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不成的脑袋迅速地冒出一个想法,一个被他忽略了很久的想法。既然阿弥是主神,又是做医生的,那在天庭就应该是药神了,这应该是最符合描述的职位了。如果阿弥是药神,而贺亭林是阿弥从前的同事,那么贺亭林从前也在天庭工作?他也是神仙吗?
胡不成被这个想法惊吓了。这件事他其实早该意识到,在贺亭林说他和阿弥是同事开始就应该意识到了,只是他爱欲心切,忙着吃醋去了,后来又被两情相悦的甜蜜冲昏了头脑,才失去了理智思考的机会。
他仔细地搜索回忆,却找不到贺亭林的任何破绽。如果贺亭林现在还是神仙,与他朝夕相处的梅谷肯定会发现;如果梅谷没有感受到任何仙气,即贺亭林不是神仙。那为什么贺亭林会和阿弥同窗共事呢?
需知,神仙不是普通人想做就做的,有仙骨才能做神仙,而仙骨不是修炼出来的,是天生的,有与没有,不是个人能决定的事情。神仙们生下来仙骨灵气重,普通人类如果天生仙骨,灵气很羸弱,需要通过正确而艰苦的修炼才能成神。如果修炼不成功,即使有仙骨也做不成神仙。特例并非没有,但上一个天生无骨的凡人却做成神仙的,还是一千多年前的事情了。
阿弥是神仙,那么跟他共事的贺亭林也应该是个神仙,至少是个可以修炼成神仙的人类。阿弥做了主神,但是贺亭林还是个人类,这就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贺亭林没有修炼成功,没做成神仙;另一种是,贺亭林做成神仙了,但是和胡不成一样,又被扔下来了。
想到这里,胡不成的心思已经百转千回。为了弄清楚真相,他当即决定帮阿弥一把。
他对五个年轻男人说:“阿弥先生在我们家住了几天,我们接待他很周到,你们要带他离开,至少该让我们家主人知道。我去请我师父来,你们可以和他谈。”
不需要他去请,贺亭林已经站在房间门口了。胡不成一转身,就见贺亭林面色深重地走来。见到自己家里闯进来这么多陌生人,他没有露出生气的表情,反而很从容。他使了个眼神让梅谷和胡不成离开,梅谷先一步走了,胡不成倔强地站在原地不动。
贺亭林只能对他露出一个苦笑。他还未来得及说解释,阿弥先求救了,他扑到贺亭林身边,拽着他的衣角哀求:“阿栎,我不要回去,要回去你跟我一起回去,我不回去!你帮我跟他们说说吧,我不想做药神了。让师父再找别的药师去做吧,只要不是我就好。”
贺亭林拍拍他的肩膀,将他扶稳站直:“阿弥,如今我无法帮你了,抱歉。”
阿弥哇地就哭了出来,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声音凄惨哀切。五个男人上前来拉他。阿弥被拉开的时候发出惊天动地地嚎叫声:“阿栎!我不要走啊!我不要走——”
他的声音随着身影一同渐渐消散在走廊上,只留下地上一串s-hi漉漉的水珠。
贺亭林叹息,他感到有人勾了勾他的小手指,把他整只手握在手心里。他抬头看到胡不成的表情,露出微笑:“你想起来了。”
胡不成不敢置信地说:“他刚才叫你阿栎……是吗?”
贺亭林反握住他的手,轻声说:“是,我是阿栎,我们在天庭的时候就认识,从那个时候你对我来说就已经很重要了。不成,我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很多年。”
第十一章 天兵天将(上)
胡不成乍惊乍喜。
“阿栎”这个名字实在太久没有人提起了,所以从阿弥的嘴里听到的时候,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他曾经多么熟悉这个名字,多么爱它,那些写给阿栎的信笺,每一封的开头称呼都挖空心思。最普通的也是“亲爱的阿栎”,但很少用,用得多的是“吾爱阿栎”、“挚亲阿栎”,后来还有“栎哥哥”,“栎栎心肝”、“臭臭阿栎”,更离谱的比如“像空气一样少了就不能活的栎哥哥”、“我的靠山阿栎”、“药神大人阿栎”、“扰我睡梦的栎宝贝”、“我的小神仙”……总而言之,千万的爱称也不能表达亲昵之情。
一开始阿栎收到信也觉得不合适,但胡不成哪里能耐得住自己的感情呢?久而久之就不说了,见了面最多提一句“下次你不要这样了”,他一边说却一边谨慎地把信收回书匣里,胡不成就知道他没有不高兴。他们坐在枫树下,胡不成躺在阿栎的腿上玩一叶障目的游戏,他喜欢逃课把仙女姐姐送的点心带给阿栎吃,吃剩最后一块了,就掰开两块分了吃……
胡不成心酸地伸出手回抱爱人。
“我以为你忘了我……我以为你做了药神,你本来应该做药神的……”
“现在也很好,有你在我的身边。”
胡不成想起那天他和母亲第一次来到医馆,贺亭林站在起居室里,温和有礼地将两人请进来,毫不犹豫地、反常地收了个一无是处的徒弟。那时候他顽劣地调侃贺亭林风采翩翩,他浑然不知,只把贺亭林当一个陌生人。
“你不要多想,”贺亭林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徘徊:“不成,我说过,你不要妄自菲薄。你很好,既健康又善良,坦率真诚,这也是一种天分。上天没有亏待你,他没有给你做神仙的天分,也没有给你成材的天分,但是你母亲最终回到了你身边,你的朋友、你喜欢的人都在,你的情谊都会获得回报,你的爱最终也会有结果。你不比任何人、任何神仙差,至少在我心里,你是与众不同的,是不可替代的。”
胡不成陶醉在贺亭林的情话里,贺亭林说话太好听,他毫无招架能力。
梅谷实在不忍心打扰他们,但是楼下的病人已经排起长队了,再耽误下去,病人们会生气的。贺亭林只好中途把爱人留在房间里,匆匆下楼去工作。胡不成如置梦幻地发呆,他到药柜边把所有药材的名字都记了一遍,又温习了x_u_e位图,才感觉脸上的热度慢慢退去。
等他反应过来,才开始担心阿弥的下落:“我还没见过谁这么害怕去当官的。他也是个可怜的神仙,既然他没有这个能力,为什么一定要让他当这个官呢?”
