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昭使臣定是不会交代的,还指责赛戬不尊礼数,随意搜刮他国使臣。可是赛戬是谁?他当然不会听从使臣的礼数之言,他也知道从使臣嘴里问不出什么来,只搜了他想要的东西,便把人赶去了偏殿,留着送礼名单与厚礼在大殿上。
众大臣也不是傻子,一瞧名单和厚礼,心中便明白了几分,知道这是西昭王室要拉拢自己,却被赛戬得了消息,这才有如今的场面。
迁都陶阳后刚被奉为公乘爵的许江立刻站了出来,他只看了那名单一眼便明白了其中含义,许江直接跪了下去,他双手供在前,“王上,这名单上虽有老臣的名讳,可老臣对羌晥赤胆忠诚,绝不会因为区区身外之财,动摇心中根本!”
许江跪下之后,尔后的十几位大臣也跪了下来,附议许江的话。许江的人虽然跪在殿下,可是并没有多少惧怕,这并不是嚣张,而是对自己的信任,即便这礼送到许江府上,他也会送进高鸣台,给王上过目。
而他这份坦然,赛戬也看得出来,正因为看得出来,才会在厚礼送入各位大臣府邸前,将东西劫了过来,而没等着厚礼送入各位大臣府中后,再“人赃俱获”。
虽然赛戬相信许江的忠心,可是他并没有立刻让他起身,而是走下大殿,围着跪倒在地上的大臣们走了一圈,又走到装着书画字卷的箱子前,捡了两幅字画,在手中把玩两下。
“越织心还真够下血本。”赛戬拍了拍手,玩味地说着。这些厚礼还真是“对症下药”,皆是大臣们喜爱之物,比如上好的字画丹青,便是许江最爱之物,他身在苍玉山之时就爱中原字画,赛戬还去他府中观赏过。
许江一看那字画,眉头皱得更是紧,他看向赛戬,再度开口,“王上,臣无不忠之心!若王上因为这些西昭送来的金银珠宝,及莫名其妙的名单,就将微臣打上叛国的罪名,臣实属不甘。恕微臣妄言,天下各国想要和羌晥交好的比比皆是,想要买通羌晥臣子之人,更是比比皆是,臣自知不能杜绝这些他国之人的邪念,可是臣担保自身清白,忠心为国忠心为主,绝无二心!”
“若王上因为此事而疑心老臣,迁怒老臣,那老臣可真是冤大头了!也当真心寒!”许江跪倒在地上,声声句句铿锵有力。
许江是羌晥老臣,和柳竟乃是好友,柳竟袭承大庶长之爵,他承公乘之爵。柳竟向来待人温和,话多且柔,而许江却与他截然相反,他平时不爱言辞,可是说出来的话却够犀利,毫无温和。这样的事情堆在身上,他怎么忍受得住。
赛戬转头瞧了地上的许江一眼,一边把玩着手中的书画,一边走到了许江面前,他蹲在地上,于跪在地上的许江平目而视,前者带着点不正经,后者而眉头紧锁,有些不解。
赛戬拿着手中的书画,就在许江头上狠狠敲了一下,“你还心寒?你还冤大头!?本王要是想冤枉你,就应该等着这书画送进你府邸,再杀过去把你拽进高鸣台!”
“王上……”许江皱着眉头,他有点不解,随后一想又抬起头来,“王上说‘冤枉’?王上的意思是相信老臣了?”
赛戬扔掉了手中的书画,瞪了许江一眼,“本王什么时候说过不相信你了?是你一上来就跪在地上,又是表忠心又是放狠话,本王何曾说过一句话呢?”
“王上,老臣……”许江有些哑口无言,赛戬确实从头到尾都没说过什么,是他看到名单和金银珠宝之后,先激动起来,更是大言不惭,现在回想起隐隐有些臊得慌,他连忙挤出笑脸,“王上,老臣……老臣不是那个意思,老臣……”
“行了,快起来吧,别再说话了,你这张嘴说话还真是臭!”
赛戬站起身来,看向了跪在许江后面的众大臣,他摆摆手,“你们也起来吧。”
大臣们站起了身,纷纷擦着冷汗,虚惊一场可也够他们胆战心惊。
赛戬又回到了殿上龙座前,他低眸看着殿中的大臣,收敛起了平时的痞气与不正经,反而有几分君王的威严,他举着手中的白绢布。
“这份相同的名单,本王在使臣进陶阳城之前就拿到了,没有等着东西送进各位府中再发作,恰恰是为了维护各位的忠心,以免各位落入被人疑心之地,各位心思虽诚,可是也架不住流言蜚语。本王自然相信诸位,才会这般行事,可是望诸位也铭记在心中,切不要对不起本王这份信任。”
“诸位可听明白了?”赛戬扬着手中的白绢布,扔在了大殿下,他眼神严厉,绝没有玩笑的意思,反而句句震慑人心。
许江一愣,他紧紧攥起拳头,先跪了下来,“臣等定不会辜负王上!”
