽。
皇帝尽量让自己显得从容不迫,他问道:“阁下何人?从何而来?”
“好胆色。”那人低低的笑声从帷幕下传来,他道:“你不用紧张,我是不会杀人的。”他竖起一根手指,“如今,我不过是在你的屋子里下了一道禁制。你出不去,别的人进不来而已。”
皇帝紧紧盯着他,发现这人的手指竟如玉一般白皙,他忽然对自己将要说出口的话没了信心——能将一双手保养得如此之好,这样的人会缺什么,会想要什么呢?他缓慢而郑重地说:“朕富有四海,不管你想要什么,朕都可以答应你。”
那人站起身来,好像是大人看到小孩子说“我长大了”一样,好笑道:“朕?你竟然在我面前称朕?”
皇帝看着他修长的身形,心里忽然闪过一丝怀疑——这身影好像太渊,又好像那副画中之人!
他忽然迅疾如雷般掠到那人面前,抬手扫掉了那人头上厚重的帷帽。
那人竟然连一丝闪躲的意思都没有,他就那样任由皇帝掀开了他的帷帽。
皇帝看着这人的面孔——这张脸果然和太渊一模一样!但这人眼神冰冷如刀,与太渊温润如玉的模样,大相径庭。
何况,他周身围绕的杀伐之气,也不是一个养在深宫之中的太子能够有的。
他果然是画中之人!
皇帝道:“既然是你,何必如此蒙头遮面,形容鬼祟。”
那人一头乌黑发丝仅用一枚玉扣轻轻束住,他闻言,疑惑道:“你不觉得这里很脏吗?”
——因为这里脏,才要戴上帷帽来阻挡污浊。
皇帝脸涨得通红,一方面尽量按捺住自己的怒火,另一方面,他却松了口气,放下了心中仅剩的一丝疑惑——这人果然不是他的儿子!
他的儿子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在他面前如此理直气壮地否定这座皇宫的。
除了那个人!
——乐重深。
——太祖为其亲自拟定谥号的前朝武安帝。
皇帝道:“你为何又回来了?”
乐重深看着他,模棱两可地问道:“你认识我?”
皇帝叹了口气,道:“是,朕……我认识你,你也应该知道我。但如今,我们已经不必去提从前的事了。”
乐重深嘴边忽然现出一丝略带嘲讽的笑意,他问道:“为什么?因为现在,你才是皇帝吗?”
皇帝心里忽然尴尬起来,他道:“毕竟,那些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
——一个前朝的帝王,再次来到深宫之中,是为了什么呢?
乐重深一摆手,夹起一枚丹药——他的姿态动作比皇帝更像一个帝王。
他曼声道:“我此次前来,可没有兴趣和你讨论龙椅之上的人选。我只问你,这东西,你究竟吃了没有。”
第五十一章:上瘾
——对面的人对那皇位当真是全然不屑。
皇帝再没有比现在更清楚这一点——果然,只有乐重深会如此。
乐重深随手扔下药丸,转头看着他,道:“怎么不说话。”
皇帝只好开口回答:“没有。”
乐重深无声一笑,道:“还不算太蠢。”
皇帝尽量心平气和地问道:“这药有问题?”
乐重深道:“不过是天长日久,让你上瘾难断,成为他人的提线木偶,或者活着的厉鬼而已。”
皇帝不敢置信:“他说这药对身体有利,能够永葆青春……”
乐重深打断他,道:“你竟然信?”
皇帝哑口无言半晌,才道:“宝淑……就是先帝的长女,她和朕的舅兄,都服了这药,效果真的很好。还有那炼丹的药师,他自己和一种徒弟都吃了。所以,朕才……”
他的辩解消散在乐重深冰冷的嘲讽的眼神中。
乐重深重又坐下,两手搭在两边的扶手上,淡淡道:“我劝你别白费心思,于你来说,这世间根本就没有长生不老。”
皇帝的脸蓦然一白。
乐重深看着他,道:“除非你能够历经生死。”
皇帝知道,乐重深说的办法是他一定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