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再加邵北所布法阵好使,陆晨霜如是心想。
邵北薄唇微白:“你是如何脱身的?它可还在阵中?”
“坏就坏在这儿了!”苏明空跺脚道,“它偷袭我,我自然抽剑还手,当时没顾得上细想,现在看来它根本是在诱我出手破坏法阵!我情急之中胡乱劈了几招,仓皇逃离山洞,也没回头看法阵如何了……”
邵北布得好好儿的阵就这么被搅合了,这小子这不是瞎捣乱么!看他这张皇失措的模样,陆晨霜真想给他一脚把他踹得静下来:“那是何妖邪?”
“陆大侠可记得在云浮镇遇到我们那日?”苏明空脱口而出,“就是那天交手的那只!”
邵北:“事不宜迟,我去看看。”
苏明空抱着剑:“都是我大意,我也去!”
这俩家伙是不是急昏头了?陆晨霜伸手一拦:“等等,就你们两个去?”
不是陆晨霜看不起他们二人,实在是云浮郊外一交手他便知那妖邪本事了得。上次邵北三人合力都未能擒住它,这次虽有法阵在,但苏明空也说法阵有可能已经被毁,他们两个人去了又岂能一定收拾得了?需知妖邪多数睚眦必报,邵北设阵擒它,这再打个照面,不是正好方便那妖讨债了么?稍微出点儿闪失,可就要送掉两条小命。
不料邵北紧握留情,凛然点头:“是。”
陆晨霜:“……”
那次身在山外孤立无援也就罢了,这次他人就在无量山中,何必孤身犯险?
陆晨霜问:“为何不多带些人?”
这时辰不早不晚,刚刚吃过饭不久,邵北的几个师叔还有那什么祁长顺啊,以及他那一峰手底下的几个师弟也都有模有样,拉出来一起溜溜不是正好?
邵北似乎不愿多言,下定决心般一咬牙道:“不必带人。”
陆晨霜:“……”
双方实力悬殊昭著,换做陆晨霜那自负狂傲的二师弟来恐怕也不敢如此托大。他不明所以,想不出这其中能有什么比命还大的纽结,只好说:“那我和你们一起去罢。”
“别。”邵北婉拒,“今日事出突然,招待不周,还请陆大侠见谅,容我晚些回来后再赔礼。归林殿西厢的客房日日有人打扫,你尽管去挑一间看得入眼的,在此歇着便是。”
陆晨霜:“……没有这样的规矩。”
若是他今日留宿在此,半夜出了这件事,邵北和苏明空趁他睡着的时候去送死,那他不知情,踏实躺着睡觉也就罢了,可从没听说过主人要出门决一死战了,做客的却大方自便找间屋睡觉的!更不用说他还曾经立言,说若遇上这妖要替邵北除去。
可那时邵北不是跟他说得好好儿的么?这会儿又推辞什么?
邵北仍拒道:“真的使不得……”
“话多。”陆晨霜提剑在手,另一只手掌心覆在他背后推了一把,“听话,快走。”
哪怕火烧了眉毛,无量山派门生也依然不能在山里御剑,并非邵北二人顽固不化,这实在是无量结界对无量心法的压制。陆晨霜别无他法,只得陪着走下了千八百级台阶,出了山大门,再硬着头皮假装不知道黄花菜已凉了,祭出剑来一同朝苏明空所说那个山洞飞去。
莽莽平原中立一土丘,山洞在这小山的最下方,滚滚黑气自洞口冒出。远看以为有人在放火焚山,又或是个深谷险壑,近看才知那黑烟尽是怨气,狰狞鬼面清晰可辨。
邵北道:“法阵未破,它还在洞中,待我修补阵脚,多困它一阵。等它法力耗得差不多了我们再出手,以防生变。”
叫那妖邪先与法阵相斗,精疲力尽时再予它致命一击,可谓是最稳妥的法子。当然,换做陆晨霜出手,他肯定嫌麻烦,不屑这么做,可谁叫无量山派从上到下都是这么处事的呢?祁长顺素来小心,多用此法,邵北同样谨慎也就不足为奇了。
陆晨霜深有体会,别人要是说他技不如人,那他还可以面子上虚心接受接受,可要是有人说昆仑山派的不是,两人的关系绝对就到尽了。是以他不便对邵北指手画脚,只说:“那你去罢。”
留情剑淡蓝色剑辉闪过,与天上皎皎明月光华无两,邵北深深回望他一眼,又对苏明空道:“苏师弟,你就留在这里,保护陆大侠。”
陆晨霜有些想笑,不知是因为邵北那个眼神钻进他心里一阵翻腾,还是想笑邵北命苏明空保护自己。他哪里用得着苏明空保护啊?这不是本末倒置了么?
邵北踏剑而起,衣袂飘飘如仙而去。风若有形,应当就是他这副样子了。
不过……陆晨霜看着他的背影,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邵北要前去修补的那“阵脚”,是在哪儿呢?
