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看来,他们若想打到孟七七,必先破了陈伯衍这道君子壁垒。思及此,李乐的目光愈发沉凝。
陈伯衍却再进一步,沉声道:“你说我小师叔避而不战,那我问你,无厌道人是怎么死的?”
李乐顿住,随即辩解道:“无厌与我的情况根本不一样,不能相提并论……”
“是么。”陈伯衍的目光扫过众人,道:“我孤山剑阁,杀该杀之人,应该应之战,从不曾退缩避让,却也不做无谓的打打杀杀。前辈难道不曾听闻昨日在寒轩发生了什么吗?你挑在此时约战,恕在下不能答应,剑阁不能答应。”
寒轩诗社。
陈伯衍一提,人群中立刻炸了锅。虽说二皇子痴傻的消息被瞒住了,可昨日孟七七怒斩寒轩亭的事情,还是不胫而走。
如此一说,孟七七真算是敢作敢为,说他避战?二皇子能答应么!
“就是啊,他连二皇子都揍了,难不成还怕你?”人群中顿时响起道道反驳声,当然也有不少人站在李乐一侧,双方各执一词。
“说起来,前日孟前辈说保林家人不死,可现在是不是……”旧事重提者,亦有之。
“那不是人孟前辈已经过去把二皇子揍了么?都是那二皇子搞的y-in谋,我们修士一心修炼,那料得到那些啊……”
非议、争执,一字不落地传到孟七七的耳朵里。
蔡东家还在孟七七身旁,闻言担心地看着他,小心翼翼地说道:“小侯啊,你知道人一多,流言蜚语总是有的,你别放在心上……”
“东家,外面这些天是不是都在议论我呢?”孟七七望着楼下,问。
“这倒不是……好吧,确实是,但这也是因为……”蔡东家绞尽脑汁,用他贫乏的语言试图安慰孟七七。
孟七七却忽然打断了他,回眸微微一笑道:“因为我已经变得特别厉害了,对不对?”
蔡东家稍稍愣怔,随即一拍脑瓜子,很肯定地说:“那是,我们小侯几年不见,已经是顶顶厉害的大侯了。你要不厉害,还没人高兴说你呢。”
“大侯?”孟七七忍不住扑哧笑出来,蔡东家还是如从前一样不会安慰人。
不过……
孟七七看着楼下陈伯衍的背影,嘴角的笑意不减。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大师侄的话很中听。
他不禁摊开掌心,看着掌心里慢慢浮现出的银色莲花,心中有了决定。
“东家,来……”孟七七招呼蔡东家凑过来,附耳与他交代几句。
蔡东家面露迟疑:“你真的要这样做么?”
孟七七拍拍他的肩,道:“相信我,不会有事的,我已经变得很厉害了,不是吗?”
与此同时,陈伯衍一句话再度让场面冷下来。
“这里是神京,二皇子乃皇室子孙,不可妄议。”陈伯衍道。
李乐仍不愿放弃,沉声道:“我本就不是来理论什么二皇子,孟秀到底应不应战?”
陈伯衍解下无妄剑拿在手中,一眼望过去,威压如山重:“那你敢不敢应我的战?”
激战,一触即发,气氛却将至冰点。
“咕嘟。”人群中不知是谁咽了口唾沫,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
李乐能感觉到陈伯衍那骇人的威压,这让他心中惊愕万分。陈伯衍什么时候有了这等实力?难道在金陵城中时,他还是有所保留的么?!
他不禁悄然握紧了剑,不管背心渗出的汗,上前一步就要应战。然而此时,一道与陈伯衍的气息完全不同的威压从二楼扩散开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众人压下。
无数人霍然抬头,面露错愕。
李乐反应极快,一语道破:“孟秀!”
“是孟前辈!”
“好强的威压啊……”
“这已经不是普通的第三层大境界那么简单了吧?我看都已经脱离普通的三大境界,进入真正的圣者境了!”
