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芷君飞身上前,与云纾缠斗在一起,这时,那数十支黑剑复又合而为一,散发出丝丝诡异的黑气,往兰芷君手脚缠去。季子辰打出袖箭切断黑气,却听兰芷君大喝道:“季兄,当心后面!”
季子辰感觉到后背袭来的凉意,却不及回头,口中喃喃念咒,那数十支袭向他后心的黑剑,竟陡然停住,然后,齐齐偏转方向,向云纾疾掠而去!
一旁的兰芷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看着黑剑在两人的控制下往来穿梭碰撞,时而合为一体,时而分裂成群,他注意到,这些黑剑都没有剑柄,也就是说,他们两人,同时在凭空cao纵着一群没有名字的剑!
“怎么可能......”兰芷君喃喃自语,“‘以吾之心,赐剑以名;以吾之魂,赋剑以灵’,没有名字的剑,根本不可能具有灵气......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两人的对战越发激烈凶险,兰芷君根本无法c-h-a手。斗至酣处,只见季子辰突然如离弦之箭一般飞扑上去,任由黑剑擦着他的身体堪堪掠过,他手握黑剑剑尾,直冲向云纾的方向,用力往他心口处掼去!
兰芷君倒抽一口凉气。
云纾没有躲避,而是任由季子辰把黑剑扎进他身体里。
与此同时,他做了另一件事。
他抓|住季子辰衣衫破口的边缘,用力一扯。
“什么?!”兰芷君惊呼出声。
底下乱成一团的人群中,不知有谁喊了一句,“看天上!”
有人听到了,下意识地仰头,然后目瞪口呆地停止了动作。
余下的人大惑不解,也纷纷仰头。
一时之间,整个会场的人好像被施了定身咒,保持着仰面的姿势,本来杀声震天的战场,登时一片骇人的死寂。
他们看到,季子辰裸|露的肌肤上,遍布着一块又一块,紫红色的尸斑。
空气仿佛于瞬间凝滞,这时,一串笑声打破了沉寂,那是云纾在笑。刚开始笑声很低,逐渐地,笑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大,像一串疯狂的魔音,尖叫着灌入每个人的耳朵里。
他把嘴唇贴在季子辰耳旁,对他耳语道:“季子辰,既然我不得好死,你也别想安心地活。”
季子辰把黑剑从他身体里抽|出来,一双眼睛里全是冰冷的寒意。云纾终于支撑不住,从高空跌落,重重地砸在伏羲台的地面上。
台上的人傻眼了,呆呆地看着云纾沾满鲜血的狰狞嘴角,不知所措。
终于,季风大叫一声,“爹!”他念动御剑咒想要上去,被余凉一把拉住。
兰芷君盯着季子辰,呼吸因心跳加速而变得急促,“季兄......这是怎么回事?”
季子辰转过身来,语气一如往常那般平静,“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你是......有原因的是么?”兰芷君声音有些发颤,“你有什么难言之隐,你可以说。”
季子辰淡淡道:“没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修习蛊术,以活人为祭,不过是想提升我的修为,仅此而已。”
季风一把挣脱余凉,往上飞去。
“爹你,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季风大脑一片空白,“为什么......你平日里教我的,惩恶扬善,匡扶正义,都是你编来骗我的么?”
“当然不是。”
“那你为什么会......”
季子辰脸上看不出一丝感情的波动,“我修炼蛊术所用的活人,无一不是作恶多端、害人无数的宵小之辈,他们本来就是毒瘤和渣滓,本来就该从这个世界上消失。我用他们的血,提升自己的修为,何错之有?”
季风一时语塞,良久才道:“可是你不觉得......太残忍了吗?”
季子辰冷声道:“怜惜j-ian恶,那是妇人之仁。如果我对他们怜悯,那就是对自己残忍。”
“那天山湖底的孩子......”
季子辰冷笑道:“我季子辰还没无耻到要和云纾这种人蛇鼠一窝,屠戮手无寸铁的无辜小儿。至于余南石,我不过是将自己所看到的如实告诉了凌阳道长而已,他自己怎么说,那是他的事,与我何干?”
兰芷君问道:“所以,季兄对于云纾与三清教一事,也并不知情?”
