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北 作者:许温柔【完结】(66)

2019-05-20  作者|标签:许温柔 情有独钟 强强

  归林殿中有水缸、柴房,陆晨霜烧了水,简单洗了澡,说也不说地推门进了邵北房中。

  邵北梦中惊醒,一个激灵坐起身来,口齿清晰多了:“怎么了?”

  “你这房中,一早一晚可有人进来伺候?”陆晨霜问。

  “没有的。”掌门认得半日醒,半日醒却不认得掌门,邵北是真的被酒给放倒了。他在朦胧之中听到有人推门,却不明白陆晨霜为何半夜进来特地问这个,如实作答道,“我师父从前也是不用人伺候的,这些事我习惯了自己来。这间屋没我的允许,任何人都进不得。”

  陆晨霜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属于“任何人”之中的一个:“那就好,往后我也睡这。”

  “啊?”邵北身形一晃,抬手搓了一把脸,“你说……什么?”

  “往里去。”陆晨霜坐在床边将人往里赶,腾出差不多的空当来就拉了床尾的一条被子,一丢自己衣服躺了下去,“你不是困了吗?睡吧。”

  二人躺了一会儿,陆晨霜听呼吸尚浅就知道身旁的人没睡。

  他问:“怎么不睡?”

  邵北支起身子,拍拍枕头边:“你把胳膊放这儿。”

  陆晨霜依言伸了一只手过去。

  邵北枕在上面,陆晨霜的手臂恰好卡在他肩颈之间。

  邵北枕上来不轻不重,力道恰好足够将一个人悬着的心按回心口去。

  陆晨霜低声问:“好了吗?”

  邵北挪动了几下身子,找了个舒服的位置,侧脸隔着衣服贴着陆晨霜的臂膀:“好了。”

  他逃酒是逃酒,可今天吹了风也是真的,陆晨霜替他拉了下被角:“好了就睡罢。”

  又隔一会儿,邵北在黑暗之中开口:“云浮镇的那晚,客栈里。你睡在榻上,我睡在床上,你还记得吗?”

  陆晨霜:“记得。”

  邵北用极轻的气声在他耳边说道:“那天夜里,你睡着了。我……起来看了你许多次。”

  陆晨霜当然记得,他以为邵北是那见鬼的稀粥喝多了,不停起夜。

  “是么?”他假装不知道,反问,“你看我做什么?”

  “你从天而降,若不是你出现,那日我就死了。我始终疑心你是从我梦里走出来的。”邵北抵在他的肩膀上,轻声说道,“我怕少看你一眼,你又回到我梦里去了。”

  黑夜之中情人的呢喃是一味酒曲,将半日醒活活酿成“半生醒”,二人的呼吸间都还带了些酒气,陆晨霜觉得自己浑身的钢筋铁骨都被溺死在了其中,只剩一颗心,无比炽热。

  邵北唤他:“陆大侠?”

  陆晨霜勉强应了一声:“嗯?”

  邵北又道:“陆晨霜。”

  陆晨霜:“……嗯。”

  “喂……”邵北掀开被子,一手跨过陆晨霜身子,想要起身。

  陆晨霜一抓他肩头就把他逮了回去:“闭眼,睡觉。”

  “哎——”被抓回去的邵北不顾无量山入夜不能私谈的规矩,也不讲究“小点儿声别吵着别人休息了”,发自肺腑地连声长叹,透着“早知如此”的不满味道:“哎——哎——”

  叹完后不知在想什么,笑个不停,笑得床也不老实了,没勾结实的两扇床帷抖着抖着垂了下来,将整个世界隔成了床内和床外。

  他这么个笑法,引得陆晨霜也没了困意,闭着眼睛听他的笑声,仿佛听到了春枝抽芽,冰河初融。

  邵北笑够了,问:“陆兄,昆仑山灵真的不降雷?”

  陆晨霜不想提此事,既是为了邵北明言对他还有话不能说的事而置气,又是觉得这雷劈都劈完了,过去的事就算了罢。他已受过一次十几个师弟围着他哭的待遇,够造孽了,何必再惹邵北伤心?

  陆晨霜没说“不降”,而是含糊其辞地说:“嗯,不降了。”

  邵北一啧嘴:“可惜。”

  陆晨霜:“……嗯?”

  邵北道:“我曾见过一书里说,昆仑剑诀还有第十一重,只是这一重须得祖师爷亲授。而昆仑祖师仙逝后这第十一重的功法就托付给了山灵,唯有心念坚定者才能开启‘无我’之境,自由出入其中,与第十一重功法秘籍相遇。”

  “什么‘无我’之境?你做梦了罢。”陆晨霜笑他,“哪里看来的?我在昆仑二十几年都没听说过。玉虚冰心阁中的书籍我看了少说也有一半,真有这种书我早就知晓了。”

  “就是有那么一本书,哎,这不要紧。”邵北不甘心地追问,“可昆仑山灵真的不降天雷吗?从前也没有过么?”