无数人惊叹不已,陈伯衍的脸色却在此时沉凝下来。丹田里的无妄在不安地嗡鸣,可是陈伯衍刚转身踏上楼梯,蔡东家就提着衣摆蹬蹬蹬从楼上下来了。
跑得气喘吁吁的蔡东家学着修士的样子行了个抱拳礼,道:“诸位,孟仙君听到大家的话了,他托我转告大家——若想挑战他,还请按规矩递战帖,他会在玉林台恭候诸位大驾。”
“他愿意接受挑战了?”李乐心中一喜。虽然方才的威压让他忌惮,但能把孟七七逼出来,他便已成功一半了。
蔡东家便又把那些话好声好气地重复了一遍,强调道:“要递战帖、递战帖,你们人太多了。”
递战帖不过是件小事,众人纷纷喜出望外。此间大多数人其实都是真心为切磋而来,孟秀肯出手,那自然再好不过。
只是众人眼前一花,陈伯衍已不在原地。
陈伯衍的身影如风,刮过空荡荡的天字二号房,又刮过洒金街,不消片刻,便出现在玉林台。
玉林台筑有高阁,四周树木环绕,花Cao缤纷。孟七七正负手站在玉林台旁的一株杨树顶,风轻轻吹着他那件天青色的纱衣,露出腰间的秀剑。
陈伯衍以神识探他的修为,已从不可知,变成了深不可测。
“你又开启了禁术?”陈伯衍落在他身侧,伸手抓住他的胳膊。
“你怎么来得这么快?”孟七七挑眉。
“小师叔跑得也很快。”陈伯衍沉声,脸色冰冷得可怕,“我说了让我先去处理,为何还要轻易开启禁术?”
孟七七轻笑着反问:“你能替我挡一次两次,还能一直替我挡着吗?你与我练剑多次,应该早猜到我的真实境界了——如果我不用禁术,必败无疑。本来我还想再拖延一段时间,待我境界提升会更有把握,但我转念一想,若我迟迟不应战,迟早会露馅。不管是皇先生对我的态度,还是仙门中人对我的态度,其实都取决于我的实力。剑阁好不容易踩着王家立了一次威,我不能功亏一篑。”
“所以更应该慎重,不是吗?”陈伯衍道。
“可我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直都是横行霸道的,若我在这件事上一再拖延,换作是你,你不怀疑么?刚才那个李乐的态度就已经很有问题了。”孟七七反问。
“我承认你说的有道理。”陈伯衍紧盯着他的眼睛,道:“可都是歪理。”
“歪理也是理。”孟七七义正词严。
陈伯衍凝眸看着他,末了,万般怒意终化作一声叹息,道:“你既如此有理,为何还跑得这般快,就那么怕我骂你?”
孟七七望天,道:“我怕你做甚?你不知道我现在变得很厉害了吗?你现在跟我打,可不一定能打得过我,大师侄。”
“那你看着我。”陈伯衍将他掰过来,两人面对面。
孟七七施舍般地抬了抬他尊贵的眼,道:“你又想做什么?”
陈伯衍:“你的禁术究竟能维持多久,回答我。”
孟七七:“七天。”
陈伯衍:“周自横可曾告诉你它的危害?”
孟七七:“……”
现在跑还来不来得及?
“阿秀,你不该瞒我。”陈伯衍一看他的神色,就知道禁术的危害一定大到他根本不敢对自己明说。
所以他没有一句商量,就赶在别人察觉之前,再次开启禁术。
深吸一口气,陈伯衍再问:“你之前一共用了几次?”
孟七七转过头去,目光遥望着神京城远方的轮廓,思虑再三,还是说了实话:“三次。”
说罢,他又回头看向陈伯衍,道:“放心吧,禁术的危害虽然严重,但并非没有痊愈之法。若没有这个禁术,我此时也没有机会站在这里。”
也没有机会,再次与你相见。
周自横曾警告过他,轻易不能动用禁术,轻则经脉受损,重则折损寿命。
但是大道苍茫,他不过就是天地间一只小小蝼蚁,有失,才有得。
“有些事,拼一拼才会知道结果。”孟七七道。
“我明白。”风轻轻吹过,陈伯衍在孟七七的眸中看见自己的倒影,那是纯粹而清澈的。
我明白我回来得有些太晚了。
我明白你不是一个愿意处处依靠别人的人,向死而生、不顾一切,我不如你。
“可是,你也该给我一个为你出头的机会,小师叔。”陈伯衍无奈。
“就像从前那样,我动口,你动手?”孟七七想起往事,嘴边泛起一丝笑意。
“陈芳君永远为您效劳。”
“那就请大师侄——为我守一辈子的夜吧。”
末了,孟七七又调侃道:“你可以尽情地打坐。”
与此同时,防卫司大牢内,孙涵与顾明义单独对坐。
顾明义眉头紧蹙,担忧地道:“将军,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会不会节外生枝?”
孙涵垂眸望着手中的陶瓷茶杯,道:“你知道吗?就在刚才,赵海平那个匹夫终于打开他那道竹篱,往宫里传了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