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雪双手撑在水池边沿,像不堪重负般慢慢地弯下了腰。一股几乎没有温度的液体从她鼻子里涌了出来。几滴粘稠发暗的红色液体落进水池里,被还在不断涌流的自来水一冲,顿时丝丝缕缕散开,迅速卷进下水道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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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在路上开了一整天车的男人连连打着哈欠,眼皮不住发沉。车载电台里传出女主持人甜腻的声音,正在介绍着即将开始的播音节目,他却越来越难听清她在说什么,眼前的路况也变得模糊起来。从天色开始暗下去时,他就已经困得眼睛都要睁不开了,为了跑一趟能赚更多钱,他没按规定带上轮换开车的副驾,疲倦时全靠浓茶和一支支接连不断的劣质烟打起精神。
没办法,老婆生了女儿后身体就没起来过,一直在家休养,家里的开销全压在他一个人肩上,那不省心的小姑娘不久前还跟爸爸说想上钢琴课。货物超载、疲倦驾驶……他哪里不知道其中的危险x_ing?但要是全按着规定走,这一趟跑下来赚的恐怕还不够交过路费,再扣掉每个月要还的车贷房贷,别说什么钢琴课了,一家人估计都得去吃空气。比起守着规矩半死不活地消磨,他宁愿多冒一点风险——事实上,运货车队里的每个人都是这么选择的。
路沿边作为标志的反光条从车窗外一道道飞快地闪过,车前灯照亮的路面笔直地向前延伸。今晚天空上的月亮十分晦暗,云层后面蕴着一层红光,据说这是明天天气炎热的预兆。广播里的音乐声不知何时没了,只剩下信号不好的电流声刺啦刺啦地在驾驶室里回荡,比眼前的道路更加催眠。男人身体正对着前面,脑袋却一点点地低了下去,眼睛也逐渐闭上了。
空旷的道路上,车灯光里突然闪出了一个黑影!
货车司机惊醒过来,下意识猛踩刹车,轮胎在柏油路面上摩擦出了刺耳的声音,整个车身随着方向盘的偏转往一侧滑去。他听到了清晰的碰撞声,车头撞到什么东西、车轮接着从上面碾过的震动和颠簸。车头抵着路中央的护栏蹭出去好长一段距离,金属表面擦得火星溅出,所幸最终稳住了没有侧翻,好不容易在路面上停了下来。
男人的睡意此时自然已彻底被吓飞了。他双手紧握在方向盘上,身上没弄伤什么地方,但是紧紧盯着车窗玻璃右下角的那一小片裂纹、还有上面几滴飞溅状的液体痕迹,只觉得浑身发软。驾驶座的车门被卡死了打不开,他爬到副驾驶那一侧,推开车门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路上一个人、一辆车都没有,周围包裹在一片不详的死寂中,微弱的月光照着地面上长长的刹车痕迹,一些s-hi润的液体反s_h_è 着微光。
男人浑身打着哆嗦,慢慢沿着刹车痕迹往回走去,一边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发软发抖的手不住打滑,试了好几次才将报警电话播出去。
我撞人了……我撞人了……他脑海里只剩下这一个念头在不断盘旋。清醒过来到碰撞发生的那个瞬间,他清晰地看见了车头前那个影子是分明的人形。他不仅撞到了人,还从那人身上碾了过去……地面上是断断续续的s-hi润痕迹,还散落着一些细小的碎块,男人都不敢仔细去看。他闻到了一股古怪的味道,像是菜市场里卖新鲜猪r_ou_的摊位,脑海中想象出来的惨状让他已经开始作呕了。
电话很快就被接起来了,没等那头的人将一句“您好”说完,男人就语无伦次地对着手机大叫了起来。“我撞到人了!我在路上撞到人了!”正说着,他脚下踢到了一块碎裂的手表,让他的声音变得更加惊慌失措,“我没反应过来……那个人突然冒出来!地上好多血……我要怎么办……”
他突然不说话了,攥着手机站住了脚步,瞪大眼睛注视着前方不远处地上一个正挣扎着要爬起来的身影。被疾驰的货车撞倒、碾过的人浑身是血,白色衣服上的大片血迹十分鲜明,一侧手臂从手肘往下已经不翼而飞,一条腿也扭曲得不成样子了。但伤成这样的人却一声不吭,好像也感觉不到痛,只是拖着残破的身躯,不断尝试要从血泊中爬起来。
“可以说一下事故是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么?”耳边的手机里还在不断传出声音,“请您保持镇定,不要随意挪动伤者,我们这边已经在为您联系救护车了。您自己有受伤吗?先生?您还在听吗?请告诉我们事故发生的道路具体位置……”
男人发不出一点声音。他怔怔地注视着那个重伤的人经过几次尝试,终于勉强站稳了身子。没有朝站在不远处的车祸肇事者看一眼,那人带着满身血迹和骇人的伤口、拖着一条残废的腿,摇摇晃晃地走向路边,朝高速路侧面的树林深处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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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晚上,不断有突然昏迷或猝死的人被送往医院,人数远远多于寻常;车祸的数量也猛然增多,起因都是司机疲劳驾驶、或者行人犯困没注意到路况。加夜班的医生护士忙得脚不沾地,还有不少人从睡梦中被叫起来匆匆回到工作岗位上。