  陆晨霜低头看去,只见邵北眼睛炯炯有神,半点儿困意都没有。他一勾胳膊,将人拦在臂弯里,手捂在了邵北眼上:“睡觉。”

  “你捂我眼睛做什么?”邵北不慌,揶揄道,“莫不是怕我看到什么不成?”

  陆晨霜又抬一手,捂在他嘴上。

  这回邵北摇头也晃不掉了,呜呜哝哝地说了些什么。依陆晨霜判断,他说的可能是:“你不放手?我可是要挠人了!”

  如果挠人也能一较高下的话,陆晨霜未必输,只是邵北这一说话,柔软的嘴唇就在陆晨霜掌心里擦动,他被挠到了心坎儿里。

  陆晨霜松开了手,顺着邵北的脸颊将手贴了上去。

  这一次,邵北像被点了x_u_e,彻底安静了。

第58章

  邵北在归林殿的书房执笔批阅各地驻站传来的书信, 陆晨霜拿起闲置的几本册子随手翻了翻。

  “有段时间没收到过誓文了。”他问,“是没有,还是没呈到邵掌门案前来?”

  成天听人管邵北叫掌门, 陆晨霜越琢磨越有意思, 白天就跟着这么喊。最初邵北被他叫得惶恐过一阵儿,现在已习惯了。

  他停笔道:“但凡派人出山的事宜都要先呈到我这里来, 经我许可,才能换得通行令牌。我这儿没有, 那就是真的没有了。世间太平, 妖魔无出, 难道不好么?”

  “若是真的太平,那自然好,怕就怕孤陋寡闻而不自知, 诸如沧英派之类,推开窗见到今日天气晴朗便敲锣打鼓庆贺,殊不知昨夜别处刚刚血雨腥风。”陆晨霜道,“只要‘欲念’二字尚存世间, 就难有真正的太平,眼前看似风平浪静,必是有人在背后以命相搏。若有这样的险处, 我愿前往出一份力,可又没人传誓来,我纵是有心也不知能去哪里驰援。”

  邵北沉吟片刻:“你想怎么帮?”

  陆晨霜理所当然地答道:“自当竭尽所能。”

  “旁人粉饰太平还来不及,遇到盛世正好坐享其成, 哪里还管它的真假?只有你,居安不忘思危,恨不能救众生于水火,一个都不落下。”邵北搁笔起身,“若不是自囿于我这小小的无量山,想必你此时正天高海阔。陆兄,果然是真侠义。”

  陆晨霜道:“只求无愧山训,对得起师门教诲而已。”

  邵北负手而立,踱了两步,忽问:“不知昆仑山派的诸位大侠都是这样心系天下,急天下之所急么?”

  陆晨霜道:“从小聆师父一样的教诲,出来当然都一样。”

  邵北一笑:“我猜,陶掌门就不急。”

  “怎么说?”陆晨霜觉邵北话里有话,否则不会平白无故说起他师父。

  然他越是目光紧随,邵北越是笑而不语,松快了一番筋骨,坐到茶案前。

  论武大会前陶重寒曾回过昆仑,当时陆晨霜已昏迷不醒,只知道师父来看他了,并未能与之见面。如今住在无量山里,有时他乍一抬头看天,连自己姓什么都想不起来,更不用说想念师父了。

  这被邵北一提,他突然想起丁鸿那番没头没尾的话来,问道:“你能否算我师父在哪儿?”

  “嗯?”邵北端着杯子假模假式地一怔,“陆兄不会是叫我以‘碧海青烟阵’寻人罢?”

  陆晨霜:“……”

  数日之前,一位贵人携重金上山,想找人算一算他家新娶进门的小妾与何人私奔,跑到哪儿去了。

  那天一大清早的,陆晨霜才刚睡醒不久,床都还没起,火气正旺。无量的门生隔着门通报,简单说了下事情。什么私通、小妾、私奔、苟且之事等等的词汇一股脑儿传入他耳中,教他听完顿生一股无名之火,在体内上下窜动。

  他将这股邪火归结为那人措辞肮脏不已的缘故。玷污了邵北清清白白的耳朵,怎么能教人不生气?他大为火光,在床帷之内说了一通重话,连带着邵北也被他教训了几句,例如“难道无量阵法就是给这些官老爷寻人用的么”、“以后不许再掺和这些乌七八糟的事”云云。

  当时骂完了他仍觉得上火,粗声粗气地叫邵北传令去打发了那位老爷。说也奇怪,邵北刚一离开被窝,他那火气倏忽就消了,至今想不通为什么。

  “咳,阿北。”陆晨霜拿出求人办事该有的样子,伸手碰碰他衣袖,慢声又唤道,“阿北,给我算一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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