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九听出来一些门道,野吉被伊尔远这么一催,只得不情不愿的走上来。
平九看了一眼伊尔远,他的手在野吉的胳膊上摸索了两下,十分熟练的抓着野吉的手腕一顶,道,“陛下这样拿话激我,保不准一个简单的脱臼就会被治成骨折了。”
野吉的胳膊还整只握在平九手里,他闻言面色一僵。
伊尔远手上正拿着茶壶,听了平九这一番话壶里的水差点撒出去,他尴尬的笑,“哈哈,陆先生可真爱开玩笑。”
平九放开野吉的手,道,“所以呢,陛下这样不辞辛苦的远道而来,到底所为何事?”
伊尔远一听,立刻摆出愁眉苦脸的表情,一声一声的叹起气来,“唉,可不是吗!你说朕在北漠当皇帝当的好好的,来北青受这个罪干嘛?唉,这要不是北青刚登基的那个小皇帝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朕,还拿两国的交情来威逼利诱朕,朕能来吗?当然不来!”
平九脑子里过了一下,新帝登基?那就是顺位接过来的誉王,辰景。
他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求伊尔远?
平九再一次觉得从伊尔远嘴里说的话果然都不可信。
伊尔远察觉到了平九目光中的怀疑,道,“嗨,你可真别不信,朕还真是被北青的皇帝一封信接着一封信给请过来的。只不过嘛,这个,不宜暴露身份,目前还是微服私访。”
平九头疼的揉了揉额角,道,“所以呢,来干嘛?陛下不妨有话直说?”
伊尔远挑眉,他冲着平九递了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当然是,来给你送礼物了。”
平九手上动作一顿,他道,“不好意思,在下不收礼物。劳烦你再带回去吧。”
伊尔远反倒是满脸无所谓,他伸了一下懒腰,站起来,懒洋洋的开口,“不想收你就扔了吧,反正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爱打爱骂,爱杀爱剐,跟朕都没关系。这人现在吧,这里,”伊尔远看着平九,用手指点了点自己的头,“这里不大好使,说啥都白说,反正你不管他,保不齐自己就走丢了,没两天也就饿死了。”
伊尔远往门口处走了两步,见平九坐在椅子上一动未动,他转过头来,又道,“对了,还有件事朕得说,当年砸那个山头,是朕的人手去砸的,事后烧起来就不知道是谁烧的了。朕原本是想让辰昱断了念想,谁能想到他还真执迷不悟。算了,都这么多年了。当年他舍不得杀你的时候,朕就提醒过他,他还不领情?唉,谁让朕当年欠他辰昱一个救命的大人情,如今朕还要在你面前翻出来这些个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也算是还他的人情。行了,话带到了,朕走了。”
言罢,伊尔远果然头也不回的走了,野吉紧随其后。
伊尔远来的快去的也快,一杯茶还没喝完的功夫,庭院里又一次陷入了没有人声的安静。
很久之后,平九站起身。
他捡起树旁的铁锹,又铲起垒在旁边平地上的泥巴。
开始一言不发的向着坑里继续填土。
第72章 第 72 章(正文完)
第七十一章
夜里,平九正在厨房里切菜,听得门口又有人敲门。
他放下手里的刀,推开门,一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站在门外,他手里点着灯,看见平九一出现,立刻露出了一丝小心翼翼的神情。
这位平九倒认识,是住在隔壁街的张大爷,他腿上有风s-hi病,隔三差五的就要到平九这里买些药丸。
张大爷左右张望了一下,招呼着平九快步走进院子里,然后把门关上,对着平九小声道,“三先生,你最近是不是得罪什么人啦?”
平九看了张大爷一眼,道,“此话怎讲?”
张大爷满脸神秘,道,“我打下午回来的时候,就看见你家门口站着个人。那模样生的哟,可真俊!但说不上来哪奇怪,我来回走了几趟,他也不敲门,也不走,就杵在你家门口墙边那个位置,一站好几个时辰。这不,我刚刚来给你报信,他跟个鬼似的站在那,一直盯着我看,那眼神就跟刀子一样剐在我身上!可你一开门,我再转头看,嘿,这人就不见了!你说怪不怪?”
平九听完张大爷的话,伸手比了比自己的头顶,“人有这么高?”
张大爷皱着眉回想,手在眼前对着平九比划了一下,点头,“差不多,差不多,就是看上去比先生瘦一些。那双眼哟,煞得很!不是老头我危言耸听,这绝对不是什么好人,三先生,你可得小心了!”
