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话也没有说,雷哲鸣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
楼澈轻轻叹了口气,继续着之前的策略——用事实来摆道理,“若只是为了监视,其实也用不了我太多力量。你也清楚的,我做不到无时不刻关注白昕玥的举动,也顶多算是设置了一道保险,也只有当其有什么重大行动的时候,我才有所感知。”
此为实情,如果真的可以事无巨细的监视白昕玥,今天他们二人也不会陷入如此被动的局面了。
论起什么时候楼澈留下的“种子”发挥了效用,应该只有白昕玥忽然出现在乐园岛上迎战温离的那一回。
楼澈自然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力量让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忽然出现在一个绝不可能出现的地方,但当时他的感觉至今记忆犹新,仿佛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猛的一下子攫住了心脏,“咯噔”一响。
如今再回顾一下,或许也是从那天开始,楼澈算是真正生了叛意吧。白昕玥如疾风般在乐园岛上走了一遭,却也不能说是真正的雁过无痕,到底还是在楼澈心头留下一个疑影——火炼大人并不信任他,至少并不完全想象。尽管当时嘴硬心也硬,并不肯承认,可影子还是生了根。
楼澈轻轻甩了甩头,从那份不快的回忆中挣脱出来。再说了,眼前还有等着他宽慰的人在。“现在你该明白了,我虽然用了一部分力量在白昕玥身上,不过只是极其微小的一部分,并不会造成什么负担。好歹我也活了这么久了,就算惑术一开始使用不纯熟,如今也晓得该怎么控制了。”
雷哲鸣还是紧绷着一张脸,最后绷出来的那个表情差不多可以称之为冷笑了,“谁在乎你曾经做了什么。我只问你刚才,刚才你刺伤白昕玥的那一下子,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其实,这是一个无需解释的问题。力量用的节省一些,仅仅只能最低限度的监视。如果要突破虚幻与现实的界限,将无形之物化成取人x_ing命的利器,自然就需要极大程度的透支力量。
这样不是一就是二的道理,雷哲鸣如何不知道?他明明知道,却还是要逼楼澈亲口说出来。可一旦说了,他必将当场暴跳如雷。
楼澈有些不敢解释,不仅如此,他还掩饰x_ing的闭上了赤红一片的眼睛。“好像,起风了。”
起风了,这当然不是什么新鲜事,只要不是在密不透气的铁桶中,有一点儿风又怎么了?
不对,仔细想一想,坟墓这种地方,说穿了不正是大了许多号的铁桶吗?
第239章 第239章—机会
“糟了!”楼澈大叫一声,旁边的雷哲鸣也觉察出不对,两个人互相搀扶着快速站了起来。
楼澈心中还在迷惑,他实在不明白,这段哭墙难道不该是整座皇陵最为安全的地方吗?即使它对旁人没有任何效果,但是对于火炼而言,却有着无以伦比的影响力,数日之前火炼才在这里体验了一把足以令他呕吐眩晕的难过,那实在不是容易忘了的伤疤,忘了的痛。这实在与意志是否坚强没什么关系,除非是一块没有感知的石头,任何有血有r_ou_的生灵,在经历过那样的痛苦之后,宁可死只怕都不会愿意再来第二遍。
况且,此时此刻的火炼不是应该以白昕玥的身体状况为重吗?莫非,这么快那位就已经归西了?所以火炼才不管不顾前来寻仇?
所谓再一再二不再三。第一次,楼澈违背道义潜入皇陵准备要干偷坟掘墓的勾当;第二次,得了火炼的默许,本来可以海阔天空的自由,但楼澈还是一意孤行将错误进行到底;第三次,楼澈索x_ing来了个一不做二不休,甚至都不管自己的身体是不是承受的起,直接对白昕玥下了杀手。
如今,再一次打了照面,楼澈从头到尾都惊呆了。原来,没脸见人这句话并不单单只是一句寻常的修辞,它更近似于写实,至少在这一刻,楼澈着实不知该摆出这样的表情来面对对方。
同样不知道的似乎还有火炼,他站在那里,中间隔着不长也不短的一截墓道,从肢体语言来看暂时没有冲过来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怒火已经烧到了极致,差不多已经将火炼脸上所有的情绪都烧的一干二净,当下只剩了一片空白与麻木,惊心动魄。
下意识的,楼澈往火炼身后看了一眼,空荡荡的,先前与之寸步不离的白昕玥并没有跟上来。
莫非,当真死了?
火炼也不再问什么“你们与释先生的交换条件里面是否有关于白昕玥的”这样一类浅显直白到近乎废话的问题,他抬起一双眼睛与楼澈对视,其间连眨眼的次数都控制到了最低,整双眼看起来不像是活的,完全就是一对打磨光滑的冰晶。
原来,一个眼神当真能够传递出无以伦比的威压,楼澈好几次都要退避,但都堪堪忍住了。好不容易待得这场对视过去,他才发现自己刚才完全失去了对于时间的概念,全然不知过去的时间是长,还是短。
实际上,不多不少,五分钟左右而已。
终于,火炼开了口,语调是与他的表情配套的平淡,“楼澈,你想死吗?”
