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捻抬眸,身影单薄又有一股子孤冷,“张佑兄,我恐怕要阻你脚步了。”
张佑愣在原地,他皱眉不懂百里捻的意思,缓缓转头看向他,只见他眸色寒凉,已经再无故人之情,只剩冰冷。
张佑:“先生这是何意?”
百里捻:“我乃是随宇文泱的大军来到南明,我知道你为何前去西昭,你应当也知道,我为何在此处等你。”
张佑想去西昭搬救兵,而百里捻身为宇文泱军中之人,知道他的行踪之后,必定要阻挡于他,昨夜百里捻便赶开了此处,本想要劝张佑归隐,如今只能挑明了。
张佑紧紧皱着眉头,他也觉得能在此处见到百里捻,有几分意外,原来他是为了北晏而来,张佑苦笑一声,“是了,三国围战南明之后,你从羌晥去了北晏,今日来此处,自然也不是为了叙旧情。”
“只是,你又怎么知道,你能拦得住我?”张佑突然昂头,看向百里捻。
百里捻表情淡然,只是眉宇间夹着一抹微愁,他并不想闹到此步,“你带的人我已经做掉了,南明有我的人,你出王城之后,那些跟着你的人,就已经断命,现下就只有你一人,张佑,我拦得住你。”
听闻此话,张佑先是一愣,又突然笑了起来,“也是,你乃是南林神机子,巧思巧虑无人能及,又怎能没想到我安排的人马,是我低估百里兄了。”
“只是……”张佑的眸子骤然变冷,他看着百里捻,若是百里捻能在此处拦住自己,那南明必然也有事端,“只是南明……你也设了计?”
百里捻抬眸看向张佑,昨夜他已经与隋义谋过,他出营帐之后,隋义便与宇文泱商量渡江。他本不想要提到南明,既然张佑问起,他又怎么能不告知与他,百里捻轻轻抬起手,感受着晨日的清风,风吹得他的刘海与白纱,飘荡起来,有几分仙气,只是如此仙气缥缈之人,却有着冷如寒潭的心。
“西北风还在吹,昨夜更是吹了一夜,从白霁江北岸渡江去南岸,乃是顺风,此时宇文泱的大军应当快抵达南岸了。曹氏将军一家死了个干净,张佑兄又不在南明,相信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破了南明,攻陷南明王城。”
南明之败逃不过几天。
百里捻的话让张佑心底乍寒,他咬着嘴唇,又想起昨日公孙执送他的那般神情,现在不免心如刀割,转头就往外走,可是每走几步,就被莫湮拦住了去路。
张佑猛然转头看向百里捻,“我不去西昭了,你总让我回去看吾王一眼,就算死,我也要死在南明!”
百里捻垂下眸子,“是我对不住你。”
“百里捻!”张佑喊了一嗓子,带上了哭腔,想起公孙执站在宫门口,说等他回去,他便泪流不止,没成想居然负了王上。
张佑回头抓住百里捻的衣袖,“百里兄,我自知此番是我败了,天下成败皆在谋略,我谋计不如你,败了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只是吾王定在王城等着我,你且让我归南明,我便是死在南明,也算是成全了我之忠义!”
百里捻眼神复杂,看着面前之人,“南明王不值得你如此,若你答应从此不涉及天下之事,我可放你回南林。”
“百里兄!”张佑眼神坚定,并无回南林之意,他只想回南明王城。
百里捻沉默了许久,瞧着张佑的婆娑泪眼,他垂下眸子,拂手转身,面前正好是那两棵青竹,这里的青竹不如南林的青竹苍翠,百里捻眸底深沉,眼神复杂。
“莫湮,放了他吧。”百里捻喃喃道。
莫湮的眉头皱起,他看了百里捻一眼,“主上……”
百里捻:“放了吧。”
莫湮无法,只是放开张佑,让开一道路,张佑抬眸看着百里捻,“多谢!”
不敢有任何耽搁,转身便跑了去,马车已经被莫湮收掉,张佑徒步往南边走,百里捻回头看了一眼,心中不免叹息,眸子也有些复杂。
莫湮:“主上何必放他去,他存活在世,南明之事又变革可如何是好。”
百里捻摇头,“他来不及了,赶不回南明的。不过他可以给公孙执报信。”
“报信?”莫湮更是不懂,他不解地问道,“张佑给公孙执报信,岂不是对宇文泱不利,宇文泱进攻南明,岂不是要难上几分,战事也要拖些时日了。先生为何要这样做?”
