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了,那西昭公主呢?”百里捻随口一句,提及西昭,西昭王虽有几分浮躁,可是那西昭公主却是玲珑剔透之人,虽为女流之辈,可是能言巧思豪情壮志从不输男儿,若她在越洆身边,越洆还当真有争天下的资格。
莫湮回答:“西昭公主越织心已经回了西昭,就是前几日的事情,是羌晥王亲自将其送回。”
“赛戬没留她在羌晥?”
百里捻眉头微微挑起,他还在羌晥之时,曾告诫赛戬,这越织心不可放回西昭,一来此人玲珑巧心,二来也可以留在羌晥做质子,好以此钳制西昭,如今看来,赛戬是没把他这话放在心上。
“好好的一个筹码,让他给作毁了。”百里捻眉头皱起,表情带着几分不悦,似是恨铁不成钢。
莫湮拎起茶壶,见百里捻不悦,又给他添了一杯,“羌晥王向来如此莽撞少思,主上给他手中留下筹码,当真是白瞎了。”
百里捻挥了挥手,表情复杂,“那羌晥如今是何种状况?”
提到羌晥,莫湮倒是表情多了几分复杂,他一贯不喜赛戬那个Cao原莽撞之汉,可是他如今行事做派倒也是有些让他咋舌,从未想过赛戬也能有这样的雄心作为。
“新岁之后,羌晥王便带兵与苍玉山边,两个抱团的小国叫嚣不止,终究生了乱子,那两国突袭陶阳,羌晥王倒也是有几分能耐,破了那两国联合之军,又一直缠战到上个月初,竟也拿下了那两小国。”
莫湮说着突然抬眸,“哦对了,还是上个月,月中之时,羌晥王迁都陶阳,稳占了陶阳城,也算是成了一方强诸侯。”
“扫平陶阳周边,迁都陶阳……”
百里捻喃喃念着这句话,垂眸思虑,不知想到何事,嘴角微微上扬,方才还不悦的神情,这会子倒全然成了笑意,只是他这笑来得奇怪,莫湮竟是一点儿也不懂,看着百里捻,疑惑万分。
“属下不知……主上为何而笑。”莫湮直肠子,见百里捻笑,便问了出来。
百里捻这才端起刚刚莫湮添满的茶杯,轻抿了两口,表情轻松活然,“如今苍玉山内外,可还有什么小国?”
他这问题问的奇怪,莫湮更是不解,不过却细想了几分,然后摇摇头,“没……没有了,据陶阳城里探子来报,这苍玉山内外尽是羌晥的地盘,苍玉山内更是不说,可西境一连到与北晏接壤处,陶阳城方圆几百里,尽是羌晥国土。”
“这就是了。”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书桌旁的西窗,那方向是陶阳城,百里捻眸子亮了两分。
“他已经稳拿住了陶阳,再迁都于此,便是在中原稳站脚跟,再也不是被苍玉山与西昭围堵在Cao原深处,不得退路的荒蛮之国,即便此刻送了西昭公主回西昭,也不必担忧西昭再对陶阳有霸占之心。况且羌晥如今之势,就算没有两国联姻,没有这筹码,西昭也必定会和羌晥交好,不敢肆意侵犯,那傻子倒也聪明一回。”
百里捻低眸浅笑,月初扫平陶阳城方圆内外,月中迁陶阳城,月底便心急火燎将那西昭公主送回西昭,赛戬这心思,百里捻又怎么会不知呢,他便是那莽撞之人罢了,只是却也有分寸。
莫湮抬眸看向百里捻,只看他嘴角含笑,本来就极为倾世的容颜,更显俏丽几分,纵是莫湮在百里捻身边多年,也不得不感叹,主上的容颜真是万世不得,倾落花鸟苍竹。
只是他还是不解,百里捻为何笑,即便羌晥如此,那又与之何干呢?
百里捻回眸之间,瞧见了莫湮疑惑的眼神,他嘴角的笑纹骤然收起,回步坐在书桌前。
“莫湮,你且去王宫,盯紧宇文泱那边,如今时刻,别生了乱子。”
莫湮点头,“是,主上。”
飞身出了朝明院,莫湮浑然不知百里捻为何把他遣出去,一贯盯人这种事,百里捻不会让莫湮去做的。
百里捻捏起朱雀玉笔,抬眸瞧了窗外一眼,那是陶阳城的方向,百里捻表情添了几抹复杂,他执笔作画,竟作了一副人物山水图,一骑着赤马的莽汉飞奔在青翠Cao原。
百里捻的画中,许久未曾出现过人影,这还是七年间头一回。
第六十章 龙角赠君不知情何
而画中之人呢?
四月春俏,陶阳城也春花曳曳,晓风轻荡。高鸣台要被改成王宫,这几日正忙着动土,好不热闹,只是有人却偏偏不喜了这份热闹。赛戬和大庶长商议过,将这修建王宫之事全然交于了大庶长,一切从简,只剩赛戬在高鸣台之东的楼阁里住着。
高鸣台东楼阁,有一北窗,正好能瞧见北边的风情。
而赛戬站在北窗之下,看着那边的大好景色,却眉头紧蹙,终究还是轻点脚尖,飞跃而下,朝着北境的方向而去。
陶阳城内外刚定,他便已然隐忍不住。
这日,北晏将军府朝明院里,刚刚关了门,便有一个身影掠了进去,只落到百里捻的窗下,窗下原本种了几株腊梅,在这四月盎然春日里,只剩下了几个枯杆子,以至于这人影连个藏的地方都没有。
百里捻就在窗下的书桌上作画,一抬头,便撞见了那傻笑,将那人的脸看得一分不差。
百里捻先是一怔,随后脸色便冷了几分,更是有几分不悦,“你又来这里做什么?”
