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抿着薄唇,想着方才赛戬离去的背影,睫毛微微颤动,冷淡之下倒也有一抹温情,“莫湮,准备笔墨,我书写一份信回与西昭少主。”
“这封书信由属下送去西昭吗?”莫湮一边拿过笔墨,一边随口一问。
百里捻却垂了一下眸子,“不,直接交给西昭的使臣便好。”
直接交给使臣?
“是,属下遵命。”
莫湮虽有疑惑,但也没有再问,百里捻的信件一贯由他来送,怎么这封信件却给西昭使臣,那卫禹必然盯着那西昭使臣,这封信会安全吗?
莫湮自然不会知道,百里捻的这封信,便就是为了那份不安全,为了让想要看到书信之人有机可乘。
这不,书信刚刚送进西昭使臣所住之馆,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进了赛戬的寝宫,比什么时候都要急切几分。
跟在赛戬身边多时,卫禹也学得了些抢夺掳掠之事。
“这是捻儿回给越洆的书信?”赛戬一边接过书信,一边看向卫禹。
卫禹连忙点头,“是,属下亲眼看见那莫湮将书信交给了使臣,属下立刻就拿了过来。”
“干得好!”赛戬拍着卫禹的肩膀,嘴角还带着笑意。
不过拿着手中这份书信,赛戬却顿了半会儿,并未立即打开书信,百里捻的心思他从来都不曾懂过,他这封书信,赛戬更是不能预料。
甩了一下衣袖,赛戬还是拆了信奉,到底是洒脱不羁之人,赛戬直接掏出了纸张,低头看着信件,不过这逐字看下去,赛戬的脸上平添了一抹笑容,到最后真是变成了大笑,狂笑。
“哈哈哈,卫禹你看,捻儿当真是向着本王的!”
赛戬把书信递给卫禹,这封书信之中,不止有百里捻拒绝越洆之话,还言明只会栖身在羌晥,绝不会离开此处,另谋他枝,这句话才真真切切进了赛戬的心。
他所担忧的,不就是百里捻飘摇不定的心么,如今能看到“不愿飘摇,亦不会另谋他枝”这句话,心当真是落了下来,尽管用的是窃取他人信件的做法。
“有什么好事,让王上笑得这般开心。”
赛戬猛然抬眸,便看到了踏入门内的百里捻,百里捻从来不会来他的寝宫,这一次竟然主动进了他的寝宫,虽然一如平常的冷淡容颜,但是眉眼之间倒少了几抹y-in郁。
赛戬立刻迎了上去,“捻儿怎么过来了?”
百里捻低头微微行礼,“想着惹得王上不高兴了,前来向王上赔罪。”
“本王没有不高兴!捻儿你想多了,本王怎么会跟你生气呢,听错了听错了,捻儿快过来坐下。”
赛戬现在正高兴着呢,又怎么会给百里捻甩脸子,拉过百里捻的手腕,往软垫上坐下,百里捻倒也没拒绝,只不过走过卫禹之时,停了半步,瞧着卫禹还没来得及放起来的书信。
“卫侍卫这是所拿何物?”百里捻看向卫禹,眼神之中带着凉薄,不似质问的口气,却使得卫禹有几分心虚。
“这是……”卫禹偷转头看向了赛戬,面露难色。
而赛戬的眼珠子都瞪了起来,连忙给卫禹打眼色,不许他把书信之事告知百里捻。
“额……那个,这是王上命属下送的一份书信而已。”卫禹脸上堆着笑,但是冷汗已经顺着鬓角淌了下来。
他不过就是一个侍卫而已,怎想到还得帮王上撒谎?王上能满嘴不正经骗着百里先生,可是他卫禹又如何骗得了南林神机子。
百里捻扫了卫禹一眼,并未开口,只是伸手拿过了他没能藏起来的书信。
书信落入百里捻的手中,赛戬“哎”了一声,捏着眉心,一阵头疼,可是纠在一起的面容一触碰到百里捻的目光,便立刻堆成了笑脸,嬉皮笑脸,生怕百里捻生气,一个劲儿的媚笑。
百里捻瞧着赛戬,眸子之间只多了一抹冷淡,倒也没说什么,可单单一个眼神,便教赛戬心虚和亏欠。
“本王错了,捻儿,你别生气嘛。”
赛戬拉着百里捻的手,自知是自己不占理,他倒也是殷勤。
百里捻将书信放回卫禹手中,表情淡然,“一封书信罢了,王上何错之有?”
“本王其实……”
赛戬看着百里捻清冷疏远的眼神,想解释争辩两句,可他不善言辞,从来都是潇洒豪气,哪里懂得跟百里捻讲道理,何况对方还是百里捻呢?