确切的说,这应该不算是一个问题,与之直面的楼澈唯一的感想就是,自己被当场判了死刑。一盆冰水猛的浇下,从头到脚都s-hi了个透彻,楼澈完全不能控制的哆嗦了一下。
然后呢,然后楼澈反而在一片虚脱中平静下来。一个人若是早已预知自己的死期,在这个等待的过程中肯定无时无刻都战战兢兢,但是,当这一刻近在咫尺到达眼前的时候,违背常理反而会有一种解脱了的轻松。
楼澈认为,自己当下应该正处于这种状态中。
其实真要说起来,普天之下怕是很难有几个人有机会面临“你想死吗”如此直白而锋利的问题。即使像楼澈这种,长时间在妖委会一手遮天的情况下带领一个随时可能倾覆的反叛组织,他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问题。
或者说,他从来没有距离死亡如此接近过。
但是,当真半点儿害怕都没有。一方面自然是因为放松了长久以来紧绷的那根弦,而另一方面,楼澈是打从心眼里认为如此也没有什么不好。
自从进入皇陵以来,楼澈自认也算得上智计百出了,可惜的是无论他用了怎样出其不意的招数,对方都能照单全收,一丝成功的机会都不曾给过他。无法将皇帝的遗骸弄到手,终究还是没能达成释先生的要求。
纵使白昕玥的那条命可以当成谈判的筹码,但最终的结果怕是依旧不如人意。楼澈从来不希望从释先生那里得到什么好处,除了雷哲鸣。倘若连这个都不能实现,他当真觉得这个世界也没有什么好留恋之处了。
不会独活。这样的话如果只是口头上说说,仿佛可信度并不高,所以楼澈只是在心头暗自决定。
楼澈并没有应声,只是默默回视火炼。若说之前在充满威压的对视这种还难免有退缩之意,那么此刻浑身上下则满是无畏的味道了。
从火炼开口的那一瞬间,雷哲鸣已经很清楚今天将再也无法善了——事实上,今天已经爆发了数次冲突,每一次都够资格引发不死不休的争端,可最后都获得了火炼单方面的容忍。因为这个,雷哲鸣对他是心存感激的。但容忍这种东西总有限量,雷哲鸣设身处地的想一想,也能了解此刻火炼的杀意如何浓烈。
雷哲鸣自认为选了一个视线的死角,悄悄碰了碰楼澈的胳膊。默契让他们无需太多语言也能够成功沟通,这是在告知一个撤离的方案。现实条件对他们两人极端不利,可以想见这方案无比粗糙,成功率更是低下的让人心寒。
然而,在这个时候雷哲鸣想出来的却是供两个人一并离开的法子,再也不会说什么谁留下当诱饵的话了。
楼澈没有立刻给出回应,也许他有别的方案,正在暗中衡量二者的优劣。
气氛已经不能说是沉闷了,僵硬的几乎都散出了死气。
而自从火炼现身开始,连带着时间的流逝都失去了正常标准,极致的压力下感官太容易时常,最明显的只有顺着背脊不断渗出的冷汗,毛簌簌的,不管是楼澈还是雷哲鸣,都已经打s-hi了几层衣衫。
火炼目光维持着平淡,在这期间应该还是扫视了对面两人几眼,他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这不清楚,但这目光之中的确欠缺一股子将人剥皮拆骨的凌厉。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对楼澈两人而言应该算是好事。他们甚至忍不住猜测,或许是因为刚刚遭遇了白昕玥遇刺的大变,火炼难免心虚动荡,能够站在此处已是奇迹,洞察力自然要打一个大大的折扣。事实是否如此没法考证,然而楼澈两人希望如此。
只可惜还不等楼澈和雷哲鸣放松精神,就听火炼再一次开了口,“不用做什么小动作,如今,你们做什么都没用了,生死已定。”
楼澈当即一愣,他倒也不是不想回答,只是稍微费了一点功夫才将火炼要表达的意思弄明白。这倒也不能怪楼澈反应迟钝,实在是火炼自己的表现矛盾的让人接受不能,试问,天底下哪个人会用如此古井不波的语气去宣判他们的生死呢?然而,当楼澈略微回味之后,顿时又品出了几分别样的杀气腾腾。
火炼的目光动了动,但却并非情绪引起的波动,只是调转方向看往别处,一堵哭墙就这么映入眼帘。上一次在此地遭的罪当然不会这么快忘记,然而火炼还是无动于衷,相比起来,墙壁上那些石刻的面孔都比他的要生动一些。
“楼澈,你在等什么?等我再一次晕倒在这堵墙下面吗?”甭管火炼是如何猜出楼澈打算的,总之这问题堪称一针见血。
火炼曾经在哭墙影响下心绪大动,以至于当场晕眩昏迷,这件事本该只是小众知晓的秘密,除了他本人之外,便只有当天也在皇陵中的未希和白昕玥了,怎么看都不该传入第四个人的耳中。
不过嘛,情理仅仅只是情理,秘密此物,原本就具备一个让人无语的特x_ing——总是会不胫而走,该知道的,想知道的,最后都会知道。