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瘾头已经深了,几乎三天便要吸食一次,为了应付今日,他昨天才刚刚用过,算着日子明天晚上就该发作了,不仅是他,隗颙堂上下都沾了阿芙蓉,连同着管事的郑青也是,或者说整个荥阳城里的青楼楚馆都与阿芙蓉有染,在这个时候小库被烧,根本也不可能调的回来足量的阿芙蓉,先不说他自己会多难熬,那些城中的富家子弟若是拿不到阿芙蓉,恐怕更是会急昏了头脑,整个荥阳城再也不会回到他的手里。
“郑青呢!让郑青去看!”郑少衡几近疯魔,一手把流云从自己肩头拔了出来,往后退了几步,戒备的看着顾琊,却不再动作,整个人都颤抖起来,额上青筋暴起,眼球突出,上面布满了血丝,只一瞬便倒在了地上不停地抽搐着。
顾琊被这骇人的景象怔住了片刻,他向来不屑下毒,即便被流云刺中也不可能会有这样的反应。他还不知道阿芙蓉一事,直觉觉得那库房中装着的东西一定极其重要,这样被烧才引得郑少衡发了什么病症。
他的第一反应其实是藏宝图,可藏宝图不是纸张也不是布帛,而是几片薄薄的石板,即便真是被火烧过,恐怕也不会有什么致命的痕迹。
却听身后突然有人落地的声音,转头一看是谢玄机站在那处,谢玄机像是个老小孩,总是挂着一丝嘲讽的笑容,如今却是定定的看着郑少衡,脸上无悲无喜,一点反应也无。
宋衍见郑少衡这副模样自然明白他是听了消息情绪太过激动,直接犯了瘾头,肯定是成不了事了,他冷哼了一声:“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而后又比了个手势,带着隗颙堂的弟子纷纷离开了前院。
原本的计划是郑少衡安排“杜英杰”坐在顾琊身边,他带着人手假装袭击郑府嫁祸流云山庄,趁着混乱把顾琊收拾了,若是旁人不行,便再让“杜英杰”捅一冷刀,可惜顾琊完全不按套路出牌,郑少衡又成了那副模样,婚宴之事只能暂且搁置了。
吸食阿芙蓉的人会越来越上瘾,从十天一次到五天一次再到三天一次,发作的频率会越来越快,吸食的时候自然飘飘欲仙,但是一旦发作却没有阿芙蓉能够吸食便会承受莫大的痛苦,甚至产生幻觉伤害自己和身边的人,郑少衡如今的时间变得越发的短了,需要的阿芙蓉也就更多,实在不是划算的买卖,荥阳差不多已经落入了宋衍的手中,他自然不会再费心与郑少衡“合作”些什么了。
顾琊见谢玄机的面色便知谢玄机心中有数,斟酌着开口道:“前辈可知这是为何?”
谢玄机点了点头:“你肯定是不知道的,流云山庄是个好地方,管的也严,哪里知道这个东西。”
顾琊把流云收回了剑鞘:“还望前辈不吝赐教。”
谢玄机叹了口气:“这个情况我却是见过的,三十年前,我的大儿子,也是这样在地上打滚求饶,哭着希望我们让他解放。”他顿了一顿,看向了顾琊:“山北乱得很,不止是说打家劫舍的人多,还有一种东西最是沾染不得,阿芙蓉。”
顾琊虽不曾见过吸食阿芙蓉的人,不过也知道这个东西,当下明了了亓官晏进门时说的那味道是什么,想来这把火也是亓官晏烧的。
谢玄机摇了摇头:“郑少衡也算是自讨苦吃了,他原本在荥阳城这般顺风顺水,又何必沾染祸事,如今倒好……”他抬头看着顾琊:“顾庄主,我们去库房那儿看上一看吧,若是有没有烧尽的,我们再收拾干净。”
顾琊心知谢玄机对阿芙蓉深恶痛绝,点了点头答道:“也好。”他又转头看向了躺在地上痛苦的打着滚咆哮低吼着的郑少衡,皱着眉头拿着流云走出了院子——郑少衡也算是一代大侠了,落得如此下场,实在叫人唏嘘。
郑府虽大,但那黑烟实在太过明显,顾琊与谢玄机根本不用找路就知道该怎么走,只是这一路上竟然都没有人提水救火,实在叫人奇怪。
郑府的下人众人,尤其是今日郑少衡大婚,几乎人人都忙的脚不沾地,此时一路上都看不到人,顾琊与谢玄机对视了一眼,只怕有诈。
可到了那库房前头才发现是他们想的太多,那景象实在有些触目惊心。
那火烧了装着阿芙蓉的库房,那些郑家的奴仆竟然不急着救火,都围着着火的库房拼命呼吸着空气,似乎能从这空气中嗅到些阿芙蓉的味道,也不管那火势烧的极旺,几乎要点着了自己的衣服和头发,还有人趴在已经烧的漆黑的门前,拿手抹着地上的黑土,想从里面找些阿芙蓉的粉末出来。
谢玄机感慨的叹了口气,背着手不想再看。
顾琊则是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景象,一时间经不知道该做何反应。
“庄主。”他突然听一边的树后有人叫他,转头看去,便见亓官晏露着半张脸冲着他挥手。
第48章 四十八
“吓死我了!”亓官晏见顾琊一过来便立刻手脚并用的抱了上去:“我方才烧那库房,原本倒也没什么,结果来了一群人提着水,水还没泼呢,一个个都蹲到地上去吸烟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
顾琊一手提着剑,单手拍了拍亓官晏的背,见到钱多多站在不远处,假装没有看到他们似得抬头看着天。
谢玄机轻咳了两声,似乎有些尴尬:“你们年轻人情不自禁就情不自禁了,也不看看场合,这可不是什么能够久留的地方,早些回你们自己的地方去吧。”
顾琊原本当谢玄机与亓官晏是旧相识,现在看来却也并非那样,亓官晏也从他怀里探出了半个头来,好奇的看着谢玄机:“谢老门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谢玄机叹了口气:“我听人说、荥阳的阿芙蓉遍地,不瞒你们说,我的儿子曾经就深受此物威胁,如今想要查清楚那阿芙蓉的来源,将它们全部销毁,如今看来倒是用不着我出手了,这位小公子已经都做完了。”
亓官晏先是一愣,而后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都说阿芙蓉上瘾之后情状会十分可怖,见谢玄机的模样,想来当时的情况一定非常惨烈:“谢老门主节哀……若是二十年前的阿芙蓉,我知道是怎么回事,门主可曾听过青山严家?”
