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向后退了一步,站到辰昱身侧,对面那人脸上仍带着淡淡的笑意,好像身体上的不适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不便,他敞着怀走过来,目光在平九身上未动过,好像在探究什么,直到走近了才将视线转向平九旁边的辰昱,微微扬眉,话里还有些异国的口音,笑道,“北青的瑞王殿下,原来就是他么?伊尔远如今当真是觉得,没有与你为敌,恐怕是今生最明智的选择了。”
平九又是一皱眉,总觉得这话里并不是善意,转头向辰昱看去,却发现辰昱并没做回复,只是听了这句话目光y-in沉下来,冷冷看着伊尔远,却忽然间,伊尔远已站到面前,倾身凑到平九面前,仔细的看了看平九的眼睛和五官,然后手指轻勾了一下平九的下巴,低沉的笑了笑,“果然是很好的,纵使我在漠兰阅过美人无数,如今见了也难免心痒,喂,我说这位侠客,跟着北青的瑞王有什么好的,不如跟我吧。”
话音刚落,伊尔远的胸膛已经按上了一只手,毫不留情将他推远了些。
辰昱虽语气平稳,却目光不透,冷声道,“伊尔远,你不觉得自己废话太多了么?”
第22章 第 22 章
第二十二章
伊尔远被推开也不恼,双手举起妥协道,“好好好,我不说了,瑞王殿下,开个玩笑而已,别当真。”
辰昱凉凉瞥了他一眼,收回手道,“平九,你去看看他的伤情。”
平九原先只站在一旁,此刻回了神,于是请伊尔远往桌前一坐。
二人坐下后,平九搭上伊尔远的脉搏诊了诊,手指碾弄了两三次,思索了几秒钟,忽然反手一拍,打在伊尔远的胸口上。
伊尔远脸色一白,顿时吐出一口血水来。
那角落里隐匿的身影一动,杀气激变,眼看着就要冲过来。
却伊尔远缓缓抬起另一只手,挡下那人的行动,用袖口随意的擦去唇边的血迹,虚弱的微笑道,“怎么样?”
平九点头,“经脉凝滞,内伤拖得太久,恐怕以后腿脚上的功夫不会太利索,然而x_ing命无忧,我去开两个方子,辅佐以运功调息,过些时日便能好了。”
一边说着,平九转身去内屋寻了笔墨,就听外屋谈起了话。
辰昱问道,“如今漠兰局势可还稳定?”
伊尔咳嗽两声,道,“二弟兴许是没料到我能逃出来的,近期风声紧得很,我怕他不会等太久了。”
那边沉吟了一下,“如此也好,毕竟我们的时间也不多了。”
伊尔远又接话,“倒是接到一个新消息,应该会引起你的兴趣。”
“什么?”
“安王出京了。”顿了顿,又道,“或许是想要的东西在京城没找到,所以北上了,目的地应该会是你这里。”
辰昱手指在桌上慢条斯理的敲了两下,道,“料他掀不起什么风雨,这盘棋早已没了他的席位,如今不过是在卫王手下讨个活计罢了,况且……”平九走拿着药方出来,正看见辰昱沉着的看着他的方向。
然后他不在意的笑了笑,“筹码是我的,他们一样也拿不走。”
平九随着辰昱第二日从兵营出发,入住进距离詹门关最近的一座城池,元阳城。
同行的还有伊尔远和他的侍卫。
伊尔远二人不是北青人,在装扮上十分谨慎,斗笠遮住面容,行路也不轻易开口说话。
相处了几日平九才知道,这个伊尔远,竟然是漠兰国的太子。
如今漠兰国皇帝刚刚驾崩,二皇子起兵造反围城,首都形势大乱,而如今这个名正言顺的储君却逃亡在外,混入了漠兰世仇焰煌军的营地里,不得不说让人有些意料不到。
没人知道北青的瑞王跟漠兰的太子私下里结了什么盟约,可是平九却隐隐觉得,这其中似乎与他有些关系。
因为伊尔远看平九的眼神总是不太正常,带着一些浓厚的兴趣和挥之不去的探究意味,目光围绕着辰昱和他之间来回打转,他热衷于把手搭在平九的肩膀上,有一些亲密的肢体接触,说话靠的很近,再去观察辰昱细微的反应,他似乎在揣摩平九的分量,或者一个东西的界限。只是细看下去会发现,那谈笑风生的表皮底下,并没有情感。
在元阳城的有一天早晨,推开门,雪盖的很厚。
平九抽了一段棉布巾缠在手上,坐在门口走廊的石沿上,仔细的擦拭着九霜剑,那宝剑上九道薄薄的血槽泛着冷光,剑身映出平九淡漠的眼色和漂泊的雪花,一切如云烟。
他在走神,一切往事如同这雪花一样触地就碎了。
忽然平九抬起头,向旁边侧了侧脸。
伊尔远走过来,坐到他旁边,拍着膝盖叹了一声,“即使在漠兰,也很少有如今年一样,这么大的雪啊。”
平九继续擦拭剑身,道,“伊尔远殿下找我,有什么事么?”