他从来不擅阵法,又不想像嗑瓜看戏的老百姓一样在人背后交头接耳地询问苏明空,于是后退两步,一派高深莫测地眯眼远观地形。他先从山顶开始看起,没觉察出什么端倪,再看那山腰吧……未等他找到法阵布在了哪处,先见到留情剑载着邵北一骑绝尘,直直冲进了黑气之中。
陆晨霜脸色骤变,不假思索大喊一声:“邵北!”
苏明空这时反应倒快,张开双手拦在陆晨霜身前:“陆大侠,洞中危险,切勿靠近!”
“你也知道危险?”陆晨霜拨拉不开他,不轻不重地一掌打了过去,将人拍开了数米远,“混账小子!给我让开!”
洞中黑气更为浓郁,别说看清究竟是多大一块地方了,就连剑光都寻不着,只余耳边可闻铿锵之声。陆晨霜索x_ing闭了眼凝神辨位,忽听一件兵器落地,邵北一声痛哼。
这一声,哼得他心中一紧。
流光剑天生镇煞,比人对妖气更为敏感,剑身一震,引着陆晨霜朝黑暗中刺去,与另一柄剑铮然相击。
“死!”那妖一声凄厉怪叫,似一种食腐鸟盘旋于天空,即将冲向食物时发出的凶残讯号,“挡我者,死!”
陆晨霜曾与它交手,此次有备而来,又找清了它的位置,剑锋一对便心中有数,还口道:“我亦正有此意!”
“陆大侠,小心它的利齿翎羽!”邵北在他身后不远,提醒道,“它手脚不便,先缴其兵刃!”
陆晨霜的剑气在洞中走了一圈,双目虽闭,地形却在心中渐渐清明。他估摸着邵北应当正是中了这妖的翎羽暗器:“你别管,先退后!”
一人一妖短兵相接,剑一刺出就被黑气笼罩,辨其方位全凭耳听声响。不多时,陆晨霜一边拆招一边暗暗心惊,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
上次交手时处处被防范的那种感觉再次重现,他已多年未曾遇到过这样强劲的敌手。若它是刚刚修炼而成,断不可能有如此了得的修为和老到的经验,若它早已入魔,为何又名不见经传,到如今才被邵北他们追查出踪迹?它手中分明血债累累,任哪家仙门遇到,怕是都早已传誓天下了罢!
“呃——”或许是邵北在暗中修补了法阵,威压之下那妖一声惨叫,透着万分的愤懑不甘,“啊——啊!”
陆晨霜与妖邪对招从不讲求公平,辨清方位,毫不留情地一剑刺了过去,精准地直c-h-a死x_u_e,拔剑时带妖血喷涌而出。
“呃……”那妖提剑重刺,想反手拉陆晨霜垫背,终究未能得逞,“嗵”地倒在了地上。
苏明空高举了只火把跑进来:“邵师兄?邵师兄!你没事吧?”
黑气淡去几分,火光映照下,邵北背靠石壁脸色苍白,虚弱地朝他摇了摇头,捂着手腕道:“我无大碍,中了它飞镖一羽,应当无毒。”
苏明空这臭小子真是气人,陆晨霜更想踹他两脚了:“眼看着你师兄进洞,却不让我前来相助,你是何居心?”
“我……”苏明空举着火把的手垂低了几分,支吾道,“是因……”
“哼!”陆晨霜一甩袖,懒得与这怂包多说,先走近去查看那妖邪的尸首。
上次西浊河的土龙像是个充气的空心皮筏,刚一死便如船底触礁般现出原形,这只老妖的功力与它相比明显要扎实得多,中剑断气匐于地面许久仍未现形。陆晨霜抱剑立于一旁,耐着x_ing子等它魔气散去,打算看看它到底是何妖物。忽然,或是苏明空举着的火把一闪,又或是别的什么,那妖的手腕、脚腕处各有一道金光流过。
“这是何物?”陆晨霜不禁疑惑,抽出流光,想将那妖的手腕翻过来,“这个,是……”
邵北竭力直起身子,上前来拉住他:“洞中污浊,剩下的交给我和苏师弟处理便可。陆大侠,请。”
陆晨霜低头看看地面,一滴滴鲜血正落在他脚边。他道:“你的手还在流血。”
邵北勉强笑笑:“皮外伤,不碍事的。”
陆晨霜:“不碍事你怎不先拾起你的剑来。”
邵北脸上那一点儿笑容尽褪,攥他衣袖的手抓得更紧了:“陆大侠,先出来吧。”
陆晨霜反手按住他手腕的伤口,替他止住了血:“等等。”
洞中黑烟散去,石壁上的金光符文渐渐显现。那些字迹仿佛亦有生命一般,按照某种规律兀自明明灭灭。其中有几处地方少了一些笔画,露出岩块,像一个个黑洞,所对应的应当正是妖物身上的手脚镣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