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的情形,几乎可以用“生死一瞬”来形容。陆云亭和金满皆是前所未有的狼狈,而更让金满发狂的事情是——那位与他发生口角的同伴,在危急时刻竟拉过金满挡在自己面前,自己却转身跑了!
金满险些被妖兽一掌拍死,大怒之下提刀便朝对方砍去。他可不是个吃亏的主,今日眼看着只有死路一条了,他活不了,这种y-in险小人也休想活命。
可是金满被陆云亭拉住了,陆云亭不想他们自相残杀,气头上的金满,却把陆云亭也恨上了。事后陆云亭也曾想要与金满好好谈一谈,可是陆云亭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每一次他想好好与金满说话,可却总能被他气得拂袖而去。
一年又一年,日子久了,那件事便成了两人之间的禁区,再无人提起。更重要的是,那个差点害死金满的人,最终还是没能从山洞里活着出来。
“后来究竟发生了何事?”孟七七好奇得紧。
“后来,张老太爷与你周小师叔便出现了。”陆云亭微微蹙眉,仔细回忆着。记忆里,如救星般出现的应该有三个人,可是第三个人面生得很,究竟是谁,陆云亭也不记得了。
陆云亭记得非常清楚的是,那个使y-in招的同伴没撑到救兵前来就被愤怒的妖兽撕成了两半。而周自横三人将洞里的妖兽斩杀殆尽后,洞外又涌进来许多妖兽,源源不断,声势惊人。
他们离其他人都太远了,妖兽又太多。留在洞内可能被围堵而死,可是出去便是暴雨狂风,还要护着四个拖油瓶。
不过张老太爷的伤,却不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彼时周自横断后,让另两人带他们先走。他们且战且退,终于快要脱离危险时,后方的妖兽忽然开始狂吼,兽吼声最早从大后方响起,而后如滚滚波涛,一阵高过一阵地朝前翻涌。
无数的妖兽仰天长啸,他们似乎在互相呼应着、回答着,愤怒而响亮的兽吼连成了片,扑面而来。
陆云亭不知道妖兽又在发什么疯,连绵的暴雨几乎快要把他打蒙了。暗沉的天色、充满着腥臭味的风、震耳欲聋的兽吼,让他连呼吸都开始变得困难。
是周自横,及时回转。
一道剑光自天边来,霎那间,荡开y-in霾。
“张荃!你拿了什么东西!?”周自横的怒喝亦紧随而至。
陆云亭根本分不清是剑光遮挡住了周自横的身影,还是周自横就是那道剑光,只觉眼前一花,周自横已出现在他眼前,暴怒地揪起了张荃的衣领。
张荃神色大骇,嘴唇张了张,却什么都没说出来。他惊恐地看着奔涌而来的妖兽,全身紧绷。
周自横恨其不争,一把将之扔下。他转身踹倒一只扑来的妖兽,整个人如鹰般掠起,手腕微震,逐风剑挽起剑花,天地间混乱的元力便似被他搅动,以r_ou_眼可见的姿态聚于他的剑尖。
其时,孤傲的剑客眉目如锋,银色的莲花自剑尖开放。
逐风挥下,银莲盛放,一百零八片花瓣暴s_h_è 而出,盈满天地。美得令人窒息,也残酷得令人惊叹。
周自横的一击,足足抽空了方圆半里所有的天地元气。
一击过后,尸横遍野。
陆云亭惊愕地张大了嘴巴,这一幕,便被永远地留在了他的脑海中,直至现在。若没有当初周自横的那一剑,恐怕就没有现在的陆云亭。
孟七七蹙眉:“可是你仍未说出张老太爷为何受伤?”
陆云亭沉吟片刻,道:“他拿走了洞里的一样东西,于是引来妖兽持续反扑。而且妖兽似乎能感受到那个东西的气息,在后面紧追不舍。”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一枚妖丹,我想应该是那只大妖兽的妖丹。后来情急之下他把妖丹吃了下去,隔绝了妖丹的气息,这才逃了出来。只是当时他受的伤皆不致死,我也没有料想他如今会变成这样。”陆云亭道。
“二十年前……秘境暴雨……”孟七七喃喃自语着,又问:“我小师叔可是去救人的?”
陆云亭点头:“没错。当时秘境的状况非常糟糕,各位前辈纷纷出手救人,只是我运气好,恰巧碰到了周前辈。”
孟七七大致明白了,那张老太爷是亡于自身的贪婪,难怪陆云亭对他的死并未表现出多少哀意。
可陆云亭不知道老太爷死状之诡异,孟七七却清楚得很。张老太爷的病,难道与这枚特殊的妖丹有关?
那个与周自横一起出现,却连陆云亭都叫不上名字的男人,又是谁?
