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你醒了。”一个略显低沉的声音说。
陆攸的意识逐渐恢复清醒时, 这就是他所听见的第一句话。起初他的思维还有些迷糊, 茫然中没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事情;明明一醒来就睁开了眼睛, 眼前却还是一片漆黑, 脸上则有一种轻微的受压感。
应该是某种布料材质的眼罩遮住了他的眼睛,遮得严严实实,连一般会在鼻梁两边稍微透入些光线的缝隙都没留下。陆攸能感觉到自己正坐在一把高度正好的扶手椅上, 身下和背后都垫着柔软的东西,他的坐姿——或者应该说, 他在之前失去意识时被摆出来的姿势,坐得很端正:双腿并拢,双手则规规矩矩地分放在两侧的扶手上。
他下意识地想要抬手去摸一摸脸,手腕上却有什么瞬间用力收紧了,阻止了他的动作——那是形状像绳索一样的东西,原本虚虚地将他的手腕和扶手圈在一起, 习惯后就变得几乎无法察觉了;这么一动一收,那“绳索”表面总体光滑、却又像带着纹路,如金属般冰冷坚硬的奇妙触感才一下子鲜明起来。
他的大腿和脚腕也被同样的东西固定住了, 因此一动也不能动;还有腰上和胸口……陆攸脑海中浮现出来了一个被许多道绳索五花大绑在椅子上面的人形,他暗中使力, 想试试有没有挣脱的可能x_ing——完全没能动弹, 而且那些“绳子”像是感觉到了他的企图,一下子收得更紧了, 以至于让他感到了一丝疼痛。
虽然心里有一种强烈的不真实感, 但感觉到这些情况, 陆攸也差不多猜到现在是怎么回事了。他脑海深处隐隐作痛,逐渐记起了失去意识之前的事情:他应该是在到学校去的路上。还是每天走惯了的那条路线,看惯了的景物车流行人,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奇怪的事。除了在快到学校的时候,被后面走过来的人撞了一下肩膀……
他想起他当时条件反s_h_è 地转头看了一眼,只见到几个神情漠然的行人从身边路过,分辨不出谁是“罪魁祸首”。因为撞得不痛,他也就没在意,继续往前走去……而记忆就突兀地截断在几步之后,没有了之后发生事情的印象。他不记得有再被别的什么撞到,或者像电影里常见的那样被沾满药水的毛巾捂住口鼻,仿佛就是他自己毫无理由地昏了过去。
……比起他患有某种从来不自知的隐疾、突然发作昏倒,而把他绑在椅子上是某种特殊的医疗手段,“被绑架了”这个猜测似乎还更靠谱一点——虽然他也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值得被绑架的理由。更主要的是,周围非常安静,空气里有股微微的腥气,闻起来很奇怪的仿佛能尝到甜味。这些感觉起来都不像是医院,而刚醒来时听见的那句话……
那是个男人的声音,语调中有种冰冷无情的感觉,让人一听就本能地升起畏惧。
声音是从左前方传过来的,仅仅一句之后便是寂静。陆攸在眼睛被蒙住的黑暗中偏过脸,“看”向那个方向,仿佛感觉到了另一个人从那边投过来的目光。他嘴唇动了动,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察觉陷入险境后的情绪波动也不足以支撑他大声喊叫,反而像是喉咙被堵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了。
在不远处确实正注视着他的绑架者看来,这表现就是被吓得呆住了。身形单薄的青年坐在高背的扶手椅里,眼睛被蒙住了,触手充作的漆黑“绳索”在他身上各处缠了好几道,将他牢牢绑住无法动弹——竟有点像是某种献祭的场面。怪物的触手能感觉到底下身躯紧绷着反抗的力道,对他来说轻微得可以忽略……而对于一个莫名其妙突然失去自由的人来说,陆攸的反应也实在是太安静了一点。
片刻的静默,然后,陆攸听到了轻轻的脚步声,朝他走过来,最终停在了他面前。他忍不住往后缩了缩,脊背抵住了椅子的靠背——失去视觉后,其它的感觉似乎确实变得灵敏了一些,陆攸仿佛能感到影子像具有重量一样落在他身上,膝盖则像要被面前那个人的腿碰到了,隐约出现了隐含压迫的温热触感。他的腿却连挪动一点点都做不到,想往后退也只是徒劳地绷紧了起来。
……这个人是谁?想对他做什么?
在陆攸忍不住想要开口询问之前,仿佛是完成了评估,站在他面前的人说话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那声音低低的,从上方来,加重了语气中居高临下的意味,“是我把你从街上带回来的。”
男人的口吻仿佛是在说捡回了一只流浪猫。陆攸心中涌起了鲜明的荒诞感,以及更加强烈的不安——在此之前,他还怀着几分“或许是误解了”的侥幸,此刻这一丝侥幸也烟消云散了。他又试着挣扎了一下,当然还是徒劳无功。随着又一根绳子缠上脖颈,颈部薄而敏感的肌肤像被凉意刺痛,感到那随时可能收紧的威胁,陆攸不敢动了。
……他生出了一种毛骨悚然的联想:那“绳子”……怎么好像是活的……?
