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毕竟,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
小船最终停在沿河一栋楼阁前,几年前还未曾见过这家牌坊,如今店里的生意已是如火如荼,且看着不似一般风尘之地,门庭前摆放的雅致讲究,进出多为衣着华贵的人物,想必是如今封淮数得上的销金窟了。
上岸付了船家的钱,二人穿过行人过往的小路,一同向那庭院里走进去,一点淡淡的胭脂香味飘散过来,平九微微一笑,“你倒是约到了好地方。”
辰昱回头扫他一眼,轻描淡写道,“忙碌了数日,也该找找乐子放松了,今日算我请客。”
平九随着辰昱走进楼内,四处打量了一下周围景致,点头道,“若不是你请客,我可消费不起这个地方。”
二人这一番谈话,路过人听了只当是寻常来消遣的公子哥,却擦身而过时都不免向两人方向看上一眼,在这风尘场所,二人气质实在是有些鹤立j-i群。
一楼前厅站着一个三十余岁的风韵女子正在与人讨笑聊侃,看起来像是个管事的,余光见辰昱平九二人进门,眼睛立刻亮上一亮。
眼前这二位公子虽身披暗青色斗篷,神色间风尘仆仆,却皆是身材挺拔卓立,容貌风度令人惊艳,这二人原本是完全不同的类型的人,却谈笑间表现的很是默契投缘,更没有寻常客人那身上一股子混沼气息,实在让旁人看了养眼。
那女子步态婀娜的靠上前,脸蛋虽没有少女那般水灵了,然而身材火辣丰腴,自有成熟的妖娆韵致,她在二人面前停住,眼神不至于轻佻,却有些勾人,执着手帕向前引路道,“二位客官楼上请吧,第一次来?还是约了哪位姑娘?”
平九暗中仔细观察一番,发现眼前这女人似乎并不认识瑞王,辰昱随手抛了一锭金元宝,道,“你这可有什么值得花钱的?不要叫我们失望。”
平九闻言脚下险些一个酿跄,虽知晓辰昱是故意这样做派,好融入周围人而不显得奇怪,然而这种财大气粗的豪言,做的如此名副其实,实在是一般人难以驾驭……
二人坐入一个上等雅间,那女人吩咐小厮几道菜,五位姑娘便娉婷的挪进屋里来了,看样貌都属上品,各有各的姿色,垂首偷瞄向平九与辰昱时,掩不住惊艳之色。
女人观察了一下两人的神情,发现并未有什么不满,便暗中做了一个眼色,几个姑娘便迎上去,一人抚琴,二人作舞,还有二人服侍饮酒尝菜,一时间脂粉盈盈,女子香气弥漫。
饭菜上后,平九倒是也不客气,一路上奔波着实是有些饿了,实在无心观赏这轻歌曼舞的,埋头吃上几口菜,手边酒满了便拿过来一饮而尽。
反观辰昱却不疾不徐的,他仪态沉稳大方,毕竟是被人伺候惯了的主,眼下在这种无微不至的服侍中没有半分不适,反而双手闲下来,被人夹上一口菜,饮上几分酒,所有菜挨着尝了两口便不再吃了,专心听起曲来。
平九见只有自己吃得香,便问他,“怎么,口味不合适么?”
辰昱目光仍落在舞姬身上,淡淡道,“很没滋味,不吃也罢了。”
平九在桌上扫了一圈,夹起一块白嫩的鱼r_ou_递过去,“不吃岂会有力气呢,你尝尝这个。”
坐在辰昱旁边的姑娘见二人谈话态度和缓,心里觉得应不是难说话的人,便大着胆子向辰昱身上倚去,手中作势要接过平九的筷子,那手指已是暧昧的抚摸上了平九的手背,柔柔的调笑道,“怎敢劳烦公子动手呢,还是我来……”
话说一半,身体刚倚到旁边这位身穿劲装的公子身上,便忽觉得有一股气将她弹开。
她回头,见眼前这位公子俊美无双,如此风华绝代气势惊人,却目光幽暗冰冷的看着她。
那姑娘惊的手脚冰凉,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一时间动也动不了了。
平九察觉出辰昱脸色不对劲,忙夹着那片鱼r_ou_凑到他嘴前,温言道,“来,这鱼做的还是不错的,你再尝尝看。”
压迫感消匿了,然而脸色仍然不太好看。
辰昱没说话,就着平九的筷子吃了鱼,却眼尾扫到了还在发呆的姑娘,眉宇间泛上一丝不耐烦。
似乎是失了再玩下去的兴致,将一张令牌似的银灰色物件往桌子上一扔,辰昱扫了下手,“滚出去。”
第16章 第 16 章
第十六章
只见那令牌一出现在桌上,霎时间房间里一片诡异的寂静,众人的表情皆像是见了鬼一样,惊得头也没回一下,提着裙摆潮水般的就退出门去了,其中一个姑娘还因为走得太急,在门口绊了一个踉跄,然后急急地关上了门。
平九手里持着的一双筷子还没放下,很是惊异的看了看紧闭的门口,转眼间空荡荡的屋子,又看了看辰昱,“你做了什么?把人家吓成这样。”
辰昱并不搭话,手指扣在桌子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敲击着,这是他思索事情时的惯用动作,他的神情里有些细微的厌烦。