按捺下诸多疑问,孟七七道:“看在陆兄给我讲了一个好故事的份儿上,我也告诉你一个故事。”
“什么?”陆云亭问。
“还记得张家曾经的那位扶摇山人吗?扶摇山人据说活了三百余岁,她的发间常戴着一朵木棉花。”孟七七说罢,饮下最后一口酒,翩然离去。
行至房中,陈伯衍却不在。
孟七七复又从窗口探出头来朝隔壁房看,隔壁房中亮着烛火,可却没有人影——难不成大师侄已经睡下了?
不应该啊,他在亭中与陆云亭单独聊了这么久,陈芳君竟然无动于衷?!
“呵。”孟七七拂袖而去,朱窗都被他袖口挥出的劲气震得关了又开。
翌日,陆云亭一大早便找到张庸,打听扶摇山人的那朵木棉花,并言明可以用木棉花换一个人情。
张庸诸事缠身,正发愁呢,闻言大喜,忙遣人去向族老打听。扶摇山人是许多年前的人物,虽说活了三百余年,可她大半时间都在山中清修,世间少有她的传闻。就连张庸这样的后生,对她也知之甚少。
等待的间隙,陆云亭礼貌问道:“令尊好些了吗?”
张庸难掩忧色:“家父是心伤引发旧疾,怕是还需卧床歇息半月。”
陆云亭仔细一想,来了张家一日有余,他竟连张丙生一面都没有见到。如今张丙生卧床,他却只顾自己,未曾前去探望,实在不该。
张庸却道:“前辈远道而来,我们招待不周,已是失礼,哪还能让前辈挂心。况且大夫说了,家父这几日见不得风,房中越少人进出越好。家父也叮嘱我一定不要让好生招待前辈,切莫让前辈沾了府中的病气。”
陆云亭毫不动摇:“贤侄这是哪里的话,在下身体强健得很,不用担心。前面带路吧。”
“这……”张庸无奈,这陆云亭怎么这么固执。
恰在此时,孟七七来了,明知故问道:“两位在说些什么?”
张庸忙答道:“陆前辈欲探望家父,只是家父见不得风,我正与前辈解释呢。正好您来了,这会儿早膳应该已经备下了,两位前辈不如一同去用早膳吧?”
孟七七点点头,他正饿了。一大早醒过来,沈青崖又在对着朝霞削他的竹子,独自安好。陈伯衍再次不知所踪,昨晚上似是一夜未归。
罢了,罢了,小师叔一人去也。
出来捡着一个陆大牛,若他不开口说话,兴许还能愉快地做个伴。
“食不言,寝不语。”孟七七先发制人。
于是陆云亭的嘴张了又闭,板着脸让孟七七胃口全无。他把碗筷房下,道:“改日我让子鹿为陆兄画一幅丹青挂门上,保管比门神有用。”
陆云亭蹙眉,道:“我昨夜回去想了想,你在亭中与我说那些话,是否另有用意?张家是不是还隐瞒着什么?”
“你一直在想这个?”孟七七惊奇。
“在下只是想把事情搞清楚。”陆云亭道。
孟七七:“……陆兄,金满叫你陆大牛,可真不委屈你。”
陆云亭为此恼怒,一下站了起来。可他还未靠近孟七七一步,陈伯衍便忽然出现,一个箭步挡在孟七七面前。
“陆前辈。”陈伯衍冷声。
陆云亭蹙眉,道:“在下并未想对他做什么。”
陈伯衍礼貌颔首,道:“前辈乃真侠士,自有容人之量。”
陆云亭觉得陈伯衍好似有弦外之音,可又品不出来,便也罢了。拂袖坐下,脸色稍霁。
孟七七的脸色却冷了下来,抱臂看着陈伯衍的背,问:“去哪儿了?”
陈伯衍转身,眸光中的冷意已悄然退去。他将手中的东西放到孟七七面前,回道:“师侄为出门小师叔买了早点。”
孟七七挑眉,桌上放着的是三个热腾腾的包子,个大、白嫩,闻着……好似有些熟悉?
孟七七忽然怔住,心中有个猜测破土而出,催促着他赶快验证。他迟疑地伸出手,拿起一个包子咬下去,汤汁顺着缺口流下时还有些烫,可孟七七却好似一点儿都感觉不到。
陈伯衍递过擦嘴的帕子时,孟七七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轻声问:“你从哪儿找到的?”
“我问了沈兄,他告诉我的。”陈伯衍的发梢还带着晨露,目光却如春日一般柔和,道:“包子铺的胖老板前年过世了,他的儿子考中了秀才,已不再做这辛苦的营生。我用一本书与他换了一屉包子,不知味道可还与从前一样。”
孟七七的喉咙忽然有些哽咽,鼻子塞着,酸酸的。
可他到底没露出什么异样来,只是又咬了一大口咽下去,道:“还是从前那个味儿,你闻闻,可香了。”
包子的香味,对于陈伯衍来说仍是陌生的,然而孟七七的话却让他忽然产生了无限怀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