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手边几个酒坛子,也有的滚落在地,s-hi了白石酒渍。
朱厚照闻声浅浅回头,月光勾勒脸颊好看的轮廓。酒气上眼,一抹绯色。
“裴卿,你来了。”
裴文德走过去,刚要叩拜,却被他一手拦住。他手心发烫。握在自己冰凉的手上。
“坐,陪朕喝酒。”
他应当是醉了,可醉了也不闹,只比平r.ì显得更安静。可眼角的温柔却是深深浅浅流露出来。
朱厚照喝酒很认真,不怎么说话。可又随意的紧,闷头就灌。
明月中天,他已然坐卧不稳,靠在裴文德身上。
“你说这个皇帝多没意思。”他轻声道:“连唤云……都被逼的用这些她不屑的手段了。”
“皇上。”裴文德心中一震。
他都清楚。
“我不想当这个皇帝。从小就不想。”朱厚照歪头在他颈上蹭了蹭:“裴卿,后世会说我朱厚照是个昏君,说我……不配做这个皇帝。”
“不。”裴文德伸手,指尖碰到衣料,轻轻揽住他。
“你会是个好皇帝。不管多难,总有人会陪着你。”
朱厚照悠长的呼吸声绕在耳际。
“我……也会。”
他听没听到这句话,星月风云,皆不知晓。
☆、4
4
钱宁一走,刘瑾在宫里失了左膀右臂,不由得收敛了许多。皇上虽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司礼监的大权还在他手里,但君心得失,人情冷暖,刘瑾却还是敏锐。
直到端午前后,他又往豹房送了一人去。彼时萧唤云也在,正往半人高的玉瓮中添冰,好冰下酒果来吃的。
刘瑾上前悄悄叫了声“爷”,接着转身,眼珠在萧唤云身上转了一圈,笑道:“姑姑今儿也在呢。”
萧唤云只穿着白衫紫裙,腰间缀着玉璧。她平素便是冷着脸,应一声“刘公公”微微欠身。朱厚照在那闷暑节气,总说看着萧娘脸色,再热也凉快下来。
她这时眼睛微眯,看着刘瑾身后那人,神色更是y-in沉。只听刘瑾道:“爷,这位是蔚州卫指挥佥事江彬江大人。他呀,一直想着要孝敬爷,奴婢这也是为他诚心所感,便带他给爷来磕个头。”
朱厚照只外披着龙袍,靠着锦垫,目光上上下下打量江彬。刘瑾挥挥手,这人跪爬上前:“臣江彬叩拜吾皇万岁。”
江彬也是机灵的,钱宁之事早有听闻,又见刘瑾对萧唤云何等客气,便接着转身又磕头:“见过萧姑姑。”
萧唤云冷笑,随手将冰瓮的盖子扣上,闲闲几步走到朱厚照旁边,裙摆轻摇:“头也磕了,孝心也敬了,江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微臣确有一事。”那江彬抬头,一见他剑眉星目,甚是健武,朱厚照倒也起了些好奇。
“说。”
“微臣常年在边关驻守,近r.ì鞑靼人似有动作,且……”他又爬近几步低声道:“安化王……似有不轨之心。”说着他从怀里掏出一份折子递上:“具体边关之事微臣皆已写在奏折中,请皇上过目。”
朱厚照眸中懒散之色褪尽,萧唤云接过折子递过去。
午后太后宫内,萧唤云匆匆赶回。沉香燃尽,蜜合缎帘之下,张太后捻着佛珠。
她听到皇上又收了义子的消息,急把萧唤云给叫了回来。
“太后。”萧唤云脸色亦是不甚好看:“那刘瑾所荐之人,乃是边关将领,名为江彬,对军事极有见解,爷……很是喜欢。况他奏折写的中肯,句句字字皆为我大明江山。妾临走时,爷还只是跟他商讨边关作战之事……并无其他。”
“皇上还说什么没有?”
“升他做了左都督,随行伴驾。”
太后轻轻叹气,目光悠悠远远。“只是别再出第二个钱宁就好。”
萧唤云点头:“妾会仔细看着的。”她上前一步扶过太后,往宫外走去。
太后只一下一下拍着她的手,看她腰间还挂着皇上之前赏的玉璧,低声道:“云儿,哀家把你从小圈在宫里,你可怨哀家?”