“青山?”谢玄机对于严家也没有什么印象,不过青山二字足以引起他的记忆:“这么说来……青山结义?”
亓官晏无奈的摇了摇头:“不错……青山结义还有麒麟世家,都与这阿芙蓉有关系。”
谢玄机皱着眉头道:“若是当年的麒麟世家因为阿芙蓉才被青山结义所灭,那宋衍又怎么会以麒麟之子的名义用阿芙蓉做事?”
亓官晏一愣:“麒麟之子?”
“你还不知道?”谢玄机看向了他:“今日一早,隗颙堂发的英雄帖,说是宋衍并非是宋青松的儿子,而是亓官黎的后人,孟如意是亓官黎的夫人,宋青松当年知道了麒麟世家的事情别有隐情,娶下了孟如意,保存了麒麟世家的血脉,如今择了良日,要改名叫做亓官衍了。”
“亓官衍?”亓官晏似乎隐隐露出了些怒火:“他也配?”
荥阳城既然是被称作风月之城当然不会是浪得虚名,此处几乎是整个城都只有青楼楚馆,住宅则是少之又少,即便是有,也大多是青楼里的龟奴的小院,或者是富家子弟盘下的宅子,里头住着的还都是风尘女子。
这座城对于普通人来说算不得什么,顶多是赶路经过进来享受一番就是了。
但是对于那些腰缠万贯的土豪劣绅,那些颇有背景的世家子弟,这里可就是名副其实的温柔乡、销金窟。在这里,一掷千金的不在少数,倾家荡产的更是如同过江之鲫数不胜数,多少人沉醉在这座城里,连回家都不愿意。
荥阳是没有白天的,整座城都是日夜颠倒的生活,白天的时候一片死寂,到了晚上则是人声鼎沸、纸醉金迷。
流云山庄如今暂住在彩云轩的后院,彩云轩相较于其他地方更是“风雅”一些,比起那些站在一楼就衣衫半褪小露香肩的女子,彩云轩的姑娘们倒是更准确的掌握了“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朦胧之感。
“不知道公子是找谁?”管事的姑娘也坐在层层纱帘之后,手里拿着一叠小木牌:“公子来得晚了,不少姑娘都叫人挑走了呢。”
那人坐在她对面,笑着答道:“找依依姑娘。”
“依依?”那管事的姑娘轻点了红唇笑道:“依依姑娘已经被人包了小半年了,公子还不知道吧?”
“那找你们的管事。”那人抬了抬下颌,“我出双倍价钱。”
“管事?我不就是?”那姑娘轻轻把木牌放到了面前的托盘里:“这可不是价钱的问题,依依姑娘当时收了一年的钱,这还有大半年呢,公子若是等得,明年再来吧。”
“我要找的管事……可不是你!”那人突然站起了身,一剑横劈,斩断了数层纱帘,剑气一震,劈开了那管事姑娘身边的墙面,那姑娘却也没有慌张,手上一根软绸覆了内力在面前将他的攻击尽数挡下:“看来公子,不是来寻欢作乐的。”
那人抬起头,竟是瞪红了一双眼睛:“别的地方都没有了,你们彩云轩呢?你们彩云轩还有没有阿芙蓉?”
“没有。”明月从门口走了进来:“我还当是谁在闹事,原来还是为了阿芙蓉。”
“不可能!”那人举起了剑:“郑少衡呢?郑少衡不是说要娶妻?怎么今天过了中午郑府就整个闭门谢客?他答应过我的,只要我按着他说的去做,我不仅能在荥阳城里享受一辈子,还能给我一整年的阿芙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