熄灯后,徐子意突然睁开眼睛,问辛奕颛:“你,有什么,特别难忘的人吗?”
“少年时有一个。”
徐子意呼吸一紧,嗓子眼顿时提了起来,连心跳都在加速,刚想问下去,却又听到辛奕颛说道:“其实也就那样,都过去了。”
宛如一盆凉水从头到脚盖了下来,徐子意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心里骂自己:胡思乱想什么啊你。怎么可能呢?心里松了一口气时,也多了一分意味不明的失落,那些旖念像是秋风扫落叶般被扫去,剩下一片寂静和清寒。
他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第11章 第十一章
翌日,倒霉的徐子意又发烧了。与此同时,辛府的上空飘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跟往年比起来,这场雪晚了一个多月。
辛奕颛抱来一块厚重的毛毯裹在徐子意身上,徐子意瞪着肿胀充血的双眼,木然地盯着屋顶发呆。
辛奕颛将手放到他额头上试了试,皱眉道:“你现在哪里不舒服?”那只附在额头上的手,修长,白皙,传来淡淡的药味和凉意,徐子意望向那双手的主人,凤眼修眉,眉头微蹙,正担忧地看着自己。
徐子意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轻咳一声:“我还好。公子你走远点,别被我传染了。”说完这句话时,他的心跳有些加快,脑中像是一团麻绳,乱糟糟的,怎么解也解不开。私下想,莫不是脑袋烧糊涂了,天呐,太荒谬了。
等到了晌午,喝过了药的徐子意依旧一副病恹恹的状态,昏昏沉沉入睡后,一觉醒来已是天光大暗。屋内没有点灯,角落暖炉的炭火燃得正旺盛,半阖的窗棂隐隐透进些雪光来,辛奕颛正伏在床前,呼吸平稳均匀,睡容泰然。一切静谧得如同一幅画,时间仿若被这一场初雪给冻住了,变得悠悠长长,不再匆匆流逝,不再催人别离。
徐子意眼皮跳了跳,伸出一只手将身上的被子扯拉到辛奕颛身上,又忍不住探过头去打量他。不知怎么的,就想起了少时那段光y-in,时不时感染风寒的辛奕颛也总是靠在桌上打盹。那么古老的事,怎么记得这么清楚呢,徐子意心想,手却不老实地抚上了辛奕颛那漂亮的殷红的唇上。看着挺精神气的,怎么是个病秧子?徐子意又这样想着,有些口干舌燥,将自己脸凑了过去,一时间情不自禁,又一时色心大起,轻轻吻了过去。当他的唇碰到辛奕颛的唇时,徐子意心里道:完了,完了。
道完之后,他还是没有放开。天色已经尽数暗了下来,外面零零星星的灯火在风中摇摇晃晃照了进来,时不时还夹着老管家声嘶力竭的吆喝声,紧接便着听见扫把扫雪的声音,还有,辛奕颛的呼吸声——他可能太累了,依旧没有转醒。
徐子意面红耳赤,心如捣鼓,已经很自觉地给自己扣上了流氓这顶帽子。起身将房间的灯点亮,又跑到窗口灌了几口冷风,发烫的脸颊才慢慢恢复正常。
然后他又转进被窝里继续装睡,心想:这件事他不知道,那我应该不用负责吧。
夜间,辛奕颛给裹在厚厚被子里的徐子意喂完药后,便开始慢条斯理地解外袍和中衣,准备就寝。
徐子意目不转睛看着辛奕颛宽衣解带,直到辛奕颛躺到他身旁,鼻尖又闻到那股熟悉安心的药味。这时,徐子意忽然开口:“公子,我好冷啊,可以挨着你睡吗?”
辛奕颛闻言微微一愣,徐子意已经快手快脚地挨了过去,嘿嘿一笑:“还真是暖和。”说罢,双手抱住了辛奕颛的后背,闭上了眼睛。
就一晚,徐子意心里对自己说。
按照徐子意的计划,是先在辛府混个差事落脚,等苏尚那混小子回来,他就找个借口开溜。算了算日子,苏尚应该早在前两日便回来了,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却也没有那么迫不及待地想要离开辛府。
辛奕颛对自己这么厚道,他这么走了总感觉有些狼心狗肺,思来想去,他偷偷跑到书房写了一封信,算是告别。将信放在案几上面,他又从怀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压在上面,以防被风吹跑。然后,他从后门悄悄离开了。
第12章 第十二章
雪初霁,举目一片银装素裹,徐子意满脑子想的尽是辛奕颛看到信的神情,是如释重负,还是生气失望?又或者无所谓。想来想去,也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倒是发现心里有点空落落,有点不舍,大概是住得太久了,产生了些莫名其妙的错觉。
徐子意想:非离开不可。再住下去,真的要出事。至于出什么事,他内心不敢深想。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徐子意到苏府时,恰巧碰见准备出门的苏尚,看这架势就知道是去沉烟楼。徐子意跟着轿子一路尾随至沉烟楼,等到轿夫一等人都离开后,他才从人群钻出来,一把揪住苏尚的貂皮毛领。
“我说你小子挺快活啊,我刚死没有多久你就有空出去游山玩水。”徐子意挑着眉,恶狠狠道。
苏尚刚才轿子上下来,屁股都还热呵着,冷不防就被一个陌生人提着领子一顿好训,不由得一头忙雾水,兄台,你作甚?