百里捻抬起眸子看向苍空,“我在北晏,是为了让北晏攻陷南明。阻拦张佑去西昭,是为了不让两国联合打败北晏。可是若北晏轻轻松松就拿下南明,对我们而言,又有没有什么好处呢?如今没有西昭相助,不管南明如何抵抗,是定要覆灭了,而北晏与宇文泱也应当吃点苦头。”
若是北晏轻松拿下南明,可就是一家独大,天下再无可与之比拟的强国,即便是西昭与羌晥联手,也不一定是宇文泱的对手,可是若是南明殊死抵抗,与宇文泱一决生死,就算不能存活,也能伤宇文泱几分。
这样就够了。
莫湮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百里捻看向张佑的身影,眸色夹着复杂之色,“是我对不住他了。”
于张佑,百里捻确实对不住。
第六十六章 南明若灭天下愁
夏日雨夜,乘着西北风,宇文泱摔五十万大军,渡白霁江,一路上顺风无阻,眼看着就到了白霁江南岸,不知何时,南岸突然出现几万水军,阻拦宇文泱。
这是张佑传书信给公孙执,公孙执即刻派人前往白霁江南岸,这才在宇文泱快要登岸之时,将其阻拦,只是宇文泱大军来势汹汹,北军又是凶猛,与南明军残战于南岸,激战了几天几夜,终还是败给宇文泱,宇文泱也折了二十万大军。
宇文泱进军南明,南明王城摇摇欲坠。南境的小国人人自危,连西昭和羌晥都通了消息。
西昭王宫,越洆看着快马而来的奏报,心情有些复杂,按说南明乃与他有杀父之仇,南明若灭,他应当心悦,但是又笑不出来,只是看着奏报出神。
听闻奏报进了王宫,西昭公主越织心,便一早就赶了过来,进了越洆的书房。
越洆:“长姐,你怎么来了?”
越织心直接拿过了越洆手中的奏报,眉头紧锁,“南明可是要灭了?”
越洆点头,“看如今这架势,南明恐怕时日不多,便被宇文泱所灭。”
“这宇文泱是何人,竟这般雷厉骁勇,直逼南明王宫。”越织心对宇文泱不熟悉,只知道他骁勇善战,竟不知道能这么猛,说渡江便渡江,说要灭南明,这就快灭了南明。”
当年三国围攻南明,越洆与宇文泱有过联合,知道这人不能小觑,“宇文泱乃是北晏的护国大将军,此人有几分暴戾,行军更是如刀锋般,雷厉猛烈,南明断然不是他的对手。”
越织心点点头,他突然问向越洆,“那神机子是不是也在宇文泱的大军之中?”
越洆有些诧异,长姐为何问起了百里捻,不过他还是点了点头,“从线人来的密报中得知,百里捻确实在宇文泱的军中,此番乘着西北风渡江便是他的主意。”
“还真是他的主意……”
越织心的眉头紧紧皱着,觉得这可不是好事,看到南明即将要败的形势,她更是忧虑,“宇文泱再加上百里捻,有勇有谋,拿下南明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只是……”
“只是什么?”越洆见越织心迟迟不言,便着急地问了一声。
越织心抿着嘴唇,满脸忧愁,“只是,若宇文泱攻下南明之后,不班师回朝,若沿着东西之线,进攻我西昭,岂不是给我西昭臣民,带来灭顶之灾。即便宇文泱不进攻西昭,可南明与西昭接壤,南明若灭,定会有无数南明涌进西昭,造成恐慌。”
越织心也不觉得,西昭能抵抗住宇文泱的大军,不管怎样,对西昭而言皆是不利。
越织心说到此处,越洆也忧心起来,他怎么就没想到这一边,若是南明亡了,对他西昭可没什么好处,西昭与南明接壤,那南明的难民已经涌进西昭,今日的奏折还在,他怎么能忘记了。
越洆:“这可不行,若是南明忘了,于我西昭而言实在不利。长姐,若我西昭出兵援助南明,可能减少祸事?”
越织心摇摇头,“来不及了,宇文泱已经渡过白霁江,我们此时出兵也挽救不了南明的败事,反而会招惹宇文泱,引得他不悦,连累了西昭更是不好,此时只能按兵不动,看情势了。”
越洆拍着脑门,一着急竟是光说胡话,他看向越织心,满心底的感叹。
“若不是长姐在,若不是长姐为我筹谋,本王此时定要慌乱不堪,惹得西昭百姓与本王一起遭殃了。”
越织心淡笑一声,看着自己的弟弟,“王上何出此言,我乃是西昭的长公主,更是你的亲姐姐,不为你和西昭筹谋,难不成还帮别人不成,只是此时乃是要紧的时候,王上做事定要三思而后行,切莫义气用事。”
“长姐放心,本王定不会辜负长姐与西昭。”越洆郑重其事。
“只是长姐,如今时候,南明快要灭了,宇文泱的行踪不定,我西昭总不能眼巴巴等着,期盼着宇文泱不会进军我西昭吧,总要做点什么,以备不时之需。”
越织心点点头,越洆说得没错,不能被宇文泱钳制着,顺着别人的路子走,西昭要有自己的考量。越织心看着奏报,又转头看向了图纸,思虑了许久才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