赛戬倒是傻气地挠挠头,不等百里捻的话,一抬脚便跃进了屋里,站在百里捻的面前,他还未开口,手就先抚上了肩膀,唇角带笑。
“本王来看看捻儿啊,上次见你还是除夕大雪呢,这一眨眼都春风凛凛了,只是本王怎么瞧着捻儿瘦了许多,脸色也不甚好看,捻儿可还好?”赛戬说着皱起眉头,手抚上百里捻的脸,怎么这般凉。
百里捻脸上的不悦,更多了两分,伸手打落他的手,转头坐在了软塌上,没给他好脸色。
“这个时候你来北晏做什么?陶阳刚定,你不在陶阳城坐镇,守着你的羌晥,徒来此处作甚?现下北晏正是乱的时候,王城戒备森严,若是被人发现行踪,定会被猜疑,只当是羌晥对北晏存了谋心,不但你有杀身之祸,羌晥也会先燃战火,你可知道!?”
现在的北晏可不是除夕之夜的北晏,北晏王昏迷不醒,朝纲萎靡不振,宇文泱生怕其他国家此时滋事,派了细作进北晏王城,对王城戒备森严,不放一人出城。以羌晥现在的形势,赛戬此时来北晏,饶是个人便会猜疑他是何居心,他来北晏着实不妥。
可是赛戬满脑子想的,哪里是这个,他撇了下嘴角,灿灿地坐到百里捻旁边,一坐过去脸上就挤出了笑容,憨笑的模样一如之前。
“正是因为北晏现在是乱的时候,本王不放心才来了呢,北晏这接二连三闹出这么多事端,捻儿你还待在这里做什么?不如随本王回羌晥吧,陶阳城正在修高鸣台,本王给你留了一处好的楼阁,照着望舒阁的样子修的,你一定会喜欢!”
赛戬眼巴巴地瞧着百里捻,手也握上了他的手,将笑脸凑到他面前,傻子一样笑着,带着气音,“捻儿,你去看看呗。”
百里捻冷眸渐深,正想要甩掉他的手,他却不由分说,一鼓作气将百里捻拉到了怀里,癞皮狗一样扑在百里捻身上,下巴还蹭着百里捻的肩膀,孩子气又不正经。
“捻儿,本王已经有四个多月,未曾见你了。”赛戬压低声音道,不正经中又带了一份认真,百里捻听得出来,以至于他本来伸出的手,又缓缓地坠了下去,没强行推开赛戬,只是他的眼神也并不温和,反带着一股子y-in郁。
“王上此时来北晏,确实不妥。”百里捻的声音已经没有刚才那般凛冽。
“哪有什么不妥,”赛戬猛然抬起头,对上百里捻的眸子,“捻儿觉得这北晏的几个兵将能拦得住我吗?莫不说守城门的兵将,就是北晏的大将军宇文泱亲自阻拦,他也留不住我半炷香的工夫。本王要带捻儿走,谁也拦不住!”
百里捻看着眼前的人,眸色却渐渐深了下来,他抽出自己的手,转眸看向窗外,表情有些复杂。
“若我自己不愿走呢?”
赛戬眉头骤然皱起,“为什么呀?”
他连忙拉过百里捻的手,“如今本王已经迁都陶阳,苍玉山内外皆已经收拾干净,如今的羌晥兵将国土皆不输北晏,更何况如今北晏正是混乱之时呢,捻儿想要的本王都能给你,你若不肯放弃的国仇家恨,本王也能帮你。”
十分真挚,或者说,赛戬从未不真挚过。
百里捻看着面前之人,瞧着他真挚爽朗的眼神,极其恳切的态度,百里捻的眸子又复杂起来,有几分不忍,有几分狠心,也有几分纠结。
“捻儿,羌晥如今不输北晏的,强国良将皆备,纵使没有宇文泱这样的猛将,本王亲自披挂上阵,也不见得输他几分,你又何故留在这里呢?更何况如今北晏乍乱,宇文泱不喜文臣,白糟蹋了你一身才学,本王虽然也是莽才,但必定会尊着你的。”
“捻儿~与本王回羌晥吧。”
赛戬看着百里捻,情真意切,言语之中更是带了一股子孩子的撒娇劲儿,他一贯不会口舌,这些话还是来的时候,问过大庶长,分析过北晏的情势,眼巴巴来到这里说与百里捻听,难为他一个粗舌之人,说出这些个有道理话,只是百里捻看向赛戬,眸子微微垂了半分。
百里捻轻拙一口气,眸眼神有些复杂,“王上与羌晥自然是好的。”
赛戬与宇文泱不同,虽然都有沙场雄将的一股子莽撞之气,但是宇文泱多添了几抹不通人情的戾气,而赛戬则偏多了几分油滑缠人的痞气,宇文泱看不上文人的矫揉做派,可赛戬却是打心底里喜欢诗词书画,只是奈何并不精通而已。他心悦百里捻,却不只是贪恋Cao原莽汉不曾见过的绝世容颜,更多乃是百里捻举手投足间的才情,与无以比拟的飘然气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