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易只觉得自己浑身虚软,顺着树干滑了下来,坐到了地上。
并不是安云慕误会,尽管他不去看,不去想这个人,可是言语之间仍旧会流露情绪,他的身体像是沾了阿芙蓉一般,急切地渴望这个人,就连呼吸声都背叛了自己,泄露给了对方。
如果不是担心变化的身体引发安云慕嘲笑捉弄,他几乎都忍不住想要答应安云慕了。
夜风从池塘吹拂而来,带来了彻骨的寒意。此地的夏秋之交,晚上极为寒冷,没多久,就把方才的炽热吹散干净。
这样令人窒息的凉意,让他无法再待下去,脚步踉跄地往自己住的客房方向走去。鬼使神差地,他回头往阁楼看了一眼,这一眼让他如坠冰窖。只见阁楼的房间里燃着昏暗的油灯,昏黄的光芒透过窗纸,让整栋阁楼都像笼着一层光晕。屋檐下的栏杆旁边,一个颀长瘦削的人影纹丝不动地站立着,仿佛木人石雕。
他虽然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但却知道,他武功比自己高强,足可在黑暗视物,自以为隐藏在暗处的自己,其实早就暴露在那人的视野之下。
沁骨的凉意涌入心底,薛易只觉得自己无比地可笑。方才他还在想,安云慕跟随自己下阁楼到底有什么目的,难道只是为了和自己说几句话?
虽然怀着隐秘的窃喜,但毕竟太不可信,所以他很快转过了念头,没敢深入地想下去。没想到转眼间赤裸的真相就暴露在他面前。
原来,安云慕只是想让那个人嫉妒,所以无所不用其极。
像是做贼的人终于被人发现一般,他逃也似的飞奔而去。
在此时的傅君衍的眼里,恐怕他和贼并没有什么不同,但在安云慕心里呢?大约只是个卑微可怜的乞丐,呼之即来挥之即去,为了一点所谓他温情就纠缠不休。
可耻的s-hi意渗透眼角,转瞬又被冷风吹散。
……
「更深露重,公子病体未愈,还请早些歇息。」侍童挽霜从房内走近傅君衍的身旁,小声说道。
他原是傅君衍的贴身书童,因傅君衍曾经绝食过一段时间,安云慕怨怪仆役伺候不好,便找了他来。
傅君衍的手按在栏杆上,白皙如玉的面庞无动于衷,但手背上青筋暴起,像是要将栏杆掰断。他听到书童的声音,收回了手,淡漠地道:「是啊,更深露重……」
挽霜武功低微,花园深处又十分昏暗,因此看不到什么,但一直跟随在傅君衍身边,他还是能感觉到傅君衍心中的不快,于是小声宽慰道:「公子身上的毒解了,薛神医又是安将军亲自去寻的,想必安将军心中的仇怨已消。这日子一天会比一天好过……」
傅君衍正抿了一口茶,听到侍童提起薛易,这口茶便再也喝不下去。 「那薛神医,到底是哪里寻来的?」
「这倒是不知。不过听说薛神医和安将军走得极近,两人以兄弟相称……」
傅君衍皱紧了眉心,对挽霜吩咐道:「我有些头疼,你去告诉安将军一声。」
知道公子是服了软,头疼是假,想见安云慕是真,挽霜面露喜色,退了下去。
在他看来,自家公子其实对安将军有几分心动,只是碍于面子,所以不肯先行服软。其实安将军变了样貌,模样好看得不知跟什么似的,若能和公子在一处,当然是天造地设。
侯府虽然没了爵位,安将军却还能一直占着侯府,还能使唤那么多侍卫,可见手腕通天,手段非同寻常。
若是早知如此,以前劝公子跟了安将军就好了。谁知道看着不得势的安家嫡长子竟然深藏不露。
挽霜有些埋怨,但更多的还是欢喜。毕竟安将军对自家公子还情根深种。自家公子想通了,自己也就能跟着翻身了。
说句实话,在这侯府里多日,侍卫们虽然对他表面上恭恭敬敬的,但知道内情的,看着他的目光里总带着些似笑非笑。
挽霜知道,龙阳之好虽然是件雅致的事儿,但被人压的那个总会被人看不起。可是看不起又能如何?等到公子真正和安将军两情相悦,这些人也只能憋着。
他急匆匆来到主宅,对门外守卫的两个侍从道:「快去传话,告诉安将军,傅公子头疼,想必是病情有了反复。」
一个侍从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头疼?是怎么头疼的?」
挽霜涨红了脸:「头疼就是头疼,什么怎么头疼?赶紧通报去,小心延误了公子的病情!」
那侍从方才看到安云慕怒气冲冲地回来,所以他并不太愿意在这个时候触怒安云慕,但看挽霜趾高气扬,他心下打个突,连忙入内禀报。
安云慕的房门虽然大开着,但那侍从并没有闯入,在门外躬身道:「安将军,傅公子的书童求见,说是傅公子头疼,或许病体未愈……」
房中隐约传来男人粗重的喘息声,听到侍卫的禀报,里面的呼吸声凝滞了一下,随即是一声暴喝:「头疼就去找大夫,找我作什?我忙着!」
那侍从一头雾水地去了。
房中,安云慕正一手扶着自己粗壮的孽根,快速地套弄几下,任由白浊的液体s-hi了一手。
他靠在床沿上,闭目养神了片刻,心中的暴戾之气仍然不能平歇。
他也不明白自己究竟在搞什么。明明身边有个自己挚爱了十余年的人,还有一个喜欢自己只是口是心非的人,但他居然沦落到要自渎的地步!