“臣等定不会辜负王上!”众大臣也跪在地上,一时间振奋人心的声音,响彻大殿。
赛戬点头,对此他也甚是满意。羌晥能够朝纲稳固,众臣能够忠心耿耿,自是有原因的,赛戬虽看起来不拘俗礼,甚至有些儿戏,可他有他的治国之道。熊虎之身,能战场杀百敌;无小计而有大谋,能带领羌晥屹立于中原;唯人善用不拘于俗礼,能使文臣武将忠心追随。这样的君王,怎么会不被信服呢。
只是赛戬也不是完人,偶尔冲动,也过于莽撞些。
安抚下众臣,赛戬便让他们各自回府,只留下柳竟与许江二人,大殿之上只剩他们三人,赛戬便又孩童一般瘫坐在了龙椅之上,他指着殿下的几项金银珠宝,扫了两位一眼。
“两位爱卿怎么看?”
柳竟的眉头一直紧皱着,他看着琳琅满目的金银珠宝,却面露凝重。而许江却与柳竟不同,他差点被这些西昭送来的东西,给陷害成二心的臣子,自然满心里气愤,也跟着厌恶起西昭与越织心来。
许江拱手,“西昭此举可真是狼子野心,明显是针对我羌晥,明面上与羌晥交好,暗地里蓄意谋害,越织心此人更是满腹算计,亏着当初没嫁进羌晥,否则我羌晥还不知被她祸乱成什么样子!”
柳竟听罢皱了一下眉头,他拍了拍许江的肩膀,“公乘大人不要意气用事,虽说西昭此举确实不够仁义,可也能没那么严重,送些礼罢了,保不齐这天下各国都有这样的想法,只是未被发现而已。”
以如今羌晥在中原的势力,不说西昭,这周边的小国那个不想要拉拢一番,更想要把厚礼送进羌晥臣子手中,柳竟说得并没有差错。可许江正在气头上,他哪里听得了这些,脸色立即拉了下来。
“大庶长说得便不对了,越织心此举明显是蓄意拉拢我朝臣子,欲对羌晥不轨,难道就不痛不痒放过西昭吗?当然不能!”
赛戬听着他们二人争论,也没搭话,等到许江说到此处,他抬起头来,问许江,“那公乘觉得本王应当如何应对此事呢?”
许江攥了下拳头,“西昭此举必然是意图不轨,既然西昭都已经把手伸进了我羌晥朝纲,若我们不作出回击,那岂不是让西昭小瞧了我羌晥。虽然如今天下休战,不宜起战事,但羌晥也可与西昭断交,并封两国官道,不许商队来往,以此来警告西昭。”
“那大庶长如何觉得呢?”
赛戬听过了许江的建议,并没有做出评价,而是看向了柳竟,后者的眉头还紧皱着,他听罢许江的话,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柳竟了解许江,知道他乃是x_ing情刚烈之人,若有人在他身上使了心思,他必然会抓着不放,即便是一国西昭,他也是如此。
柳竟抬起头,看向赛戬,“王上,我羌晥本欲与西昭联姻,况且西昭公主越织心曾亲自来我羌晥,与王上商定下两国联姻之事,尔后我羌晥又拒绝了联姻,已是对不住西昭在先,论仁义,我们羌晥不占理。”
“当然,这并不是说,西昭在我朝臣子身上使心思乃是名正言顺,西昭公主此事上做的确实不妥。可两国联姻之事,已让两国关系陷入冰冷,若此时王上再大肆警告,恐怕羌晥与西昭之间恐生战火啊。”柳竟皱起的眉头之间,尽是忧心,他亦苦口婆心道。
“如今天下三分,三足鼎立,牵一发而动全身,大姜和西昭可是有世仇,八年前灭大姜的,还有西昭一笔呢,可是如今大姜和西昭还不是照样交好,若我羌晥因为这等小事,便与西昭撕破脸,于天下大势来讲,并不是善举啊。”
赛戬听着这话,眉头也皱了一下,尤其柳竟提到大姜与西昭之时,正如柳竟所言,如今的天下看起来安静太平,可是暗潮涌动,牵一发而动全身,若此时羌晥与西昭关系破裂,当真不是好时候。
赛戬抿着嘴唇,他面上虽然没有任何表现,可是心里也在衡量,半晌之后他又看向柳竟,“那大庶长觉得,此事我羌晥如何处理呢?”
柳竟又叹一口气,“此事上西昭确实有失体面,王上稍加警告即可,只是切不要大动干戈。我看,便将这些金银珠宝如数退还回去,对西昭旁敲侧击一下便可,想必越洆与越织心必会懂这其实含义。”
“就只退回去就算完事了!?那也太憋屈了!”
赛戬还没有说话,许江先不乐意了,他虽也觉得柳竟之言有道理,可是只把东西退回去,也真是太过不痛不痒,毫无威慑力了。
“我的公乘大人啊!”柳竟叹了口气,连忙拉下火气冲天的许江,苦口婆心劝导,“如今是什么时候,天下形势这般紧张,憋屈点算什么,大人还是目光放远点吧。”
许江甩开柳竟的手,“大庶长是说本官目光短浅了?虽然大庶长言之有理,如今羌晥不宜与西昭起干戈,可是西昭都把手伸进了我羌晥朝纲,若只这么不痛不痒警告一下,有何威慑?不过是让助长西昭气焰,让其更为猖狂罢了。”
“公乘大人,您就听我一言吧!”
“大庶长,我羌晥立足于中原,不只是靠忍让才立足的,大人也听我一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