“云纾不过给我一张修炼蛊术的秘方,除此之外,我与云纾更无交集,怎么会知道他和魔教私下里干的那些勾当?”
兰芷君不解道:“云纾为何要给你秘方?”
“哼,记载蛊术的文字晦涩难读,他若不给我看,就他那脑子,怎生看得懂?”
季风和兰芷君面面相觑,当此情况,两人脑中俱是乱糟糟一团,不知如何是好。
季子辰面不改色,沉声道:“你们若觉得我有罪,尽管把我关到仙牢里去,我季子辰绝不反抗。但季某俯仰天地,问心无愧,也不怕遭什么报应。”
沉默良久,兰芷君还是取出捆仙绳,“那么,季兄,得罪了。”
尾声
狱卒领着季风,穿过y-in暗潮|s-hi的走廊,走下阶梯,两壁的火光微微晃动,把路过的人扭曲的黑影映在墙上。
狱卒“叮叮当当”取出一串钥匙,挑了其中一把,打开石门,只见里面一桌一凳一床,更无他物。一人着一朴素白衫,盘膝坐在石床|上,正在闭目养神。听到有脚步声,也不睁眼,只淡淡道:“来了?”
季风行了一礼,“爹。”
“坐。”
季风坐下了。
季子辰缓缓睁眼,道:“云纾怎么样了?”
季风道:“您那一剑直|c-h-a心脏,他活不了了。”
“哼。”季子辰冷笑道,“云纾这人穷凶极恶,一生不知害死多少无辜百姓,让他这么痛快得死,当真便宜他了。”
“爹。”季风轻声开口道,“孩儿有一个问题想问您。”
季子辰看向他,“你说。”
季风的眼睛里满是悲哀,“您明知蛊术被列为禁术,为仙界名门正派所不齿,为何还要违禁修行?”
“我说过了。”季子辰一字一句道,“那些大j-ian大恶之人,他们本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我不过是给他们一个机会,让他们在死后还能创造一点价值。”
季风垂下眼,“我不明白......”
“有什么好不明白的?他们作恶,我就惩罚了他们,仅此而已。”
“可是......”季风顿了顿,“孩儿认为,如果‘正义’不能让每个人都看到,那就不是‘正义’。”
“哦?”季子辰冷眼看着他,“那你觉得是什么?”
“是‘私刑’。”
季子辰的眼神好像要把季风牢牢钉在原地,“‘私刑’便一定是不正义的么?”
季风没有回答,他不知该如何回答,因为他也没有一个准确的答案。
良久,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季子辰又闭上了眼,“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还有......关于无名剑的事。”
“你是想问我,怎样cao纵一把没有名字的剑?”季子辰缓缓道,“很简单,‘其剑无名,其主无心;无情无念,方可御天下之剑’。怎么,你想学么?”
季风没有回答。
他呆呆地看着阳光中起舞的尘埃,良久不说一句话。
终于,他开口了。
“不用了。”季风疲惫地站起身,“我可能,不会需要这种东西。”
他缓步走到门口,停住。
“爹,你保重。”
石门从身后缓缓关闭,留下一声沉重的闷响。
空山新雨,晚来秋凉。
余凉一身单薄的雪白长衫,立于墓碑前,静静地看着石碑上的字。
“先父余南石,先母祁幽君合墓”。
“‘我愿有朝一日,时局清明,乾坤朗朗,世上再无藏污纳垢之所,遮天蔽日之荫’”余凉轻声道,“爹,你的愿望,孩儿帮你完成了。”
他终于转身,向山下走去。
一棵红豆杉旁,季风在等他。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余凉问道。
季风道:“都行。”
余凉一挑眉毛,“‘都行’是哪儿?”
“‘都行’就是......”季风想了想,道:“就是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无论我去哪儿,你都会陪着我么?”
季风毫不犹豫地点点头,“这个自然。”
余凉笑了,“好!那我们就去江南,做两只西湖的水鬼!”
枫叶似火,将山色染红。
古道上,两匹马并辔徐行,马背上一白一青两个背影。逐渐地,他们越行越远,越行越远,终于在尽头化为两个模糊的小点,消失不见。
(全文完)
*注:“行无辙迹,居无室庐,暮天席地,纵意所如。”出自晋·刘伶《酒德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