下册
得知傅君衍的存在後,薛易也清楚的了解到,安云慕之於他,就像毒瘾之於傅君衍一般──让人无法自拔。於是在拚命为傅君衍断瘾後,薛易便一路逃回静溪山,带着已然残缺的身躯,断绝一切与安云慕的连系。但那人却不愿放过他。满溢着柔情,沉浸於欲念,如同天造般契合的两副身躯,渐渐地也将两颗心融在一起。然而深埋未解的妒恨,却如蛰伏暗处的心魔,即将激起肆虐身心的骇人巨浪……
第11章
阳光从窗棂中照入。这间客房的窗户偏西,秋后的天气,过午以后阳光更烈,像是房间外面烧着了一般。
薛易不得不睁开了眼睛,迷茫地回忆了片刻,才想起昨天折腾得太晚,回来后心事重重,于是一宿没睡,天才刚亮就有人咚咚地敲门,挣扎着爬起来开门,只见是傅君衍的身边的侍童,原来傅君衍头疼,请他去看看。
发现那侍童打量他的神色不对,薛易登时想起了在阁楼旁边的那道人影,仅有的睡意都消散无踪。就是要打死他他也不敢在这种时候去见傅君衍,于是推脱了,只说傅君衍的情况并无大碍,纵是有些头疼也不妨事,找了一瓶清心丸塞在那侍童手中,没等侍童反应过来就赶紧关上房门。
待那童子走后,薛易收拾东西就想离开,结果还没到门口就被人拦住,说是安云慕有令,要等确认傅公子断了病根才许他离去。
体会过阿芙蓉欲仙欲死的快感,傅君衍很有可能以后会再次服食。可是安云慕当初就一口回绝了薛易所提出用绝情丹的建议。
安云慕不是第一次给薛易出难题,若在往常,薛易好生与他解释,他定然也是肯听的,只是发生了这许多事,薛易还没有做好准备去与安云慕详谈,只怕没说上几句话,便又忍不住冷嘲热讽。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早在当初和安云慕欢好的时候,他便有预感,两人不可能走得太长久,毕竟安云慕这般外表,又是这样的家世,以后终归会见异思迁。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样快,快得他来不及收敛自己的真实情绪。
他去找了许知,不料许知也不在,打发了一个侍卫过来,请他多留几天,请他再想想办法,为傅公子多费点心。
感情是怀疑他先前没有费心了?
薛易几乎气笑了。
他医治过那么多人,从没有人怀疑过他不用心。
行医多年,无论是什么病人,他都尽量做到全力以赴。很多时候都是他有雷霆手段,虎狼之药,但病人的身体承受不住,到最后无法痊愈,令他扼腕抱憾。
要解决傅君衍的心瘾,归根结底都在于安云慕和傅君衍两个人身上。若是安云慕狠心让傅君衍服下忘情丹,纵然有些不圆满,但可以从头开始,若是傅君衍从此修身养x_ing,吃斋念佛,或许一辈子不用忘情丹也会安全无虞。
可是他身边既然有安云慕,想必以后每晚被翻红浪,巫山云雨,清心寡欲是万万不能的了。
薛易忍不住想,能得安云慕的喜欢,短命一些也没什么可惜。不过,安云慕显然不是这么想的,他定是想和心爱的人共偕白首,恨不得日夜耳鬓厮磨,若是当初他没治好傅君衍,让他死了,安云慕第一个杀的就是他薛易,随后就有可能会自杀。
他回到房里倒头便睡,睡到下午才起来,仍觉得头疼得厉害,想找清心丹来吃,从药箱中寻了半天,才想起早上都给了傅君衍的侍童,自己一颗也没留。
……
安云慕到阁楼的台阶下的时候,脚步不急不缓。
他身着一袭黑色胡服,衣上并无配饰,一条同色的腰带系在腰间,身材十分挺拔。
他不像是来和心悦的人见面,倒像是要出去练武,只是顺道从这里经过,说不出的风姿俊雅,行止从容。
许知暗自嘀咕,大白天的,看到将军一身黑,会不会有点晦气,晚上他们哥几个还要喝酒赌钱。不过话说回来,女要俏,一身孝,男要俏,一身皂。安将军这么一穿,倒是更俊了。
自从安将军拿了圣旨进府,他们就忙得脚不沾地,眼见得一切都要尘埃落定,手底下的人都松了一口气,打算今天晚上喝点小酒,庆贺一番。
听到阁楼上传来隐约的琴音,许知知道自己不好再跟随,站定了脚步,安云慕没理会他,拾级而上。
此时的他心中五味杂陈。
傅君衍的病情已然稳定,理应再无他烦忧之事,然而这些日子以来的恩怨情仇仍然像是迷雾一般,横亘于他的心头。明明是极致浓烈的情感,再加入仇恨以后,变成了一种难言的苦涩,让他再也不想去回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