平九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了,我会留心的。不早了,你还是先回去吧。”
张大爷如此一听,点点头。他推门出去往回家的方向走,边走还边摸着头嘀咕,“嘿,怪了,真没人了。真怪了。”
平九目送着张大爷走远,直至身影消失,他才收回视线。
他略略一思索,向着出门北侧的方向走去。
那里有一个拐角,包围着这一片的城区住户,再往后就是路的死角。
平九走进那个胡同。
他围着自己的院落外围走了半圈,走过第二个拐角时,看见一个人就站在那片墙后的y-in影里。
整个人包裹在黑夜中,看见平突然九出现,他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平九的头顶有一处月亮投下来的光,所以平九站在明处,那人站在暗处,从平九的角度来说,他完全看不到对方的脸。
可是也用不着看到对方的脸。
他闭上眼都知道眼前站的是哪一位。
平九没有再往前,这个人也丝毫没有要开口说话的意思。
相顾无言片刻。
平九抬手揉了下脖子,他转身开始往回走。
绕过拐角,走了没两步,一个十分蛮横的力道突然从背后直接撞上来,用力的钳住了平九的一只手臂。
平九被撞的晃了一下才稳住脚步,单从手臂上传来的几乎要把人捏断的力气来看,这人怎么也是用了九成以上的内力了。
平九转过身,面前这人低着头,一只手拉住平九的手臂正微微颤抖
平九往他站的方向迈了一步,这次对面的人没有再退了。
平九扣住对方的下巴往上抬,抬到与自己一般高时,这个人突然挣动了一下,呼吸开始变得短促。
如期预料的看到一张熟悉的脸,只是比记忆中似乎瘦了很多。
平九凝神看着他,当两个人真正的面对面时,辰昱脸上的难堪和落魄一下子就变得鲜明了起来。
辰昱偏过头去,视线执意不肯与平九对视。
直到平九开口,他的嗓音里有沉下来的平静,还有一丝的松懈过后的疲惫,道,“你果然还活着。”
辰昱的视线直直的s_h_è 了过来。
平九放开了他的下巴,可是手臂上握着的力量不松反而更紧了,平九叹了口气,道,“走吧。”
辰昱有些发怔的看着平九,一时间没能明白他的意思,直到平九再次抬腿往回走,他仍是抓着平九的胳膊没有动,只略带恳求的低喊了他一声,“……平九。”
平九看见那双始终锋利的眼睛正在慢慢变红,变得狼狈和s-hi润,辰昱抓着他的手在轻微地发抖,从他的动作中都能感觉到一种克制的绝望。
他的全身上下,包括眼睛里那滴硬撑着没有留下来的眼泪都在传达着一个信息,那就是,他不想被推开。
然而平九也没有要推开他的意思。
平九道,“来都来了,先跟我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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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院子,关上门。当两个人前脚接后脚的再进了屋时,平九的思路才再一次运转起来。
平九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眼辰昱,虽看上去憔悴瘦削,但是怎么看都还是个十分正常的人。
联想到伊尔远白天那番话,平九不怎么爽的“啧”了一声,道,“这个伊尔远,又诈我。”
辰昱站在门口,听见平九开口,他目光一下子固定住,道,“他说什么了?”
“他说你病了,”平九倚在门上,学着伊尔远的动作点了点自己的头,“还说你脑子有问题。”
辰昱扯了一下嘴角,道,“说的倒也没错。”
平九的视线在辰昱身上停了一下,道,“刚出告示那会,我还真的怀疑过。”
平九站直身体,又看向门外小庭院,淡淡道,“一方面,我知道你没那么容易死,但是另一方面,我又觉得你不会放弃那个位置。辰昱,如此把山河拱手相让,你当真不会后悔么?”
辰昱的视线随着平九蔓延出去,庭院一株桃树落花如小雨,同小憩春光没入土里。
他道,“你即这么说,就是还不肯信我。每当想到连辰琛那条杂鱼都比你了解我,我就……”
辰昱放在桌子上的手收紧了一下,抚平气息上那一点躁动,才又道,“他知道我想要什么,是因为我做的足够明显。你不知道,是因为从前我坐在那个位置上,我说什么做什么,你都不信罢了。”
平九目光有些冷淡,他脸上的情绪刹那间如月影消失在云后,又霾进了深深地y-in影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