梅谷说:“神仙们也难免遇到y-in差阳错的事情,他肯定很难过吧。”
“我觉得他会个好神仙,或许过一段时间等他适应了就好了,万事开头难。”
“那倒也是,我记得我刚从幼儿园毕业去上小学的时候也很绝望。”
“为什么呀?”
“幼儿园下午两点钟就放学了,但是小学下午要上课到五点钟。每天四点,电视台开始放我最喜欢的动画片,所以上小学就没有办法看动画片了,就因为这件事我哭了一个星期,很绝望,觉得活下去都非常艰难,唉。”
“下次如果阿弥先生再来,你们可以一起看动画片,我觉得他会喜欢。”
“那时候我最喜欢看天兵天将,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现在的电视已经不放啦。”
“天兵天将是什么?”
“动画片,英雄动画片的经典之作,后来很多同类型的片子已经很难超越了。虽然现在看起来挺俗套的,但是以前没看过种故事嘛,一帮女孩子小时候天天盼着天上飞来温柔英俊、气质抑郁的天兵天将拯救我们,然后迎接一个神话式的悲剧结局。”
她的话引起了胡不成不好的回忆,他挑眉道:“你要是见过真的天兵天将就不会这么说了。”
梅谷好奇地问:“你见过?哦对了,你以前是神仙。”
胡不成冷淡地说:“天兵天将不是英雄,他们实际上是玉神的私人保镖,玉神掌握了一部分军事权,他手底下的这些看门狗们的确非常忠诚,但是和惩恶扬善没有任何关系。动画片都是为了满足小孩子的幻想创造出来的故事。”
梅谷瞠目结舌,她略带无奈地莞尔:“看来,我们都必须长大。”
胡不成没有接话,有些事情他不打算再提,但他的身体一直记得。他的仙骨就是被天兵天将取出来的,玉神和他那几个兄弟负责发号施令,天兵天将则是实际的行刑者。提起天兵天将,他的身体本能地血气翻涌,一股尖锐的暴戾情绪冲上脑后。取骨的疼痛还记得清清楚楚地烙印在血脉里——他的身体很记仇,知道谁是它的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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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胡不成收拾了一部分行李搬家,胡妈妈同意了胡不成和贺亭林同居的请求。
他把一只二十四寸的行李箱和他的书包塞进贺亭林的车尾箱里,依依不舍地抱着一只胡萝卜枕头从房间里走出来。橙红色的胡萝卜竖着两根翠绿的叶子,又活泼又可爱,这是他最心爱的玩具,虽然它已经老旧,而且对于这个年纪的胡不成来说太过小巧了。
“我可以把这个带过去吗?这是小时候我妈给我买的,我喜欢抱着它睡觉。”
“你喜欢的话可以带过去挂在床头,但是你现在应该抱着我睡觉。”
胡不成揉弄着枕头:“我妈说,我以前的小名就叫胡萝卜。” 说完脸就红了。
贺医生露出微笑,他无疑是一只丰收的兔子。
“我以后也可以这么叫你吗?”
“谁现在还会叫别人的小名,你这个人真是的。嗯……我的意思是如果你想这么叫……也没有关系,但是你不要告诉别人,只有你和妈妈能这么叫。”
“胡萝卜很好,比海浪、岩石好很多。”
“什么海浪岩石?”
贺亭林把一张情诗放在他手里,胡不成忍不住发笑。也就是他敢写这种乱七八糟的情诗,什么岩石啊海浪啊,他在天庭根本就没有看到过海,海是什么蓝色、浪花是什么形状的、海浪击打在岩石上是什么样子、为什么海浪要击打岩石?他通通不知道。真倒不如写一首胡萝卜的诗,也符合当下的时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