没等他将这话问出口,徐子意又凑到他耳边说道:“十三岁那年你偷花长令手帕的事还是我帮你兜着的。”
花长令,就是沉烟楼的琴师,苏尚的少年至如今的心仪对象,不过□□年过去了,这位苏公子依旧没有抱得美人归。偷手帕这件事,也是当年年少气盛的一件糊涂事,不提也罢——不过,这个人怎么知道?等等,这人说话的语气,好像有点熟悉……
苏尚突然震惊,一脸惊喜喊道:“惊弦!你不是死了吗?”
徐子意当即抬腿踢了这现世宝一脚,朝他翻个白眼:“嚷嚷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我死了。”
苏尚似乎很兴奋,一把抓住徐子意的手,温热温热的,心下一惊,又去拉徐子意的脸皮,弹力十足。
“乖乖,真还魂了。”苏尚啧啧道。
徐子意黑着一张脸,呵呵一笑:“确定完了没,可以进去了吗?”站在门口喝西北风,都快冻死他了。
在徐子意耐着x_ing子将事情的经过一五一十告诉苏尚后,苏尚脸上兴奋顿时消失,一脸惋惜道:“这么说来,三个月后你就要离开?可惜喝不到我和花姑娘的喜酒了……”
徐子意听了,恨不得一筷子戳爆掉他的头,这种时候他居然还在关心这个?就算他再活个三十年,只怕也喝不到这八字没一撇的喜酒。懒得和他计较,直接开门见山道:“依你看,那人是不是你妹妹……”
苏尚闻言,眼睛慢慢眯起,似乎在努力回忆前些时候自己妹子的眼泪去处,最后,他摇了摇头:“不曾记得她哭过。”
徐子意被他那眯眼的样子恶心到了,嫌弃地坐远了些,道:“你再好好想想,她以前不是说过非我不嫁吗?”
苏尚这回记x_ing倒好:“我记得那次不是你拿糖葫芦……”见徐子意作磨牙状,连忙改口:“嗨,她那时才几岁,不懂事的。”
徐子意眼观鼻,鼻观心,老僧坐定,不说话了。
苏尚又问道:“你这段时间,都住辛府?”徐子意瞥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苏尚又道:“别住那了,不愿回家,就跟我回去。”就你这个样子,谁家用你谁家倒霉。当然,这句话,苏尚是心里说的。
徐子意端起酒往嘴里倒去,算是默认。
正在此时,门口忽然想起了敲门声。
苏尚纳闷:他已经吩咐了不要来打扰,谁这么没眼色?不耐烦朝门外嚷嚷:“谁啊?”
“苏公子,是我,花长令。”门口传来柔柔的女声。
“花姑娘,轻稍等片刻。”
刚才还中气十足的苏尚一听到这声音,顿时骨头都酥了,声音来了个山路十八弯,急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花生壳,喝了杯茶漱了漱口,又对着屏风理了发冠,屁颠屁颠跑去开门了。
苏尚总算还有一点良心,没有点头哈腰以身作毯让花长令进来,温声道:“花姑娘可有事?”
花长令微微一笑,问:“我可以进去吗?”
“姑娘请进。”这一句,是徐子意说的。
徐子意和苏尚是沉烟楼的常客,之所以是常客最主要的原因之一还是因为苏尚对花长令心怀不轨,几年下来,一来二去,加之徐子意精通音律,尤其擅琴,是以与花长令还算熟识。
“徐公子。”花长令一进来就说了这么一句石破天惊的话,徐子意惊得酒杯落地,酒杯质地还算不错,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第13章 第十三章
顾不得苏尚一脸幽怨,徐子意起身问道:“姑娘怎知?”
花长令淡淡一笑,道:“自两位进门到上楼,长令便一直注意,心里便有了猜想。”
“一个人容貌可以改变,但行止和气质倒是变不了的。”
徐子意听了这话,大受感动,满怀希冀地问花长令:“花姑娘,你是不是心仪于我?”
花长令显然没有跟上徐子意那惊人的脑回路,木了片刻,便摇头:“公子多心了。”
苏尚的脸已经成了猪肝脸。
花长令离开后,猪肝问徐子意:“那老神仙难道没给你什么暗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