比起两端都握在手中的绳索,皮肤上滑动的触感更像是某种能自由行动的活物。末端“游”向后颈,绕过一圈后再来到前面,轻轻抵在了咽喉的位置。这触碰并未用力,陆攸却觉得呼吸困难起来。“这是……什么?”他艰难地说,感觉脖子后面的寒毛都竖了起来,“把它拿开……!”
“你保证不会再反抗?”男人问。声音比刚才靠近了一点,似乎是向他俯下了身。
陆攸心想:就他刚才那连力气都没怎么用上的动作,也称得上是反抗么?不过他当然不会对这种事情做出反驳,只是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幅度非常之小,为的是尽量避免磨蹭到那“绳索”的表面。
周围静了一会。然后,缠在他脖子上的东西悄无声息地松开了,顺着肩膀侧面滑了下去。
陆攸感觉十分别扭,硬撑着没动,不过心底其实暗暗松了口气:能接受讨价还价,说明还有交流的可能……这应该算是个好消息?他确实没再“反抗”,但想试着再问点什么,只是在他开口之前,男人已经率先说话了。
“你现在所在的这个房间,就是你以后一直生活的地方了。”他用平静无波的声音丢下了一个炸雷,“我会定期给你送饮水和食物过来,你想要书的话我也会带给你。但是你不能和外界联系,也不能从这里离开。如果试图逃走的话,你会死。”
男人的语气是在阐述事实——也确实如此,但在一无所知的人听来,这就完全是一种威胁了。
“什么?”陆攸惊愕地说,他下意识地抬起了头,眼前却只能看到一片黑,“你……”
“我不想伤害你。”男人生硬地打断了他,“不过,就算我说这其实是在保护你,你也不会相信吧?你还是会害怕我,想要逃出去,然后遇到真正的危险……”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在陆攸的无语之中变得越来越像自言自语,经过最后一个停顿过后,突然又恢复了之前的强硬。
“——不相信也没关系。”他说,“我不会让你逃走的。”
在男人的话音落下之后,陆攸静默了好几秒钟。之所以没有立刻反驳或反抗,倒不是出于对之前威胁的惧怕,事实上,他还在努力试图理解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而终于确定并没有听错后,一个猜测就难以抑制地在陆攸心里浮现了出来:他该不会是……碰到那种,有妄想症的神经病了吧?
以前看过的罪案剧中似乎就有类似的剧情,凶手将别人无意的眼神和动作视作两人互相深爱的证明,试图从莫须有的“危险”中保护自己的“爱人”,被拒绝后则狂x_ing大发,杀人泄愤。放在虚构作品里,不过是为受害者叹一句“无妄之灾”,还觉得是个挺有趣的题材,但要是如今真的遇上了……
不不不,应该不至于有这么倒霉——或者说,光是从字面意义理解这个声音听起来完全陌生的男人打算做什么,就已经足够可怕了。陆攸从最初冲击过大导致的呆滞中回过神来,感觉嘴巴发苦,身上有种紧张过度导致的过电般的麻木感。他试了几次,才从喉咙里发出了一点干涩的声音,“保……保护我?”他试探着问,决定先顺着对方话中的意思来,“为什么?”
“理由吗?你不用知道。”男人的声音已经彻底平静下来,听不出之前的感情波动了,“你现在大概已经在猜测我是精神失常了吧?哪怕我向你解释理由,也只会更让你坚信这个猜测罢了。”
被点破心思,陆攸不安地动了动,好在这细微的动作似乎没被算在“反抗”的范畴内,那根回想起来令他毛骨悚然的“绳索”没有再重新缠上来。之前就隐约有点不对劲的感觉,在听到这一句后则更加明晰了。陆攸迟疑了一下发问会将对方惹怒的危险x_ing,终于还是试探着问了出来:“你……还没有问,就知道我的反应了吗?”
男人没说话。陆攸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因紧张而发颤的声音低了下去,“你是谁?是不是……我以前认识的人?”
说完后陆攸就屏住了呼吸,身体也绷紧起来,等待着可能会得到的答案,或者某种惩罚——他总感觉这个男人说话时死死压抑着什么,大概要么是此刻心情不好,要么是本来脾气不好,似乎很容易就会发怒,而怒火往往关联着暴力。因此感觉到站在身前的人姿势一变,陆攸条件反s_h_è 地哆嗦了一下——要不是后面被椅背拦住、那些固定住他手脚身躯的“绳索”也始终都没松开过,恐怕他就要很没出息地缩成一团了。
在陆攸看不到的面前,男人伸在半空的手顿住了,然后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他注视着青年因恐惧而失去了血色的嘴唇,正与那具此刻正鲜活温热的血r_ou_之躯紧紧相依的触手,感觉到的则是被努力想压抑在内部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