赛戬叹了口气,又连忙堆满了笑,他往百里捻那边挪了几分,拽着他的衣袖,“本王错了本王错了,本王不该看你写与越洆的书信,本王也知道自己这举动极不君子,本王就……”
“就是好奇!好奇捻儿到底如何想的,越洆这毛小子老想着抢本王的人,我好不容易留捻儿在羌晥,总不能让那小子捡了便宜,本王就是惦记着捻儿的想法,你说本王还不能有丢丢好奇吗?”
拽了拽百里捻的袖子,“捻儿你说是不是?”
赛戬正言说不了几句,歪理倒是一堆。
百里捻瞧着面前这人,身为羌晥的君王,却从不以君王之态,反而宛若地痞愣头青,百里捻无奈摇摇头,跟他又怎么能论君子之风呢。
“王上说得是,那王上现在可解了奇?”
“解了解了,”赛戬连忙道,“本王此后绝不再因此事让捻儿心烦。”
他倒还知道此事让百里捻心烦,百里捻微微点头,也没为难赛戬,只不过拿过桌子之上的一张白纸,有意无意地瞧了赛戬一眼。
“倘若以后我与他人有书信来往,是不是先送与王上审阅,才可送出去呢?”
“不必不必,”
赛戬拉着百里捻,讪笑几声,“本王跟捻儿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劫下捻儿的书信,这次是本王小肚j-i肠,捻儿千万不要放在心上,捻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百里捻瞧着赛戬的脸,他神情之中倒有一份真挚,百里捻微颔首,睫毛扬扬,“我知道了。”
“那……那捻儿还生气吗?”赛戬凑着笑脸,靠近百里捻。
“没有生气。”百里捻淡淡道,神情淡然。
……
送百里捻离开之后,赛戬一直皱着个眉头,在屋里踱来踱去,似乎在思考什么,有几分苦恼。
“王上在做什么呢?”卫禹不解地看着赛戬。
赛戬猛然停住,抬起头来,“卫禹你说,捻儿生气了吗?”
“这个……”卫禹面露难色,“王上,属下可猜不着百里先生的心思。”
百里先生从头到尾一个表情,似生气似不生气,卫禹想破脑袋,也猜不出半分。
赛戬扫了卫禹一眼,“也是,本王都捉摸不出,你能懂什么。”
赛戬跨坐在龙椅上,一股子不羁,他也是捉摸不透,皱着一整个眉头。
“王上别多虑了,百里先生不也没说什么吗?一封信而已。”卫禹劝着赛戬,放下手中的剑,给赛戬倒了杯清茶。
茶杯递到了赛戬的面前,赛戬扬起拳头,作敲打式,“你还有脸说!要不是你去夺了捻儿的信,捻儿能这么不开心?!”
卫禹一脸无辜与委屈,“王上,那不是您叫我去拿来的么?”
怎么这会子反倒怪到了自己身上。
“那……那你刚才也不知道藏一藏,没瞧见捻儿进了门,你这脑子跟个木头墩子一样!”
赛戬一把夺过卫禹手中的茶杯,茶水一饮而尽,把气倒是都撒在了卫禹的身上,可怜的卫禹撇着嘴角,竟不知道该如何回应王上。
这王上还当真是没个讲理。
第二十七章 仙人念天下,莽汉惜柔情
转眼已过三个多月,风季都淡了过去,羌晥的阳光十分强烈,入夏之后偏多了几抹浓烈的热。
望舒阁东窗之下,放置一口五尺高的陶缸,盛着清凉的河水,风从东窗进了望舒阁,经过凉水,倒也给阁楼内添了凉意。
这是赛戬从苍玉山脉极北边,那条从雪山流过来的清蔽河深处挖的水。赛戬一贯昂然潇洒,喜与将士奔腾猎场,母后早逝,王宫之中也没有后妃,冰窖里便也没存几块冰,消遣的东西,他都用不上。
只是今夏倒是难为了他,为着百里捻,千里迢迢去了清蔽河之端。
百里捻盘坐在凉席之上,手执朱雀玉笔,在润玉宣纸之上涂抹作画。望舒阁高,东窗敞开最大处,楼下遥遥望去,还能窥见一抹白影,翩若仙人。
赛戬抬眸望向东窗,眉梢一勾,“也不知捻儿在做什么。”
说着,便往望舒阁而去。
而望舒阁内,百里捻放下了手中的朱雀玉笔,拿过莫湮放置在木桌之上的信件。
“南明那边没什么动静吧?”
莫湮摇头,他这是刚刚从中原回到羌晥,“没有,南明王公孙执没再派人来西境,他手下的那批鸽子所剩已然寥寥无几,且……且公孙执如今正忙着朝中之事,无暇顾及西境,甚至也顾不上西昭。”
百里捻看向莫湮,“朝中之事?”
“是,”莫湮点头,“南明王最近正逐查曹家谋逆之事,是曹将军的子侄,曾经参与邺陵之战,帮南明王拿下邺陵,俘获西昭王的小曹将军,说是这位小曹将军因为叔父被冤身亡,要为叔父报仇而起了谋反之心,如今已被南明王革职查办,抄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