伊尔远道,“没什么事,只是找你来聊聊天。”
平九道,“殿下想聊什么?”
伊尔远,“聊聊你饿不饿,困不困,贵庚几许,可有喜欢的人?”
平九,“殿下何必知道这些无聊的事情。”
伊尔远回头看了平九一眼,笑道,“不无聊,怎么会无聊呢,平九,我是真的很好奇你,告诉我好不好,在瑞王手下干活,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平九将九霜剑收回刀鞘,神色平淡道,“没想什么,为王爷赴汤蹈火,在下心甘情愿。”
伊尔远手肘顺势搭在平九的肩上,挑眉道,“那你告诉我,你这份忠心又是打哪来的呢?”
平九沉默半晌,道,“人择明君而臣,鸟择良木而栖,这有什么不对的。”
伊尔远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忽然凑近平九,道,“若我说,漠兰的国库里,其实还有一株业莲Cao。”
察觉到平九的身体瞬间僵直,他猛地回过头,那目光如同打碎了的镜面,无数裂缝瞬间迸裂开,他不可置信的看向伊尔远,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
伊尔远知道自己得到了答案,笑了笑,继续道,“那么,我把它给你,你是不是也愿意为我去死了?”
“不……”平九出声了,声音有些沙哑,“不可能,漠兰不可能还会有。”
“你说的没错,漠兰没有了,当世仅存的一株早在数十年前就贡给北青的皇帝。可是你有没有想过,万一北青也没有了呢?” 伊尔远双手向后一撑,放松道,“万一你所谓的争取,不过是一场虚影,到头来竹篮打水一场空,我问你,你甘心么?”
平九闭上眼,片刻后睁开,已是冷静的神色,“你为什么会知道我需要业莲Cao?”
伊尔远摊手,“这个问题去问你的瑞王殿下或许会比较好,我既然知道,他难道会不知道么?”
说着,伊尔远站起身,留给平九一个悠长温和的微笑,拍了拍平九的肩膀,“不要总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值钱,你的命远比一颗业莲Cao有用,好好珍惜它。”
平九看着伊尔远潇洒走远的背影,握着九霜剑的手渐渐紧绷住,他目光里略过一丝隐痛,再度闭上眼睛。
业莲Cao。
业莲Cao。
“师兄,师兄?”
陆秋鸿走在前面,陆明潇亦步亦趋的跟在后面,手里拿着一根小木棍戳他后腰,“师兄,你想什么呢?”
陆秋鸿不耐烦的皱眉,回头看她,“你别老烦我行么?我好不容易回山上一趟,一点清闲日子没有,我要下山去了。”
又走了一段路,陆秋鸿发现身后没人跟着了,他往后看了一眼,发现陆明潇还站在原地,神色呆呆的拿着根细细的木棍。
陆秋鸿不去理她,继续往前走了。
陆明潇一瘪嘴,眼泪就开始在眼眶里打转,冲着陆秋鸿的背影哽咽着大喊,“臭师兄,烂师兄!你们都能下山,就我不能下山,我活的有多没意思,你到底知不知道!”
你到底知不知道!
梦里一声大喊被无限放大,平九猛地睁开眼,深喘一口气,他醒了。
窗外不过四更天,漆黑一片。
平九穿好衣服,推开门,辰昱的房间就在他的隔壁。
那屋里的灯火还亮着,幽幽的一盏。
平九走了几步,鬼使神差的在那门前站了一会,便听里面传来辰昱的声音,“为什么不进来?”
平九原地又站了一会,才推开门,看见辰昱站在桌前,桌上铺了一大张地图,他肩上搭着外套,神色疲惫,却温和的看着平九。
平九走进去,辰昱顺势抱住他,手臂轻轻地一拢,“外面不冷么,你一直站着。”
平九回抱住他,“不冷。”他透了一口气,道,“只是想见你。”
辰昱手臂用力收紧了一下,“平九?”
平九应了一声。
辰昱的吐息埋在了平九的脖颈处,压低声音道,“今晚留下来。”
“好。”平九用唇吻了辰昱的眼角,轻轻地叹息道,“辰昱,你知道么,我再也不想做后悔的事了。”
即使,你离我始终很远。
第23章 第 23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