医院里人满为患,奇怪的是,这么多病人却比往常还要安静——大多数人显得浑浑噩噩的,在被处理伤口时都不叫痛,对亲属的呼唤也没什么反应。医生给几个脑袋有外伤、可能是脑震荡的病人拍了片,从片子上却看不出什么来,更别说还有根本没受伤的,最后只好让住院观察情况。床位很快就被占满了,折叠床摆到了走廊和大厅里,陪着病人的家属坐在床边也昏昏欲睡,安静得过了头,反而成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诡异气氛。
但不得不说,表现安分的病人们给医护人员省了不少麻烦,秩序维持得很好,这种古怪便没能引起什么关注,许多人只觉得这个夜班上起来比想象中轻松多了。天亮之后,那些没受伤的病人睡过一觉,陆陆续续地恢复了正常,虽然反应还有些迟钝,其中大部分人也就这样出了院。一个看似寻常的工作日再度拉开序幕,时间迈着越来越沉重、但鲜有人注意的步伐继续前行。
这天早晨楼下的狗居然没叫,祁征云也没把胳膊往他胸口上压,陆攸安安稳稳地一觉睡到八点多钟,被光线自然唤醒时浑身轻松,感觉最近让他对各种小事看不顺眼的压抑都缓解了一些。祁征云见他醒了,从另外半张床上蹭过来抱住,似乎对昨晚他保持距离的要求还有点委屈。陆攸想到昨天把工作都带回了家、今天不用上班,加上心情好时自己也有点想做,便隔着睡衣在祁征云结实的腹肌上摸了摸,之前几天都没能开荤的男人瞬间兴奋起来,扑上来摁着他开啃。
陆攸觉得祁征云近几次和他做的时候都跟饿了似的,比以前还喜欢咬他,咬过了还舔,一副意犹未尽加遗憾不能继续的表情,好像字面意义地想把他吃下去。他配合祁征云折腾了一个多钟头,将身上各处快要消退的牙印刷新了一遍,感觉再继续下去就要低血糖昏在床上了,好不容易让祁征云放弃再来一次的念头,恋恋不舍地放过他去做早饭。
陆攸继续躺着,这回是心安理得地把事情都丢给祁征云去做了。其实他的身体已经对祁征云适应得很好,不会再像刚开始时那样来过一次就感觉要报废,但祁征云很喜欢各种摆弄他,将他揉来揉去或者摁着固定在什么奇怪的姿势上,因此他还是经常在结束时觉得浑身像被来回碾过几遍,酸痛得不想动——真是搞不懂祁征云一天到晚哪来的这么多精力。
他躺了一会,慢慢翻过身,在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床上从右边滚到左边,枕在祁征云的枕头上,望着窗户外面的天空。太阳被一层轻薄的云絮挡在了后面,阳光似乎带着一种淡淡的红色,将云和天映衬得格外鲜妍好看。陆攸看了一会,祁征云的气息包裹在周围,令他觉得十分安心,困意渐渐地涌上来,他不知不觉间重新睡着了。
厨房里,祁征云正把刚煮好的j-i蛋放在凉水底下冲,好让蛋壳和蛋白分开,等会会比较好剥。龙头里涌出的自来水漫过他的手指,某种细微的异样感让祁征云突然微微皱了下眉。
进水口装了净水过滤装置,流出来的本该是可以直接饮用的干净水。水流看起来清澈透明,祁征云捧起一点嗅了嗅,也没闻到什么异常的味道。好像不是有魔物接近的关系……他朝流理台上看去,拿过一个喝牛n_ai用的玻璃杯,在龙头底下接了半杯清水。
祁征云举起杯子。在阳光底下,杯中的清水似乎染上了一点微不可察的淡红颜色。
第239章 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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堆积着建筑垃圾的桥洞下, 积水散发出腐败的味道。这个位置偏僻、低矮潮s-hi的地方连流浪汉都不愿意住, 不过有点奇怪的是, 本该在污水中大量滋生的蚊虫在这里也不见踪影。桥洞里黑乎乎、静悄悄的,s-hi润的砖石表面生着一层滑腻厚重的青苔。
一个人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桥洞外面。杂Cao无风自动, 摇晃着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污水的表面开始波动,咕嘟咕嘟地冒出了许多气泡。从表面上看至多只有几厘米深的积水,此时却像是连通着一口深井,有东西缓缓从底下浮了出来:那是一颗女人的头颅, 面容姣好,披散着乌黑浓密的长发。女人闭着眼睛,水珠顺着她惨白的脸庞流淌下来。
这是个十分惊悚的场面, 站在桥洞外目睹了全程的男人却无动于衷。他也不费时间打招呼,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水里有什么?”
闻言, 女人的双眼睁开了。那双眼睛里没有瞳孔, 充满眼眶的是一整片殷红的血色。“原来是你啊。”她慢吞吞地说, 因为嘴巴还藏在水面下, 慵懒的声线伴随着气泡不断冒出破裂的杂音,“那个整天守着一个人类的家伙……我之前还在想多亏了你勤快打扫, 让我这儿也变得清静多了,你就自己跑来打扰了……”
桥洞外的人没搭理她絮絮叨叨的抱怨, 只是将自己的问题重复了一遍。“水被污染了。你知不知道源头在哪里?”他说, “你可以在这个城市的下水系统中自由来去, 不该比我更晚发现异常。”
“还需要什么源头?水本身就是源头。”女人幽幽地说, “江河里的水, 空气中的水,云上的水……外界的水源很快就会彻底变质了。生物体内血液中的水会稍微慢上一点,但也拖延不了多久。这是从生命之源内部开始的腐朽,凋亡的进程已经正式开始,这一次你是没办法再阻止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