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说八道!」李天瑾立马斥责道, 「这种事情岂可胡言乱语!」
「嘁!不说就不说。九哥,平时说起那贾家小子的事, 你不是最兴起的吗?今天怎生这么安静呢?」李天瑛讪讪地躬下身子,躺在椅上。
作为八、九、十的中心人物,今天李天琅的表现真的不太对劲,除了一开始招呼两个兄弟外,一直都捧着茶盏默不作声的,好像遇到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似的。
「九哥,九哥!」叫了两声李天琅都没有反应,李天瑛就直接上手了。
被他大力摇了两下后, 李天琅才眨眨眼睛, 迷茫地看向自家弟弟,「…怎么了?」
「哟!九哥你可别吓我啊!喊了你这么多次都没有反应!」
李天瑾较李天瑛稳重, 也靠谱一些, 他摸摸李天琅的额头,关心的问:「九弟可是身子不适, 不若唤太医前来诊脉可好?」
李天琅这才回过神来, 忙道:「八哥, 我没事的。不过是昨晚睡得不太好,无什大碍的。」
「那好吧!」李天瑾也不勉强,新年请太医着实是意头不好,而且父皇也不喜欢大过年的有人请太医吃药,「今晚还有宫宴,趁有时间,你快点去床上憩息一下吧!八哥也不阻你休息,差不多时间再来叫你。如果之后真的仍然不舒服的话,八哥找个宫外的大夫替你瞧瞧,身子要紧。」除了对外臣命妇的外朝宴外,还会举办家宴,让周文帝、一众皇子公主及众多妃嫔聚首一堂,共享天伦之乐。
说罢,李天瑾就扯着还叫嚣要与九哥一起睡的李天瑛离开了李天琅的住处。
「呼……」待得二人远去后,李天琅走进内室,躺在床上,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那晚宫宴,他弹劾贾敛不成,还要亏上一匹好不容易才到手的千里马,新仇旧恨之下,任八哥和十弟如何劝解也仍是闷闷不乐。
他可是堂堂大周九皇子!就算不看在身份的份上,大家自幼就认识,也算是青梅竹马了吧!这臭小子就不能让让他吗?从小到大,他竟然没有一次胜过这臭小子的!不论是比文、斗武,堂堂正正还是背后耍y-in招的,他居然连一次都没有羸过!!简直是耻辱!!!
他就想赢一次都不行吗?即使是太子也要给他这幼弟三分面子!也就他九皇子宽大为怀,顾念着从小长大的情份,换着旁人敢像这小子一样,他早就派人把他活活打死了!
这臭小子的真的一点都不感恩的!对那个卑微的阉人比对他还要好上百倍!也不想想,他要是真的想要把这臭小子弄死,他会只是让人抛出这些轻飘飘、小儿科的证据吗?他不就是想让这臭小子向他低头一次!
当时候,李天琅三杯喝下肚,越想越觉得自己满肚子委屈,委屈得倾尽三江之水也不能平复,只想撩起袖子把贾敛揍得桃花满脸开,好宣泄郁气。见得贾敛在宴会刚结束就神色匆匆地离开,趁李天瑾与文官相谈甚欢、李天瑛跟长兴侯温恢共叙舅甥情的时候,他就静悄悄地从背后跟上,想要乘机下黑手。
瞧见明珠郡主这个年纪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大侄女用鞭子偷袭贾敛,李天琅心里一紧。见得贾敛避过了,他才松了一口气。之后,明珠上演一场 「痴心女子薄幸郎」的戏码,注视到贾敛板着脸实则困窘、无奈得很的样子,李天琅看得津津有味,不住地在心里狂笑,恨不得叫上八哥十弟一起来欣赏。
看完这出戏码,李天琅的郁气也消散得七七八八,原本已经打算离开的了,但盯到贾敛竟然往西北角的方向走去,他的好奇心又来了。
之后……
李天琅用手背捂住眼睛,眼底神色渐渐变得黑沉。
他们…他们居然……
不知道为什么,李天琅第一个反应居然不是向父皇告发,也不是以此为把柄拿捏贾敛与冯子芝二人,反而是心里竟然很不是滋味的。
那晚贾敛的说话,仿佛仍在他耳边回响似的:「我喜欢你…我…我是真心喜欢你,想要跟你过一辈子的。」
「这…这究竟是在开什么玩笑!!」李天琅下意识忽略心中的那点不舒服,纠结地一下子把被子盖上头。
按照冠礼的规矩,受冠者需要在祠堂斋戒沐浴三天,不吃荤、不喝酒、减少娱乐活动、整洁身心,以示虔诚。
基于王翊想要分割贾敛和贾家的关系,自然都不会叫他回去贾家的宗祠斋戒沐浴,就让王伯备下一间厢房让贾敛面壁静心就是了。
可是,东都之狼即使是狼崽子也是食肉动物,更不要说是已经长成的半大头狼了。现在叫狼改行吃Cao,也太强狼所难了。
「咕咕咕咕咕!」纵然东都之狼愿意一时压抑自己的天x_ing,改行吃Cao,但Cao终究是不能让其饱腹。
然而,贾敛就算是想要凭借自己敏捷的身手,偷偷地溜到文华殿大学士府的小厨房开荤也是不行的。因为早预料到「劣徒」这行动的王翊,已经吩咐了历经王家三代的大管家──王伯把厢房的门窗全都封得死死的,保证一只苍蝇也飞不到进去。