平九不知他在想什么,索x_ing也不费心再问了,顺手拿起桌上的银色令牌看了看,质地不错,拿在手里沉甸甸的,上面细致的刻画出一个图腾,有些类似于燃烧的火焰,栩栩如生。
正钻研着手里的令牌,房间门被轻轻地敲响了,那声音极有节奏,带着毕恭毕敬的意味。
然后平九听辰昱漫不经心的开了口道,“进。”
一个年龄大概在四十岁左右的男人推开门,他没有带随从,只是一个人走进屋,在离辰昱和平九还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就跪下去了,自始至终没抬过头,道,“微臣魏明真,拜见瑞王。”
平九仔细看了看下面跪拜的人,衣着算不上精贵,但也不至于清贫,中等身材,面容端正儒雅,蓄了一把小胡子,很有几分文人雅士的派头。而这人似乎也对二人坐在这里没什么意外的样子,恭恭敬敬,像是早有准备了。
辰昱此行接头的亲信,竟然是旭州刺史,魏明真。
平九在心里微微惊讶。
平九向来对朝政了解甚少,但常在江湖走,平九从百姓嘴里知晓一些当官的风评,这个魏明真做宋州知府时声誉就不错,听闻才学广泛,胆识过人,更肯视察民情为此进谏,只是x_ing情耿直,早些年因直言不快伤了龙颜,被当今圣上贬出了京都,近几年虽一步步升迁至一州刺史,却仍不被当朝重用。
却是个有良心的好官。
平九在瑞王府短短时日,便听闻辰昱善于攻心纳贤,却没想到连魏明真这样的顽固之士也甘心为他所用,可见他的用人之道实在深透。
然而平九一直不知道辰昱究竟想做什么。
辰昱没提过,平九自然也不细问。只是心里模糊的有了一个轮廓。
或许辰昱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需要平九,或许这一路上即使没有平九相助,他也会有其他途径撑到这里。一切他都早有目的,平九看着辰昱轮廓分明的侧脸,一只手慵懒的撑着下巴,听魏明真大致禀报状况时,目光深长潜着玩味掌控的幽光,平九知道,他远不如看上去被动狼狈,他不动,如同猎豹潜伏,只是在等一个时机。
原本来这青楼就是一个幌子,魏明真只是谈了几句,二人便不再细说了,正巧这时外面人敲门说楼下有马车等候。
魏明真在封淮城西区有一座幽静的院落,三人坐着马车过去时,发现那里早已有人等着了。平九环顾一圈,四人中只有一人看着眼熟,似乎在京都远远见过一面,是个官衔不低的武将。
自那锦靴踏下马车那一刻起,辰昱周遭便有些不同了,他表情冷淡,径直向前走去。
平九作为瑞王的名誉暗卫,跟在队伍的最后方,大家对他的出现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一路紧跟着辰昱进了屋。
平九走到门槛处,正摸不准是跟他们进去还是在外面等着的时候,却见辰昱忽然停了脚步。
他向旁边人淡淡吩咐了一句,“准备些银票。”然后向身后微微一抬手,头却没回过来,道,“不用跟着了,去玩玩吧。”
平九顿住脚步,知道这句话是跟他说的。
好像他们第一次西苑相见,又如同那日秋猎随风飞扬的黄旗烈日下,他倨傲沉稳,却目光总是向下沉,看向一个人时,带着居高临下的审度意味,即使是笑了,那笑容里没有什么实在的情绪,你会感觉到他手中掌握着的东西远比你想象的要多,而你本身离他很远。
平九在门槛前站住,不再向前,只是道了一句,“谢王爷。”便随着管事的仆从走了。
他是当今皇上的第七位皇子,更是权倾朝野的瑞王。他的事平九帮不上忙,谋划什么平九也不关心。
需要时留在身边,不需要时最好识趣走开,这种无情的行事风格,倒很是瑞王殿下的做派。
只是支走他,又何必费什么心呢?
平九将银票收在袖口里,走出院落,望向映红的半边天,神色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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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封淮这个地方,想要随处玩玩,还能玩什么呢?
平九随意找了家档次不错的酒楼过夜,辰昱给的银票足够一般人在这封淮挥霍上大半个月,倒真是可以在这里好好享受一番。
只是平九实在没有寻欢作乐的想法,他很累,没有什么兴致,一沾枕头便沉沉睡去,好些时日没有睡得这样深。
等第二日醒来时,天色已明明大亮,看那日头,大约已是午膳的时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