萧唤云眼中惊惶,直直跪下:“妾从未怨过太后,能的太后皇上赏识,让妾掌管尚宫局,妾已然感激。”
“好孩子,起来。”太后笑道:“哀家本想给你更多的。可如今看来,倒是哀家当年就错了。”
“太后……”萧唤云心下苦楚,却只是悄悄掩起:“妾不贪心,如今这样陪着爷,陪着太后,妾觉得很好。”
太后见她这般,许多话也不再多说。
两人循着宫墙慢慢走,没多时,粉黛跑了过来。
“太后,姑姑。”她手里拎着一个小盒,神色急迫。“那边传话过来,杨一清大人被外派宁夏了。”
裴文德得到消息时,正与沈庆在城外查那几家作坊。他登时上马返城,却在杨府一条街外,看到东厂太监把府门围了起来。
领头的陈叁站在两三破旧马车旁,抱着刀面目y-in郁。杨一清并不在府中,可杨夫人并其子女,只一人背一小包裹,孤苦无依站在府门外。太监们对那仆从丫鬟叫骂踢打,一时那杨夫人急的竟要哭出声:“官爷,莫要再打了。”
陈叁却视若无睹:“封府!”
杨府两扇大门缓缓关上,东厂太监上前贴了两道白纸黑字的封条。
“官爷,我家老爷只是外派宁夏,为何要封我府邸啊。”
陈叁往天上遥遥一拜:“圣旨这么写,咱家就得这么做。杨大人国之重臣,孤身往宁夏去想必孤单,故而请老夫人并各位哥儿姐儿一起同行,乃是顾杨大人可享天lun之乐。”
陈叁拍拍那破车厢:“杨大人已经启程,老夫人,您快些走,今夜还能往驿站去住。”
裴文德看不下去走上前:“陈公公,好歹让他们带些衣物银两再走吧。您这样将师母赶出来算是什么道理。”
杨夫人见是裴文德,老泪涟涟:“文德,这可怎么办呢。”
陈叁见着裴文德,脸上却露出一丝笑意:“哟,裴大人,这么巧呢。咱家是按旨意做事,这时辰不等人呐。”
裴文德上前一步:“陈公公,再不等人,您也不能折辱重臣家眷。还请您通融一步,让老夫人收拾细软再行离京。”
陈叁嘴角笑意更甚:“裴大人,你这可是要抗旨?”
“裴某不抗皇上的旨。”
陈叁一听这话脸色微变:“裴文德,你这话什么意思?”
“裴某什么意思陈公公明白。”
陈叁微微抬手,东厂太监们纷纷拔刀。杨老夫人一见这架势着了急:“罢了,文德,我们走便是了,这不与你相干。”
“怎么不与他相干?”陈叁取下腰间□□,直直冲着裴文德:“来人,裴文德抗旨不尊,违逆君上,立即抓捕。”
“是!”
“裴某真是见识了东厂如何办案的。”天光落刃,绣ch.un刀出鞘,裴文德面色深沉,轻一挥手把陈叁连发五箭削落。
“师母,您躲远些!”他回头看了眼杨老夫人。说着长刀一闪,生生把围上的东厂太监逼开一步。
“文德,莫要打了!”杨老夫人转头,拉过一个家丁:“你快去锦衣卫,去找沈庆大人!去呀!”
裴文德抬手挡住劈来的长刀,跳起将几人踢开。在这左右夹击下竟还应付的绰绰有余。陈叁面色愈加y-in沉,指尖微光一闪。
裴文德肩上酸痛,再一看,飞刀擦着肩头割过,衣上洇出血渍。他臂上失力,被一棍击倒。
“带走。”陈叁拍拍手,冷笑着扫了一眼杨府众人。
沈庆在回城路上亦被围堵。全是黑衣刺客,功夫不弱。可打来打去并不伤他。这一拖延,等他赶到杨府门前,裴文德早已被带走。
“我家大人呢?”沈庆抓住一旁摊贩的胳膊急声问。
那摊贩细细认了认:“沈小相公吧!你来晚了呀!那些太监把裴大人抓走了。裴大人还受了伤啊!”
沈庆脑中轰然。翻身上马,看着空旷街道却不知该去何处。那脑中堵滞,半晌想起:“对!去找皇上!去找皇上!”
他冲入豹房,飞檐走壁,可并未寻到朱厚照的身影。
“这位姐姐!皇上在哪里?”他匆忙中抓到一个宫女。那宫女吓了一跳,半晌哆哆嗦嗦道:“皇上带着江大人出去了。”
“出去?去了哪里?”
“出宫去了,奴……奴婢不知道。”
沈庆扶着宫墙险些没缓过气来。这一出宫,偌大京城可要怎么找。
他心急如焚,不停的跺脚,那宫女匆匆跑走,沈庆看着她的背影却突然福至心灵。
“是了,还有萧尚宫!”
粉黛正在给香炉里添香,却突然听的背后声响,他一回头,只看到穿着飞鱼服的一位少年翻墙跳进院子,发丝散乱贴在额角,气喘吁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