「咔嗒!」房门上的铜制鱼锁被打开,只见王翊一手提着灯笼,一手拎着一个红木食盒走进来。
「师父!」贾敛双眼放光地看向王翊…手上的食盒。
王翊脸上不显,心里暗笑,打开食盒,里面俨然是两只烤得外焦里嫩的j-i腿。
「饿了吗?吃吧!」
贾敛眼睛冒出幽幽绿光,也不客气,抓起一只j-i腿就使劲啃了起来,吃得满嘴油光。
他一边吃,一边心花怒放的道:「师父果然最疼我的了。」丝毫不记得是谁把自己关进厢房,不准下人送荤菜的。
王翊平和的道:「又没有人跟你抢,吃慢点。」
「嗯嗯。」两天没吃肉,差点都要忘了肉是什么味道的了。
「不知不觉都这么多年了……」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都要长成大人了。
贾敛扔掉那根被嚼得只剩下骨架的j-i骨头,又捧起另一只j-i腿啃起来,露出一个不改英俊,在王翊眼中却是傻气四溢的笑容,示意自己专心地听讲。
王翊嫌弃地斜视着这个傻徒弟,手却从袖子里掏出一条帕子,仔细地替贾敛把脸上沾上油积的地方都抹得干干净净。
「你啊!十一年前才这么小小的一个皮猴子。」他用手在椅子旁边比了一个高度。
王翊轻吁了一口,「转眼间,也到了上阵杀敌、成家立业的年纪了。」
「你刚拜入门的时候,为师也不知道该如何教导你,生怕一个不注意就误了你。你不喜欢读书,坐不住,就经常被王伯打手心,小手被打得红肿。你喜欢习武练枪,一练就几个时辰,叫也叫不停。认准了一件事,不管怎么说、怎么骂、怎么打,也改不了。」刚开始要收贾敛做弟子的时候,不过是抱着想要把破军星收入门下,好加以调.教、收拢其心的想法。只是,这想法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改变了。越发的关注,越发的用心,越发的疼爱,师徒之间情如父子,亲密无间。
贾敛咀嚼的频率渐渐缓了下来,垂着头不吭声,眼眶却不知不觉红了。
他记得的。
他小时候心神总是专注不到在书本上,整天都想要出去找奔宵玩。王伯教他的文字,他仗着自己些许的小聪明、好记x_ing两三次就记着了,但很快又会忘记。每背错一字,就会被打左手心一下。他是个记吃不记打的,晚上痛得抽抽噎噎地睡下,第二天又继续上课溜神。每一晚,他都感觉到手心好像凉凉的,舒服得很,很快手心就会消肿,就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似的。他知道是师父特意寻了药材,亲自熬制了一种药膏,在夜深的时候替他上药。
他习武练枪的时候,师父总是坐在书房里面,大开窗户,陪伴着他一起练功。只有等他吃饭、睡觉的时候,师父才会跟着一起休息。虽然师父每天都要上朝、工作,但是他的功课、读书进度、学习方向,每一不是师父晚上通宵达旦批改、研究好后,再第二天一大清早仔细叮嘱王伯的。
「明天行了冠礼,受了冠,便是真正的大人了,再没有人会把你当小孩子看的了。说错了话、做错了事,为师也不能再以你年纪尚幼做借口来卫护你的了。你从小就是一副犟脾气,不撞南墙心不死,倔强得很,又不懂人心,命途多舛。幸好,有子芝那孩子陪着你,为师也不用太担心。」王翊淡淡宠溺的道。
贾敛红着双眼,强笑道:「师父,徒弟再大也还是你的徒弟,你可不能不理我啊!」他知道虽然表面不显,但师父总是最疼他的。
王翊一顿,微微戏谑的道:「你跟子芝那孩子究竟如何了?」以他对这徒弟的认识和徒弟当晚的表现看起来,徒弟和冯子芝两人绝不是如其他人家好男风养小侍,或者结个契兄弟然后各自娶亲这么简单的。
贾敛不好意思地笑起来。
「小芝很好很好的,我想跟他过一辈子。」语气中的珍惜、爱重之意可见一班。
王翊心里软得一塌糊涂。
脸上不动声色的问:「还记得你初上战场时,手下一个名唤温康的都伯吗?」
「温康?记得啊!在突袭匈奴的时候,他突然腹泻不止,我就把他那队人交由黄醇去带领。」贾敛对旁的事物可能不上心,但对军中的每一个人、每一件事都记得清清楚楚。
「那你可知他为何会突然腹泻不止?」
「不是说他吃了隔夜的馒头,才……」贾敛迟疑的道。
王翊轻笑:「一个身强体壮、虎背熊腰的大汉会因为吃了区区一个隔夜馒头而腹泻不止吗?」
这自然是不会!
他又意味深长的道:「这温康可是姓温啊……」
贾敛似懂非懂。
「温康,温家旁枝,长兴侯温恢未出五服的子侄。」
「沙场上刀剑无眼,暗箭难防。」任你武功盖世,只要有一次躲不开,那也只得一个壮志未酬身先死的下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